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停无望,直升机压着狂风卷起的飞沫,直接降落在甲板之上。
乘风破浪,神兵天降。
沈惟姝头皮发麻,整颗心都为这不可思议的逆行塌陷下去。
求生欲随之被激起,她拉了把身旁的姜然,起身快步向直升机奔去。
风力整合飞机气流,更加强劲,沈惟姝刚跑到机前,脚下就失了平衡。
架势舱门开,一只手伸出来,牢牢揽上她的肩。
天旋地转中,沈惟姝顺着惯性砸入一个怀抱中,鼻尖嗅到凛冽的男人气息。
她抬眸,正对上一个臂章,鲜红的国旗极具冲击力。
“淮海救援飞行队。”
低沉平稳的男音,含蓄力量。
沈惟姝微微屏息。
这一瞬间,海风停滞,浪头止息,周遭的一切都在退后,只有男人低磁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耳边:
“别怕。”
第2章 这个男人好像一座神秘雄健……
直升机带着她们飞离危险,又降落在等待接应的救援船上。
海面上风雨飘零,细密的雨点打在皮肤上,针尖般冷锐。
之前在冷水里泡得麻木,沈惟姝这才发现自己受了伤。一道血红色从脚腕延至小腿,在白皙的皮肉上十分扎眼。
“怎么办啊?”姜然弯腰查看她的伤口,“去你爸医院看看吧,给叔叔打个电话?”
“不用。”沈惟姝摇头,她晃了晃受伤的那只脚,“问题不大。”
她爸要知道问题就大了。
虽说爸妈平时宠她惯她,但跟请请家长的小打小闹相比,今天这种差点丢掉小命的事故……就是两码事了。
沈惟姝在姜然的搀扶下走出机舱,机组的人看到了,走到前面拍了拍驾驶舱。
“林机长,有人受伤了。”
沈惟姝心里一跳,立刻偏头看过去。
首先落入视线的是一双笔挺的黑皮靴。
再往上看,长腿,窄腰,宽肩。身型高大,比例极佳。
如果说刚才那一瞥是惊艳,现在看到全貌,毫无预兆的,沈惟姝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击中了。
男人戴着飞行头盔,一身深蓝制服修长挺括。他从驾驶舱里大步踏出,英气勃发。
“有人受伤?”
“是。”旁边的人答道,又问沈惟姝,“你还有哪里伤到了?”
沈惟姝没有回答,只定定望着前面那个身影。
看着男人步步靠近,她清晰地听到自己被放大的心跳声。眼前的景象也变成人像聚焦的慢动作。
他走到她面前,随身投下一片阴影,也带来源自高空大海的疏旷与辽阔。
“是皮肉伤。疼么?”他淡淡问她,飞行头盔下的侧脸硬朗,透出一种锋利的坚毅感。
声音比刚才还要好听,低醇,磁性。
沈惟姝张张口,嘴边的回答转了个弯,“疼。”
她扁起唇角,声线更软:“可疼了。”
沈惟姝边说边抬眼看他,视线略过他肩上彰显身份的四道杠,又落在左胸口的胸章上:
淮海救助飞行队
林尔峥
“要地面医疗做准备。”林尔峥又瞥了眼女孩的校服裙摆,“联系附中,让学校通知家长。”
沈惟姝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不行!”
对上男人询问的眼神,她咽了下嗓子,“我们不是附中的……”
林尔峥又看了眼她的校服,黑眸锐利发沉,明显不信。
沈惟姝硬着头皮狡辩:“这是从网上买的,不是校服,是……JK制服。”
“是么。”男人冷声反问,一侧的唇角很轻地扯了下。
“立刻通知附中,说有人冒充他们的学生。”
**
他们这件事学校还是知道了,但这是非在校时间的意外事故,责任主要在姜然的父亲和船长,几个胆肥的学生批评教育了一顿完事。
让沈惟姝意外的是,老爸并没有责怪她。在医生的照料下,她腿上的那点伤没几天就好全了。
见女儿重新开始活蹦乱跳,沈泽成笑眯眯地罚了她两个月的零花钱。
暑假本来就只有两周,又闹了这么一出,假期就跟不存在一样嚯地过去了。
高三正式开学。清晨,沈惟姝迷迷糊糊睁开眼,听到门外有人高声说话:
“……这样的事,你怎么能不早点告诉我呢?”
