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俨在查杀死王川和伏击他的凶徒李成杰的下落,而程立辉也是死于李成杰之手。
康雨馨抛出这个鱼饵,以陆俨的性格一定会去,无论是刀山火海。
薛芃将手机还给许臻,说:“这个叫康雨馨的女人我见过两面,她的底很深,你们顺着‘康尧’这条线去查,就知道她是谁了。”
孟尧远听到这个名字一时没反应过来,许臻却是一愣,跟着问:“那个贩毒的康尧?”
薛芃点头:“陆俨在去刑侦支队之前,一直在调查某个毒品线,我不能肯定这两者之间是否有关系,但我相信陆俨却赴约,就是因为这件事。”
说到这,薛芃看了一眼前面相隔十几步距离的空车,又道:“至于其它的线索,等我们取证之后也许就会知道。”
接下来,薛芃和孟尧远等人就围绕着空车开始取证,首先就是车辆的痕迹检验。
这条路每天来往的车辆很多,因此会在此留下的痕迹也比较杂,再加上这里是辅路,这就意味着不仅有机动车的痕迹,还会有自行车、三轮车、畜力车甚至是手推车的痕迹,所以就要将那些无关的痕迹抛开,只针对现场这辆空车的车胎痕进行分析。
康雨馨的车是进口名牌车,车胎属于中心轮胎,胎面是纵向小曲线构成的高速花纹。
薛芃就沿着这样的花纹顺着辅路检测,很快就发现车子行驶到案发点之前的一段距离,胎纹就开始变得时重时轻。
直到案发点附近,胎纹开始发生变形和模糊,还在地上摩擦出黑色的滑移印迹,也叫“制动痕迹”。
等滑行到案发点这里,才终于停下。
薛芃又走回到车边,顺着痕迹滑过的方向,看到另一边的车身。
车门已经凹进去了,车厢也有磨损、掉漆以及凹陷,根据形态来看,这是被另外一辆机动车撞出来的。
也就是说,这里发生过一起车祸。
不过车子内部并没有明显的变形和损伤,车子也没有被撞飞,当时坐在车里的人应该没有大碍。
薛芃很快采集了公路上的制动痕迹,又将凹进去的车身进行拓印,还刮掉了一点车漆,准备回去检验。
这之后,分局的技术员也过来支援,除了采集车内的各项生物物证,还要探查车外的人为痕迹,甚至要走几十米远,去上一个路口调查当时撞过来的车辆在地上留下的胎纹。
经过整个上午的取证,痕检科众人都快要把这辆车大卸八块了,这才终于结束。
车子暂时不能还给报案人,要先送到市局实验室的仓库里,以备二次取证。
只是还没到检验阶段,经过现场采证后,薛芃心里已经大致还原了案发经过,同时也产生了新的疑问。
分局的民警要留在现场继续调查,许臻和薛芃、孟尧远等人先一步返回市局。
就在半路上,许臻说道:“我刚才已经跟局里通了电话,康雨馨的背景他们正在调,禁毒支队那边的资料最详细。而且这次关系到陆队,此事非比寻常,潘队已经知晓了,他说会亲自去跟禁毒的林队沟通,调取康尧案件的档案。”
所有人心里都有数,现在是要分秒必争,必须在黄金时间内将人找到,时间越久,生还率越低。
而且光是支队副队突然失踪这一件事,就够骇人听闻的了,偏偏这件事里还牵扯到毒枭康尧的女儿。
这要是传出去,一定会引起各方揣测。
别说是刑警了,就是普通民警,在纪律上都绝对不能和任何有毒品背景的人牵扯上关系,如果副队和毒枭女儿一起失踪的消息被媒体知道,他们分分钟就编出一本小说,大肆炒作。
许臻很快说到,刚才和队里沟通后的情况,现在队里比较倾向的怀疑是,对方要下手的对象是康雨馨,而陆俨当时也在车上,这才受到牵累。
但随之而来的也有疑问——陆俨为么么上了康雨馨的车,他不是自己开车去的酒吧一条街吗?
