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旭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祝圆圆急得直掉泪,“其实之前有人逃跑过,但后来网上密密麻麻全是她的照片视频,亲人朋友同事全看到了,视频里的她很主动,所有人都骂她羞辱她,她没有办法最后只能回荷花村。在外界她是异类,是所有人羞辱嘲讽的对象,只有在荷花村,才能得到安宁。”
花甜无语,即便警方摧毁了直播平台,毁掉所有视频资料,但这些女生心里,她们依旧是别人的掌中之物,永远逃离不了罪恶的掌控。更重要的是,主犯并未落网,如果他有备份,轻而易举便能再次毁掉这群女孩。
“我们警方已经毁掉资料。”说这话的时候,花甜心里也没底,因为她不知道赵晓斌手里有没有备份。
祝圆圆摇摇欲坠:“没用的,逃不掉的,我来的晚,但我的照片……”祝圆圆说着说着,呜咽呜咽哭起来。因为她才十七岁,避开了婚姻的命运,但把柄仍旧牢牢捏在那群王八蛋手里。同时,祝圆圆来的晚,尚未洗脑彻底,所以她才会站出来向花甜求助。但她仍旧怕,怕那天坏蛋卷土重来,再把她拖进地狱里。
花甜揽住她的肩膀,眼里中有掩盖不了的心疼,之前她虽然同情荷花村的女孩,但总觉得她们不争气,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更加难以理解,她们为何要跟伤害自己的人一起对抗警察。因为不配合,荷花村许多人逃过一劫,那一张张耀武扬威的脸,想起来都令人牙痒痒。主犯在逃,从犯避责,荷花村村民作为犯罪帮凶,因为受害者不追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拘禁威胁暴力伤害成了传播淫-秽资料,情何以堪。
她们宁愿入狱也要保护那些伤害她们的人,宁可自杀也不愿意离婚,荷花村这块罪恶至极的地方,竟成了她们的心安之处。花甜百味杂陈。
孟旭很冷静。“她们需要专业的心理治疗。”
花甜眼睛一亮,“孟旭你觉得她们病了?”
孟旭眼神闪过一丝无奈,再次领教到花甜的不学无术,心理学上鼎鼎大名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都不知道。
花甜:“现在也来不及啊,祝圆圆,既然她们不同意,那谁要离婚,荷花村那群王八蛋?!”
祝圆圆哭着点头:“他们说我们是灾星,是诅咒的来源,让我们滚!”
“诶,我这小暴脾气,他们害人不浅说别人灾星,嘴那么大咋不去。”
“咳咳!”孟旭咳嗽声异常响亮,花甜口吐芬芳之言硬生生咽了下去。她不服气,脸涨得通红,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孟旭若有所思,问祝圆圆。
“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祝圆圆:“好像一个月前。”
“诅咒又是什么时候传出的?”孟旭继续问道。
“好像半个月前,起初大家都不当回事,毕竟他们还要。”祝圆圆一顿,难堪的话没说出口,荷花村指望新娘挣钱,自然不会将矛头对准她们。
孟旭拇指微动,电光火石间,灵光乍现。
“荷花村什么地方男人去的而女人去不得。”
祝圆圆仔细想了想,小心翼翼回道:“荷花村没那么多忌讳,男人去女人不去的地方,厕所吧。”
“不对,村里有公厕?”荷花村花甜里里外外逛了个遍,根本没公厕,荷花村一偏僻小乡村,要什么公厕,家里厕所不香。花甜冥思苦想,方才一闪而过念头究竟是什么。
“澡堂,荷花村有澡堂。”孟旭双眸一亮,他知道了。
祝圆圆嘴张成O型,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荷花村地处偏僻,离得最近青碧乡有几十公里,冬天洗澡不便,去澡堂洗澡的人自然多,如果有人将药下在男澡堂水池里,那么生病的自然是男人。
荷花村澡堂在村中央,房子隔成两半,一半男一半女,之前村里光棍多,混不吝嘴花花,污言秽语不断,慢慢村里女人就不来了,女澡堂改成杂物间。荷花村临山,村里有温泉眼,借温泉眼改建的澡堂成了男人们的天堂,尤其是冬天,什么不干,往温泉水里一泡,解乏又爽快,那滋味,别提多舒服了。
