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估计不行。”严文征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高楼林立,“人被困在剧组了,没时间。”
经他一提醒,卢福明想起严文征托他打听的事,顺势问:“着急吗?着急的话我现在跟你说说她公司的情况。”
“急不来。”严文征说,“你一会儿不是还要接孩子放学,先忙你的吧,明天开完会再聊。”
“行。”卢福明循着导航,将严文征送到春蕊的小区门口。
严文征找到她所在的楼栋,乘电梯上去,抵达十三楼,一踏出电梯门,入眼是各种各样待拆封的快递。
一时失笑,找出春蕊昨天交给他的钥匙,开门进家。
女生的房子布置更温馨一些,但看得出主人不常居住,家具罩着防尘盖布,没有一点生活气息。
他脱了鞋子,走到客厅,盖布揭开一角,挨着沙发沿坐下,随即掏出手机给春蕊发短信。
——平安抵达。
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忙着拍摄,没刻意等回复,他视线四处飘着,这也看看,那也瞧瞧,对她的一切都挺好奇,最后目光落在茶几旁的书报架上,里面塞着几本书和杂志,他探身,抽出一本,不曾想杂志的封面竟然是他。
算算日子,是很早前的一段拍摄工作了,而这些东西拍出来他懒得看,记忆有些淡化了。
翻开内页,是他的采访,很长,访问的问题提前对过稿子,他按照着准备答案,编辑撰写时稍加着笔润色,倒没什么新意。
反倒引起他注意的是第三张插图旁的配字。
平地起波澜,生活里的破碎,最深刻的意义,或许要在更久远的时间里才能露出真相。
严文征怔了一下,这句话是他离婚的消息爆出不久,参加电影路演时,被无良媒体缠着追问离婚事宜,一时脱口而出的回答。
当时,他心潮低落,言辞之间有对自己的安慰和鼓励。
可时过三年,现在再回头品读,恍觉人生的境遇妙不可言。
春蕊肩膀受伤,在他家养伤时,曾对他说,他就是她找寻情感链接途中的那个意义。
她呢,是他破碎之后的意义吗?
又去了条消息给她。
——私藏我的杂志?对我这么感兴趣吗?
一刻钟后等到了回复。
春蕊:别自恋了,杂志是小婵随手买的,我当时可没有看上你,只看上了你穿的衣服。
严文征:哪一件?
春蕊:那件棕色的针织毛衣。
春蕊:我还买了同款。
严文征:怎么没见你穿过。
春蕊:???
春蕊:你再仔细想想。
严文征挑挑眉,懊悔自己的一时失言,求生本能帮他婉转找补道:你常穿裙子,平时只注意到你的裙子了。
春蕊:这话听着还行,勉强能接受。
春蕊:我杀青后贸然去上海找你那次,就穿了这件毛衣。
严文征毫无印象,那天的情景他能回忆起来,甚至她说了什么话,说话时的小表情,记忆里还分外生动,但衣服确实记不得了。
严文征:……
好在,春蕊没跟他计较,主动转移话题:家里灰尘多吗?
严文征:还好。
春蕊:记得开窗换换气。
春蕊:我走那会儿,北京正飘杨柳絮呢。
严文征:好。
他起身朝阳台走,阳台一侧的角落摆放着一个木质花架,上下两层,里面搁着几盆盆栽,无一幸免,植物已经旱死了,根茎枯成一截小木棍。
严文征嘲笑她:你的盆栽……
春蕊:还活着吗?
严文征:阵亡了。
严文征:你自己都养不好,养什么花啊。
春蕊:别否定我的努力!
没等严文征再次输入,春蕊又说,导演喊我呢。
两人结束了聊天。
是夜,严文征在此留宿。
第二天下午,他去了卢福明公司开项目筹备会,节目的导演,策划,编导,摄制组都来全了,会议时间持续三个小时。
散会后,严文征跟卢福明去了他的办公室。
面对面在一方茶艺桌前坐下,孙依然占了主位,手法娴熟地泡了一壶西湖龙井招待他。
卢福明点了支烟,吞吐两口,开门见山:“帮你打听了,春蕊的经济公司成立才有七八年的时间,规模很小,注册资本只有200万,刚开始的时候签了七八个演员,确实想做影视剧,但带头人原本是弄餐饮的,手里没有影视资源,搞不起来,不赚钱。这几年趁着偶像选秀节目回潮,想吃一波福利,在那个苏媚的带领下,又转型搞团体偶像,一口气签了四十多个小孩。”
严文征抿口茶,问:“里面有冒出头的吗?”
“没有特别火的。”卢福明说:“公司底气薄,同类型的竞争不过,争取不到上节目的机会,我看那些孩子平常除了练习唱歌跳舞,没事拍个Vlog发发微博,或者开个直播靠打赏挣些零花钱。”
“有个叫李俊霖小孩相对比较有热度。”孙依然插话:“我想起来了,去年他来过我们公司,参加我们那档原创音乐节目的面试。”
卢福明对他毫无印象,问道:“选拔过了吗?”
“过了。”孙依然说:“但一轮游。”
严文征问:“实力不行吗?”
