虽然这样的事情还没发生,但程风突然就嫉妒起来,他肯定道:“也许再熟悉一段时间后他就会厚脸皮尝试。”
安静被他说得一噎,觉得这么说好像不太礼貌,但她知道他没有不尊敬老人的意思,这样说的话就更像是亲昵的调侃。
“要是他来你觉得不自在,可以偷偷叫上我。”
程风冠冕堂皇地补充句,安静丝毫没有怀疑,还傻呵呵点了点头,得逞后的程风心情愉悦揉了把手里的小胖鹅,公车也已经第三次从木屋折回。
两人打算下车,从公车拐进林荫道后就离开座位。
大概是坐得太久腿发软,安静觉得自己走起路来轻飘飘的,从楼梯口下去一层,惊诧发现靠窗坐的两位乘客至今都没离开——她原本以为车上过分的人只有她和程风两个,却没想到他们也都是一坐不起的人。
简直像是刚穿上新衣服的小朋友,喜欢到恨不得睡觉都不脱下来,类比下即是说,喜欢公车到恨不得睡觉都在公车上。
可爱。
安静下车后回头瞥了眼车身上的四季杉林,尤其是留意了下小明和小红,等车远去才转回视线。
临近中午,天却阴沉得厉害,走出杉林道,她仰头看了看水阴阴的天,嗅到丝还会继续下雨的气息。
“会喝酒吗?”
很突然地,程风问起她。
安静困惑转头,不解这个问题的由来,并且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沉思会儿,她问道:“会到什么程度才算会喝?”
程风被问得笑了声,低而短促的一声,反应迟钝的人听了大概会觉得是幻听,比如安静。
“是我问错,应该是问能喝酒吗,会不会过敏?”
那倒不会。
不过她只喝过一次酒,事后难受了好多好多天,当然那会儿她还小,也有点傻,这样的结局实属正常。
所以她应该是能喝酒的吧?
“我可以的。”她大言不惭,说完紧紧盯着程风,“为什么问这个?”
他已经请她喝过咖啡,难道又要请她喝酒?
程风边往前走,边解释原因:“不是要和我一起去帮忙吗?那位老先生喜欢请人喝酒。”
“你答应我了?”安静惊喜,重点误。
“你又不是童工,为什么不答应?”
“……”
程风不再玩笑,告诉她说:“如果不想喝也可以告诉我,我帮你拒绝。”
“嗯。”
安静应下,走回花园门前,和程风约好下午再见的话。
待到中午,雨果然又哗喇喇地下起来,比昨晚有过之而无不及,所有的植物都被打得呼吸困难,需要拼尽全力才能呼吸,因此空气里充满山坡和杉树林的气息,又或者是花园里植物的气味。
雨始终维持着这样的强度,到两点时仍然下很大。
安静准点打开房门,换上红色雨靴,取出伞架里的雨伞,然后停在廊下驻足不前。
“……”
雨好大,不想出门。
她果然不是个合格的好青年。
不合格的女青年继续踌躇不前,犹豫会儿就听见雨伞被雨水环抱的声音,看去左边,程风已经举着那把黑色雨伞走到他的花园里。
安静精神一振,立刻回身关了门,撑开伞同样走去雨地里。
……
四周都啪啦啦响着,垂来墙外的三角梅格外大声,以至于程风的说话声都被盖过,小了很多:“雨太大了,确定要去吗?”
“嗯!”