这条公路通向的是郊区,前面不远就是一片别墅区,康雨馨在那里有一套房子。
也就是说,陆俨坐着康雨馨的车,目的地是她家。
许臻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们都认为,陆队一定是发现了么么,这才会和康雨馨一起上车。”
薛芃没接话,只是皱着眉头,消化着许臻带来的消息。
孟尧远这时接道:“那肯定啊,我们都了解陆队的为人,他不可能私下和任何身份敏感的人有交集。就算这女人不涉毒,可她爸是毒枭啊。再说了,就是退一万步讲,要是陆队真的想不开,想捞偏门,也会偷偷进行吧,干嘛去见面之前还给你发了微信。看来陆队之前就留了心眼,万一他有么么闪失,咱们也知道从哪里查起。”
孟尧远的分析,就和许臻想的一样,两人又交谈了几句,直到薛芃开口。
薛芃已经整理好思路,第一句便是:“我对康雨馨知道的不多,不过有两点我认为很重要。”
许臻和孟尧远一起看向她。
只听薛芃说:“康雨馨的失踪和毒品线有很大关系,我两次见她,正好身边都有警犬,就是陆俨收养的那只,叫巴诺。巴诺每次见到康雨馨,都一直叫,还趴在她的车边不肯走。另外,陆俨和康雨馨曾经有点过节,是他在禁毒支队的时候遗留下来的问题,禁毒那边一定知道详情。”
说话间,三人的车也已经进了城区,距离市局不远了。
许臻这时问:“那案发现场呢,你们初步有么么发现?”
孟尧远说:“初步看,车里的痕迹很正常,没有发现任何有毒物质,不过还是那句话,具体的要做完检验才知道。”
薛芃垂下眼,快速将刚才在车外发现的种种痕迹串联到一起,然后说:“事发突然,但转折点应该是在三人下车后发生的。”
许臻:“怎么讲?”
薛芃:“首先是‘制动拖印’,那是后段车轮处于完全滑移状态之后,轮胎和路面发生了摩擦才形成的。”
薛芃指的就是地面上那些黑色条带。
“不过制动拖印不长,拖行的距离也比较短,这就有几点可能,一,撞上来的车力道并不大,二,驾驶员经验丰富,没有让车轮拖死,控制了制动距离,防止了制动侧滑,三,这辆车有自动防拖死系统。还有最后一点,我发现在抵达案发点之前,车子的胎纹就在地面上一顿一顿的,说明车子在那时出现了一点故障,行驶不畅,速度已经缓慢,甚至可能停下来,所以现场发现的就是后轮拖印。如果反过来,车子当时在高速行驶,那么有车撞上来,通常会先出现的是前轮拖印,这和今天的现场完全不一样。”
接着,薛芃又快速提到现场找到的跑偏印记,被撞到的是车厢右边,在地上行程制动拖印的外弧线也是右后方的车胎。
还有,分局的技术员去更远的地方查看过,经过地面痕迹采集,证实撞上来那辆车,是在几十米之外突然加速的,车胎在加速点有急速滑动留下的胎痕。
再将现场的所有痕迹都计算在内,案发时出了么么状况便一目了然了。
许臻问:“也就是说,是康雨馨的车子先在案发地点抛锚,就在这个时候,有一辆车撞了上来?”
孟尧远突然说:“这边车坏了,那边就撞上来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而且撞上来的车是突然加速,走的直线,目标很明确,基本排除了是司机酒醉开车。
再者,撞车之后,车内三人就一起失踪了,很显然这是一次有预谋的事件,而康雨馨的司机很有可能就是共犯。
思及此,薛芃说:“还有一点,我现在就可以肯定。”
许臻:“是什么?”