如果要反倒荷花村的男人,没有比澡堂更好的地方。
水池水送去检测,不一会报告传来,一种罕见的毒素,这种毒达到一定浓度,会通过皮肤渗透,进入人体血液循环,刺激大脑皮层痛感区域,让人产生剧烈疼痛,具体作用机制有待研究。但它最初的临床症状却与皮肤病极为相似。如果不是澡堂水,没人会将皮肤病症状与神经毒素联系到一起,制毒的是高手。
“医院那边怎么说?”花甜问道。
“毒很复杂,他们需要时间。”孟旭皱眉,即便找到传染源,目前为止仍旧没有有效治疗手法,患者人数不再增加,但已经染病的五十多人呢。
村东头突然响起嘈杂咒骂声,间断女人的嚎哭声。孟旭三人赶到时,村东头广场上,嫁入荷花村的新娘被夫家全赶了出来。她们穿着单薄的衣裳,有的还赤着脚,冻得通红的脸上挂着醒目的泪水。无数臭鸡蛋烂白菜烂西红柿朝她们砸去,谩骂诅咒声不绝于耳。
“一帮灾星,滚出荷花村!”
“真特么贱,缺男人瘆得慌,不行出去卖,别霍霍我们村子!”
“死赖着不走,真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女人。”
“她们本来就不要脸,不然怎么挣那种钱,天天搁家里屁事不干,就知道搔首弄姿勾引男人,咱们荷花村有钱了什么媳妇找不到,收留这种货色。”
“滚!灾星滚出荷花村!”
村民们群情激奋,举起各式各样武器对准眼前这些手无寸铁的女人,女人大多年轻,她们不想走,但这些人,这些口口声声为她们好的自己人,此时此刻,与外面那些伤害唾弃她们的人,又有什么区别!荷花村一直是地狱,她们受伤后幻想中的天堂从未存在过。
光脚踩在冻得发硬的地面,呼啸的风吹过麻木的脸,缩在沙子里的鸵鸟,终于醒了。
“咱们走,无论外面是什么都比这强。”谁也没有想到,最先清醒过来的是夏寒,这个拿刀威胁父母,死活要留在荷花村的女人。她是被骗来的,调-教的过程不堪回首,在哪里,在那个所谓的家里,她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羞辱,光着身子趴地上学狗叫,像动物一样关在猪圈里生活,众目睽睽下拉屎撒尿,为了一口饭一杯水恬不知耻讨好男人。
她混沌的脑子几乎忘记自己是人类,是个有尊严的社会人。她是狗,是张二蛋家的小母狗。
传说,被驯服的小象取掉绳索也会乖乖停着原地。当尊严被暴力碾碎,当驯服变得理所当然,人会下意识地头埋进沙子里,因为她觉得听话可以保护自己。
驯养者抛弃被驯养者时,她们会醒吗,还是乖乖呆在原地,继续自欺欺人骗自己。被驱逐的女人看着眼前凶神恶煞“家人”,他们眼里没有半分善意,只是深深的憎恶与嫌弃。
有人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荷花村的新娘走了,她们走的时候,有人在笑,有人在哭,还有的频频回首希望“家人”挽留自己,但被疼痛与疯狂击倒的荷花村人,又怎会在乎她们,没人会在乎工具,工具从来不是人。
“联系救助站和心理医生。”最终,站出来的只会是警察。
花甜晃晃手机,“我已经联系了,江镇的救助站会暂时收留她们,朝夕也联系了她业内师兄,最迟明天赶到江镇,对她们进行心理治疗。”
体病易治,心病难医,等待她们的是什么花甜不知道,但对眼前罄竹难书的荷花村人,她有了其他的感觉。
荷花村的夜又来了,风刮得窗户呼呼作响,今夜的荷花村格外寂静。撕心裂肺痛呼声消失了,争吵声谩骂声消失了,雪夜除了呼啸的风刮过门窗的声音,静得让人心悸。
半眯着打盹的花甜蹭地坐起来,不对,太安静了,今天的荷花村静得像所有人死了一样。
“孟旭!”花甜喊了一声,无人应答,她跑了出去,大堂只剩下趴桌上打呼的汤圆。
“胖子,汤胖子!孟旭人呢?”汤圆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口水流了半桌子,嘟嚷道:“上厕所去了。”
花甜跑去厕所,空无一人,她立马意识到不对劲,搓个雪坨坨塞汤圆衣服里,后者尖叫清醒过来。 “死葡萄,你想干什么,现在几点,能不能让我睡会!”