“你们不是在比赛么。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都说过她了。”
“不成,我一会儿还得再说说她。这丫头,我看她是想上天啊……”
沈惟姝起身,趿拉着拖鞋慢吞吞开门。
“妈妈。”她打了个哈欠,朝面前的高个子女人露出小梨涡,软声撒娇,“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啊,我好想你呀!”
叶敏神情松动一瞬,很快又虎起脸,“沈惟姝!你怎么敢——”
“哎呀妈妈。”沈惟姝一听这连名带姓的叫法就头皮发麻,她赶紧过去抱住老妈的胳膊,“你和爸爸派一个代表说我就行了啊,怎么还混合双批呢!”
“老爸都扣我零花钱了,这可是真金白银的处罚。而且——”她踢掉鞋,抬起一只白嫩嫩的脚丫,“我还受伤了呢。”
“扣你零花算轻的!”叶敏嘴上厉害,手上却赶紧拉着女儿坐下,仔细查看她的伤口,“可别留块疤,你看这口子……疼不疼啊当时?”
“可疼可疼了。”沈惟姝扁嘴扮可怜,“当时我害怕极了……”
“你可一点儿都不怕。”沈泽诚当场拆穿女儿,“你下了飞机,不还跟机长聊天呢么。”
沈惟姝表情一僵,“……啊?”
这几天,她总在重复同一个梦境。
梦境中,那架红白色的直升飞机凌越在风暴之上,从天而降到在她身边。跟实际不同的是,梦里的她没有惊惶,也没有惧怕。
她看到驾驶舱门打开,戴着头盔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他好高啊,一身深蓝色的制服压倒了风浪,仿佛从海面上向她信步而来。
他向她伸出手,说:“别怕,跟我走。”
沈惟姝拉上他的手,另一手碰到他胸口的徽章上,再往上,是四道杠肩章和红色的小国旗。
她抬眸,又撞进他黑沉沉的眼里。他的眼眸漆深似旋涡,一下子就把她吸进去了……
“是不是……那个机长跟你说什么了?”沈惟姝尽量用自然的语气问爸爸。
“也没说什么。”沈泽诚翻开饭桌上的报纸,漫不经心道,“就让我了解了下事故情况。说你的伤问题不大,情绪也很稳定,还和大家展示你从网上买的裙子。”
沈惟姝:“……”
展示网上买的裙子……
他是在讽刺她吧?
是吧是吧?
“你这孩子,胆子怎么这么大呢。”叶敏责备女儿,“那时候还想着买裙子?我看扣你两个月零花钱太轻了!”
沈惟姝委屈低声:“我没有……”
“你妈说的对。”沈泽诚边说,边盛了碗白粥放在妻子面前。
叶敏朝他弯了下嘴角,抬起长胳膊老练地摸了摸丈夫的脑袋。
看了这么多年,沈惟姝还是觉着这派祥和恩爱的画面诡异极了。
叶敏是省女子排球队的教练,退役前是队里响当当的二传手。大概是害怕未来子女窜破屋顶,这位一米八的女运动员拒绝了隔壁男篮队员的追求,转而选择了比她矮五厘米的,一身斯文学究气的沈医生。
也如她所愿,一家三口,沈惟姝最矮。
其实沈惟姝在女生之中算高挑。虽然她承认救死扶伤的沈医生精神伟岸,但她理想中的男朋友还是要高高大大,让她可以鸵鸟依人才行。
高大挺拔……
脑中又浮现出挺立在直升机前的那个身影。男人人高腿长,再一身飞行制服,简直气度爆棚。
脸上没由来微热。沈惟姝赶紧摇摇头,收回思绪。
吃完早餐,沈惟姝背上书包去学校,走到门口时沈泽诚叫住了她。
“带上这个。”他拿着一面卷起来的红色锦旗,“我听说今天飞行队要去你们学校,你替我把这个送给他们吧。”
沈惟姝心头猛跳。
“飞行队?!是救我们的那个飞行队吗?”
“是啊,不都你们闹的,学校还特意请人家来给你们做安全教育……”
“那,来的都有谁啊?”她小心探寻,十分悸动又怕被看出端倪,“那天救我们的人,都会来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沈泽诚把锦旗塞进女儿书包里,“哦对了,你妈说要扣你三个月零花,我帮你讲了讲价,我们最后决定罚你两个半月的。”
沈惟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