“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但有拖拽的痕迹。”薛芃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尽管她心里并不愿面对,可是现场痕迹是不会骗人的,“陆俨,是在倒地之后,被人带走的。不过现场没有血迹,他应该没有受伤,可能是麻醉药一类的东西将他撂倒。”
……
这之后一整个下午,薛芃都扎在实验室里检验物证。
陆俨和康雨馨失踪的现场并不复杂,经过第一轮检验之后,得出的案发经过,基本上和薛芃车上的推断一致,没有大的偏差。
案发现场只有一道拖拽痕迹,那是属于陆俨的。
这就有两个可能,一种是康雨馨比较轻,对方不需要拖拽,直接可以把她扛上车,另一种就是,康雨馨是在受到某种威胁时,自己上了对方的车。
现场除了两辆车的胎痕发生过交集之外,就没有其它胎痕,这就说明撞向他们的那辆车,就是将他们带走的车。
后来,刑侦支队调了附近的监控探头,找到了一辆车头有凹痕的车,却发现这辆车根本没有车牌。
而且这辆车很聪明,它行驶的路段都是小路,躲过了交警的调查点。
车子一直开到南区靠近郊区的地方,就突然“消失”了,因为后面的一段路,有的探头出现问题,有的地方没有探头,有的拍照不清楚,只能大概得知车子是在某一片区域消失的。
直到下午三点多,南区分局和交通大队传来消息,说是在南区的一条小路发现了车头凹陷的车,交通大队正将车往市局这边送。
四点,肇事车辆到了实验室的仓库。
薛芃和孟尧远几人立刻下去取证,初步结果证实,这辆车车头的撞击痕,和蹭到的车漆,都康雨馨那辆车的车身凹痕完全吻合。
而在肇事车辆的内部,也采集到一些微量物证。
另一边,南区分局在肇事车辆的停放处也做了调查,还找到了目击证人,说是昨晚夜班回家,老远就见到一辆车停在那边。
车上下来三个男人,一个女人,接着还有一个男人被抬了下来,然后一行人就上了另外一辆休旅车。
据目击证人说,当时实在太累了,人也困,根本没多想怎么回事,第一感觉就是这几个人的车坏了,他们叫了辆车,车上还有人喝醉了,需要抬着走。
直到今天分局在附近调查,目击证人回想起昨天所见,这才觉得好像不太对,似乎那个女人当时并不是很配合,后面还有个人推了她一下,让她快点上车,像是被人控制住了。
其实目击证人这样的说辞,民警经常会听到,也能明白市民的担忧。
如果真是刑事案,像是这种事,很多人都不敢吭声,看见了也不会报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除非警察真的来问。
但也因为这个目击证人的证词,直接证实了薛芃的判断——康雨馨的司机是内应。
而且在目击证人看到的三个男人当中,很有可能就有司机。
就目前来看,前期调查的进展虽然迅速,但整个案子唯一的突破口却很狭窄,只能通过对康雨馨司机的身份调查,和在肇事车辆上采集到的皮屑进行化验,来锁定嫌疑人。
……
薛芃忙碌了一整天都没歇脚,直到傍晚将所有生物物证送去理化实验室,终于逮着一点时间喝水。
等她坐下来,整个人都有点虚脱,头疼眼晕,无力思考,而且早就饿过劲儿了。
孟尧远也喘了口气,端着水杯凑过来,小声劝她:“放心吧,陆队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你也得注意着点自己,可别人还没找到,你先倒了。”
薛芃只扯了下唇角,没有说话。
孟尧远见状,又落下几句,薛芃却始终垂着眼。
不会儿,薛芃站起身,裹上羽绒服说:“我饿了,去食堂找点吃的。”
薛芃头也不回的离开痕检科,她走的很快,一路坐电梯下楼后,才放缓步子,吸了一口外面的冷空气,整个人才总算冷静下来。
这一天下来,无论是工作强度还是密度,都很大,她不敢停下来,也无法放松,她手里必须有事做,也必须集中注意力,将所有脑细胞和专业思考都放在案子上。
她只怕稍微一松懈,脑子空了,随之填进来的便是恐惧。
到了这一刻,痕检科前期能做的基本都做了,她的体力也透支了大半,脑子嗡嗡的,就连太阳穴都一抽一抽的疼,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都已经超负荷。
可是就在刚才,孟尧远又跑过来说了一些劝她宽心的话。
孟尧远是好意,薛芃心里清楚,可是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最怕有人劝,不劝还好,一劝就会胡思乱想。
薛芃没办法,只好逃出来,一个人待会儿。
她就那样低着头走路,步子很小,心里是空落落的,又憋闷,又发凉。
一年前,钟隶也是这么消失的……
种种迹象都显示,带走钟隶的人是毒贩。
而且当时情况危急,毒贩切断了钟隶的一条小腿,能如此当机立断且下狠手的,绝对不会是普通人。
自那以后,钟隶就再没有回来过。
薛芃心里很清楚,他大概率已经牺牲了,而且是死不见尸,很有可能后永远都不会找到他的遗体。
那些毒贩的凶残程度,薛芃没有亲眼见过,却也听过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