“嘘!”花甜捂住汤圆的嘴,凑到他身旁,低声道:“你没发现不对吗?”
“什么不对,甜甜你家族遗传,别什么东西都疑神疑鬼的。”汤圆揉揉睡眼迷糊的眼睛,不满道:“太安静,下午派人送完那群妞,整个村子就没几人,不安静才见了鬼。”
花甜胡搅蛮缠:“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汤圆骂骂咧咧起来,揉巴揉巴脸,一脸晦气道:“怕了你了,我跟你去看看。你呀,就离不开老大,一时不见如隔三秋,我给你出个主意,下次出门让他把你拴裤腰带上,你好我好大家好!”
花甜一脚踹汤圆肥臀上,后者捂着屁股瞪花甜,被花甜雷厉风行拉出去。
荷花村路上空无一人,路灯关了,黑漆漆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花甜拉汤圆出来,刺骨寒风一吹,冻得人直哆嗦。
“甜甜,咱们回去吧,村口有人执勤,真有人进来警报会响的。”
花甜不废话,她打了一路电话,不仅孟旭没接连村口的警哨也没接,因为警力原因,之前村里四个口,三人一组排查,但临近年末,江镇又调走一部分警察,昨天送女生去市里又走了一波,夜间值班的警哨只剩两人一组。孟旭巡查,联系不上,一定出事了。
花甜走到半道,脚步突然一顿,“胖子,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汤圆迷迷糊糊,跟了一句:“什么味道?”
花甜走近仔细闻了闻,“汽油的味道!”汤圆蹭一下跳起来,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脑子彻底清醒了。
“汽油!”汤圆腿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荷花村冬天到处破藤烂枝,后面还有山林,一旦着火,后果不堪设想。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跑吧。”汤圆扯着花甜往外跑,被后者拽着袖子有拉回来。
“孟旭不见了。”花甜无语,死胖子觉悟比自己还低,就这样,孟旭还喜欢他多过自己。汤圆……脑子迷糊,一时间,竟然忘了荷花村还有其他人。
“现在怎么搞,谁要烧村咱也不知道,难道在这干等着?”
花甜一指戳向汤圆脑门,吐槽道:“我看你真睡迷了,现在马上通知村民撤离啊。”
两人沿着村道,哐哐哐砸门,噪音闹得震天响,还是没人出来。花甜翻进去一看,荷花村村民竟全被迷晕了。
汤圆哆嗦:“怎么可能,几十号人,全晕了。”
他们敲了四五家,无一例外全部昏迷,包括之前狂躁的病人。漆黑的夜里,针落可闻的静谧,失去意思的村民,怎么看,怎么像国产恐怖片场景。孟旭不会玩脱了吧。
与此同时,村里的东北角土地牌,一道弓着的黑影正一点点靠近,他到了土地牌前,警惕环视四周,没发现问题后,才从胸前掏出一根小铁铲,吭哧哼哧挖了起来。他挖开洞口,正准备将里面黑匣子取出来,突然一道利箭朝西南方射来,身影就地一滚,箭扎在土地像上,泥铸的土地像霎时四分五裂。土灰溅到眼睛,男子来不及去揉,被从天而降的兜网网住,倒挂在土地牌前大柳树上。
“谁!是谁!”男子带着骷髅头面具气急败坏吼道,如果花甜在,会发现男子所带面具与赵晓斌之前带的面具一模一样。
一道窈窕的身影从树后走了出来,她没做遮挡,一身黑色皮衣仿佛融进夜色里。
网兜中男子低吼声传来,“是你!”