属于青年人的热血重新沸腾,像满地的水花。
两人选择步行,走去杉林道下大部分雨水都被杉树拦截削弱,因而伞面上的雨声轻盈些许。
林荫下和山坡上都郁着团浅淡的迷雾,隔着雨帘与白色雾气,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像里希特的画。
两人一直往前,走到接近林荫道尽头时程风才带安静拐弯,在一座双层小楼前停下脚步——或许不该叫做小楼,单花园就占地很大,比邵女士的前院还大,外墙是近似向日葵花瓣的金黄色,在灰蒙蒙的雨天也没有失色。
程风抬手按响门铃,很快,一个身穿骷髅头T恤的高大男人来开了门,男人冲程风颔首,然后目光落到一旁的红色雨伞下。
安静同样盯着他。
嗯,有点眼熟……
“她也是来帮忙的。”
程风这么和他解释,黑衣男人沉默点头,带他们穿过花园去到廊下。
两人收起雨伞,一红一黑塞进伞架里,色彩对比强烈,黑衣男人则直走进屋,在玄关处换上双室内鞋,再打开柜门取出两双新鞋交给他们。
满满一柜都是鞋,就好像主人时刻等待着谁来拜访。
安静初次到陌生人家里来,有些紧张,一举一动都跟着程风做,随他换了鞋进屋,然后就在拐过玄关后见到客厅里坐着的老先生和另外一个额头有疤的黑衣男。
安静倏地睁圆眼,下意识朝那个开门引路的男人看去。
她想起来他是谁了。
剃干净胡子的阿能:“……”
干什么,又吓到她了吗?明明他胡子都剃了。
“咦?”沙发上的老先生在见到两人后疑惑声。
剪头发了。
还带了女朋友。
“安静,我邀请来帮我忙的。”程风又这样和老先生解释遍,当然事实被他颠倒过来。
老先生今天没戴着墨镜,安静看着他,发现他不再像个普通的二胡老人了,露出眼睛的他更有威严。
“付先生好。”
安静接着程风的话朝他鞠躬问好,老先生的姓氏是来的路上程风告诉她的。
“不用客气,既然来就是客人,”老人转头对额上有疤的青年说,“阿强,去烤点小蛋糕。”
阿强毕恭毕敬,二话不说离开客厅,老先生这才请两人坐下,和程风说了下今天要校的稿子分别是哪些和哪些,又是从哪部分到哪部分这类话。
安静听得云里雾里,过了会儿,阿强系着粉红草莓围裙回到客厅。
“……”
好、好惊悚。
“请问二位喜欢什么口味?”
“……”
“……”
这样的画风还真是少见。
阿强得到答案后再度离开,老先生则领着他们去了二楼书房,二楼还有个会客厅,家具极简、视野极其开阔,刚走上楼梯就能看见内嵌的实木酒柜。
安静被满墙的酒盒与酒瓶震撼到,但保持着礼貌,没有东瞟西看,跟着老先生径直走进尽头的书房里。
与这间书房相比,她的书房就是初中生在小打小闹,安静满怀敬意地扫了眼周围的藏书,然后被带到西面的红棕色沙发上坐下。
沙发前摆着张双层茶几,桌面上满满都是手稿,安静并腿坐着,手略为紧张地放在膝盖上,又听程风和付先生说了几句她不太懂的话,然后就听老先生问她:“小姑娘会喝酒吗?”
果然被问了!
就像是上课被老师点了名,安静站起来回答他:“会喝一点。”
“那正好,今早开了瓶Single Malt,你和小风可以边喝边校。”老先生说着离开书房。
压根不懂这是什么酒的安静扭头,压低声问:“Single Malt?”
“单麦芽威士忌。”
哦,还是不太懂。
她垂头看了眼厚厚的手稿,又问:“居然是直接校手稿吗?”她还以为现在都是电子文档稿。
“老派作风,不过都是复印稿。”
程风疑似调侃了句,话音刚落,老先生就带着酒瓶和两只杯子进来,放到沙发前的矮几上:“辛苦了,如果不喜欢这里也可以去我的书桌上。”
“嗯。”
“那慢校,不打扰你们。”老先生说着居然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离开书房前还特地问,“需要我关门吗?”
“……不用。”
程风面无表情拒绝他。
但门还是被带上。
书房门窗紧闭,窗帘也拉着,大部分的光亮都来自于室内的吊灯,沙发旁有盏落地灯,因为雨天昏暗,程风也随手打开。
窗外是哗哗的雨声,窗内则是酒水倾倒进杯子里的哗哗声,安静看程风什么事都还没干就先倒了酒,不禁怀疑起他的目的。
他真的是来帮忙的吗,怎么看起来更像是来蹭酒的?
杯身略胖,里面的酒液慢慢上涨,最后停在约有两指宽的高度上,他转头,问安静:“来点吗?”
深琥珀色的酒液在暖黄的灯光下闪闪发亮,略微带点红桃木的色泽,诱人的酒香气飘散开,安静蠢蠢欲动:“一点点。”
程风便替她斟了点,不过手没稳住,最后停在一指宽的位置。
“多了,需要加点水吗?”
“多吗?”安静甚至觉得少了。
“43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