孙依然笑了一下,笑他不了解行情,不知道这一行的水深,说:“实力应该有,不然过不了我们的面试,但他倒霉,比赛遇到我们的种子选手,只能被淘汰。”
严文征归拢信息,稍作沉吟后,说:“所以现在公司指望着春蕊给她挣钱呢。”
卢福明点点头,烟蒂扔进烟灰缸中:“很难放人。”
“但强行解约也不是明智之举。”严文征自言自语道,“闹出来被质疑合约精神,影响以后的商务。”
孙依然赞同:“大牌注重契约精神,不能把她的路走窄了。”
卢福明出谋划策:“想个办法把她换出来好了。”
孙依然看着自己老公,说:“喂资源吗?”
卢福明道:“也不是不行,她公司缺,给了自然会要。”
第69章 谈判 “我为春蕊解约的事情来。”……
孙依然灵光一闪, 想起什么,拿着手机出去打了个电话,好一会儿再回来, 脸上浮现喜悦之色。
“巧了。”她看着严文征,扬声道, “我刚才咨询了我的一个老熟人, 他手里有个选秀节目, 已经搞得非常成熟了, 今年十月份录制第三季,最近在招募选手,我拜托他查了一下, 鸿运文化推了三个小孩参加,其中就有李俊霖,主捧他。”
严文征手握成拳, 拖着下巴, 安静地等孙依然说下文,他搞电影的, 加之平常极少关注选秀方面的资讯,没理出个具体头绪。
卢福明先插话问:“谁啊?”
“聂勇。”孙依然余光瞥他一眼, 心里稍加盘桓,向严文征描述这类节目的可操作空间。
“你想啊,一档节目初期招揽的上百号选手,全都是各大经济公司寄予厚望的人, 但最后只选九个人出来, 概率小得很,选谁不选谁,不单靠个人实力, 事先谈好了条件的。那些公司背景强硬的小孩,公司一早和节目组谈拢后期合作,节目一开播,正片里大量给表现镜头,再由编导安排一条剧本主线,只要实力不废,基本出道就稳了。至于公司背景不怎么样的选手,如果本身没有热议度,大概率连在舞台露脸的机会都博不到,录制两期就被踢掉了。”
“机会少。”卢福明粗暴总结:“但说白了,机会更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严文征在思考,缓慢眨动眼睛,问:“既然都可以拿钱买到最后的机会,节目组凭什么卖我人情?”
“那就得看他们看重什么了?”卢福明说:“一切最终落在利益上,比如,高价竞争一次性砸钱是条路子,想要后续良性发展,如果选手公司自身有衍生节目,定好后续一带一或者一带多,拖带着给资源,帮团体挣双份的钱,也是个办法。
严文征沉吟,他稍转动脑子,弄清楚了卢福明话里的引申义,点点头。
卢福明提议:“我约聂勇出来吃顿饭吧,谈个价格。”
严文征说:“先跟春蕊的经纪人交涉吧。”
“放心吧。”孙依然深谙行情,胸有成竹道:“她不会拒绝的,培养练习生烧钱,她急着推人出头帮她挣钱,好养活手里的其他人。”
严文征说:“那仰仗你跟苏媚聊了,她那边我不方便出面。”
“理解。”孙依然说,“我晚点亲自给她打个电话,这两天找时间见个面,你等消息吧。”
两头同时对接。
后天中午,严文征和卢福明邀请聂勇吃午饭,地点定在一家隐秘的私房菜馆,中式装修风格的厢房雅间,川式菜品。
聂勇是那档节目的制片主任,但他同时还有另一层身份,某平台节目发展中心的监理。
聂勇精明,心知卢福明约他定是有事相求,但见到严文征却在意料之外,特别听完卢福明说“手里有个小孩,能不能给个机会”更加惊讶了。
他问严文征:“你不拍电影,转行开经济公司了?”
严文征浅笑着摇摇头,婉转地说:“需要帮人铺一条退路。”
聂勇听出另有隐情,但成年人的世界惯来迂回曲折,他没细细追究,下意识点点头,似是而非说:“捧谁都是捧,当然对自己有好处的最好。”
“就是他。”卢福明这两天派人把李俊霖摸了个底儿掉,将他的个人资料装订成册,递给聂勇看,“你看看他有没有红的命。”
“小红靠捧,大红靠命,有没有红的命,我们说了不算,天定的。”聂勇囫囵瞟两眼,评价一句“小孩蛮酷的”,便没有兴趣再聊李俊霖了,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手里夹着烟,反倒兴致勃勃地询问严文征有没有拍电视剧的打算。
牵扯利益纠葛,任何的面子都不会白白给,严文征来时做好了拿自己置换的准备,他有什么,他引以为傲什么,他清楚,外界也清楚。
“不排斥。”严文征给聂勇台阶,但同时也告诉他,他的台阶高,一般的东西攀不上去,“但我比较挑,挑剧本,也挑制作团队,你知道演员都很被动的。”
“团队合作永远是相互成就的。”聂勇认同,又回道,“现在屏幕前的观众急切需求好的影视作品来满足观影感受,我们平台一直在探索一条新的呈现模式,好资源逐渐向网剧倾斜,打造属于自己的品质剧集,前几年确实不太行,但最近播出的几部作品,市场反馈相当不错。”
“我看过其中一部。”严文征实话实说,“集数少,节奏明快,是挺不错的。”
聂勇笑起来,说:“那等个本子,寻个合适的时间,合作一次。”
“可以。”没有犹豫,既然是心甘情愿地低头,严文征一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