女子一愣,淡然表情凝在脸上,声音不对,不是赵晓斌的声音,之前赵晓斌一直藏头露尾,她没见过他的样貌,但声音却深深地刻在脑子里。
“小东西。”当她的注意力落在网兜男之时,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男声,枪口抵住后脑勺,齐妙锦身子一僵,一动不动。
“我说哪来的小鬼,原来是你。”赵晓斌握着枪,眼眸中闪过凶光。他之前打听到村里几乎没人了,才决定下山取财,没想到还真有意外收获。
“村里的病你闹得,神婆也是你让村长那老东西请的,还有后来的警察。”赵晓斌掐住齐妙锦的下巴,把她头拧过来,对着鼻梁反手一耳光,齐妙锦被扇到在地,精致脸上糊满鲜血,她表情不悲不喜,细看才能发现眼眸深处刻骨铭心的恨意。
赵晓斌蹲下,枪口抵住她的下巴,“恨我,想杀我!你算个什么东西!”他一脚踹向齐妙锦的肚子,后者胃液都喷了出来。
“毁了我的买卖不说,还想杀我,小东西,看来你真忘了谁是主人?”赵晓斌声音仿佛从十八层地狱传来,齐妙锦无意识哆嗦,仿佛又回到几个月前。
齐妙锦是赵晓斌的第一个猎物,她被骗到荷花村后,赵晓斌看上她,亲自调-教。她很坚强,赵晓斌在她身上折腾了一个多月也没能驯服她,一不小心还让她跑了,齐妙锦是孤儿,她不在乎所谓的照片视频,原本她可以逃出生天,但赵晓斌带人绑架了孤儿院的院长,齐妙锦唯一在乎的人。
后来她被抓了回来,赵晓斌百般折磨,齐妙锦全扛了下来,不仅如此她还勾搭上荷花村的村长,一个行将就木糟老头子。赵晓斌不想跟村长撕破脸,加上齐妙锦始终顶着死鱼脸,折腾久了也没意思,他又看上其他女孩,这才的放手。
他原本以为齐妙锦认命了,毕竟只要他愿意,一个孤儿院院长算什么,一次车祸一场火灾便可以让人消失得干干净净。说到底,赵晓斌小觑了她,小觑了眼前女生,在孤僻的村里,满是仇敌的村里,一己之力,兴风作浪,差一点就成功了。
赵晓斌的脚踩在齐妙锦手指上,脚尖用力,十指连心,齐妙锦终于叫了出来。
“知道疼就好。”他的脚再次踹向齐妙锦胸口,她感觉自己肋骨断了。
“别装死,站起来给我兄弟解开!”齐妙锦千算万算没算到,多疑的赵晓斌会让刀疤装成他来取钱,急了一步,前功尽弃。她强忍着疼痛,歪歪扭扭站了起来。
离得近了,她的手伸向树上的绳子,赵晓斌的视线稍稍偏移,一道烟花从荷花村东北角冲天而起,照亮漆黑的夜空。赵晓斌眯眼,扣动扳机。
嘭!
第65章 狮所警事22 迷雾重重
晨光熹微, 天边泛白,狮子山派出所迎来难得平静, 接待大厅空荡荡的,醒酒室里鼾声如雷,接警台值班民警揉揉熬得通红眼睛,站起来伸了个拦腰,视野里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孟所,孟所您回来了。”
孟旭点点头,取下警帽拿在手里,问道:“宋指导在吗?”
民警指指办公室,神色略显复杂:“在办公室。”
敲门声响起, 办公室内响起宋子杰声音, 孟旭推门而入。宋子杰正将桌上相框放进纸盒, 他扭头看见孟旭, 右手一顿,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回来了。”宋子杰寒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