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招娣接过话,“是个男孩儿。”
杨妮儿笑起来,“恭喜恭喜,男孩能立门户。”
说完?觉得自己这话不合适,正想把话题岔开去,却看见陈建词和金招娣的脸色同时黯了黯,她听到自己心里“咯噔”一下,不详的预感瞬间从五脏六腑蔓延到苦涩的嘴角。
果然,金招娣告诉她,“孩子刚出来就不会哭,医生查了身体,说是脑瘫。”
杨妮儿只觉得眼眶酸涩,她自从当了妈妈后,最见不得孩子受罪,眼下这个结果,虽然心中早有预料,可等事情真正摆到眼前来,却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会不会弄错了?要不要抱去上海的医院再查一遍?”
金招娣还是颓然摇头,“不会的,医生是这边的权威主治大夫,不会弄错的。”
杨妮儿着急到腿发软,陈建词怕她晕倒,急忙将她扶着沿着床沿边坐下,“二嫂别着急,这个结果,之前产检医生也讲过,有这个概率,我们也做好心理准备了,现如今医学昌明,医生说虽然康复的希望不大,但是我们从满月就开始干预,将来同正常人一样生活自理,应该还是能达到的。”
杨妮儿舒口气,以陈建词手上的产业,虽然“高鹏集团”一蹶不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一家三口不干活光吃喝用,几辈子应该也用不完的。
三个人?聊了会儿,金招娣羡慕杨妮儿又怀孕了,杨妮儿意有所指,“这不是很简单,你满了月子,把身子养好,再生一个就好,这回啊,生个女儿,给我们陈爱杨做老婆。”
陈建词笑起来,笑容里满是自嘲,“只怕二哥要嫌弃。”
杨妮儿急忙安慰他,“怎么会?我们开心还来不及,从前是一家人,今后还是一家人。”
杨妮儿从陈建词的眼睛里看到感激和感动,她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告别,出了医院没几步,果然看见陈拓含着烟,双手插兜,在医院门口闲逛。
看见她出来,他索性不走了,站在原地,撇着头,用眼神注视着她走到他身边来。
“还生气吗?”
“你这个人,真是没礼貌,弟弟弟媳妇生孩子,也不进去看望一下。”
“我明天再来,今天再进去,有点难为情。”
“你还知道难为情。”
“老婆,给点面子吧。”
“老公。”
“嗯?”
杨妮儿想告诉他,陈建词的第一个孩子,健康不太乐观,想了想,?觉得说不说又有什么重要,日子是他们的,日子也是自己的,彼此走好自己的人生路,别的,?有什么重要。
她挽住陈拓的手臂,惹来他的热烈注视,小妻子的脾性一天比一天大,可是偶尔的温柔,总能引起他的心花怒放。
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到怀里来,?是一年的冬天,?是一年的冬雪。
他问她饿不饿,她其实不饿,可是突然就想这样挽着手臂,在马路上走走,看看行人,看看景色,看看树梢的残雪,看看身边的爱人。
幸福,来得太不容易,好在他们都是有福气的人。
忽然觉得,这一辈子,这时候才算开始,他们还要相伴几十年,一直到古稀之年,还要这样挽着手臂,在马路上闲逛,不需要说话,有彼此的陪伴,就好。
第86章
陈拓和杨妮儿的女儿, 同儿子只相差了一岁半,杨妮儿这次生产,吃得亏比头胎更大。
生完从产房里推出来, 陈拓只觉得自己老婆脸色差到了极处。
他陪着杨妮儿的病床往他预定的VIP病房里走,边走边给杨妮儿抹脸,心里真是疼惜到了极处,当下也不怕不好意思, 当着边上护士的面告诉杨妮儿, “等你出了月子我就去做结扎, 两个孩子够了,生个孩子,太亏身体了。”
杨妮儿摸着他的脸, 虚弱地笑,“你看今年公司的业绩几倍几倍的翻,你就不再多要个儿子吗?”
陈拓刮她的鼻子,“都这时候了还要损我, 家产和孩子,哪里有你重要。”
边上的护士痴痴地笑,心里也知道这就是当年西宁市头把交椅的陈家老二, 不禁有些羡慕,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说得就是这样令人称羡的感情吧。
因为是二胎, 陈拓和杨妮儿都已经很有经验,他们甚至没有请育儿嫂, 陈拓一天二十四小时陪在杨妮儿身边,喂奶, 换尿布,全都亲力亲为。
名字是陈拓早就想好的,就叫做陈静仪。
生产完的第二天,陈建词和金招娣带着陈向珊和陈向荣来看望他们,陈爱杨由保姆带着,也到了病房里。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颇有些当年每月初二回老宅子吃团圆饭的意思,向珊已经升入女子初中,杨妮儿带她去剪了头发,不长不短,刚到肩膀上,是当时流行的童花头。
陈向珊有些怯生生,站在陈拓身边,问道:“叔叔,我能抱抱妹妹吗?”
陈拓有些担心,孩子才刚刚出生,浑身连骨头都是软得,陈向珊到底也还是个孩子,可是他忽然想起当年他的童年,三个兄弟间的剑拔弩张,突然就心软下来,将陈静仪放在陈向珊的臂弯中,将她如何抱婴孩,让她感受小妹妹的娇软,告诉她,“这是你的堂妹,长大以后,你们要相亲相爱,彼此帮助,知道吗?”
陈向珊的眼睛有亮晶晶的东西闪啊闪的,她用力的点头,“知道了。”
金招娣的孩子也过来了,孩子已经半岁多了,还不能竖着抱,保姆抱在怀里,好在孩子不哭不闹,乖乖巧巧地睁着一双大眼睛,左瞧右瞧,乍一看,同正常孩子并无两样。
金招娣心疼这个孩子,一屋子五个孩子,不同的爷爷奶奶,可是只有这个孩子,身世最为可怜,或许,他这一辈子都无法知道自己父辈的亲人是谁。
陈拓知道,杨妮儿又在东想西想,他走过去,把陈静仪放在她身边,又把她的枕头放下去,强迫她休息一会儿。
……………………
时间像流水一样过去,杨妮儿从医院出来,家里四个孩子,吵吵闹闹,睁开眼就天亮,闭上眼就天黑,夫妻两个连亲热在一块儿的时间都没有,好不容易陈向珊开学去了学校,陈向荣被外公外婆接去住几天,可陈爱杨才两岁不到,还有尚在襁褓中的陈静仪。
陈拓下班到家,保姆正在厨房里做饭,小小的陈爱杨已经喜欢上军人装扮,戴个海军的帽子,一身的陆军装扮,坐在沙发上,晃着小短腿看电视里的奥特曼和怪兽打来打去。
陈拓被自己儿子逗得不行,却还是要先去看杨妮儿和陈静仪,他捏着陈爱杨的脑门,把他脑袋拧过来看着自己,“妈妈呢?”
陈爱杨人小鬼大,冲着卧室门努努嘴,“哄妹妹呢。”
陈拓顺嘴问了句,“妹妹今天乖不乖?”
陈爱杨一脸地嫌弃,“一点都不乖!”
……………………
陈拓推开卧室门,世界突然就安静下来,杨妮儿穿着一件娃娃领的碎花小睡裙,侧靠在床头,眼睫毛弯弯翘翘的,睡得正熟。
陈静仪躺在她怀里,小脸蛋红扑扑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梦里不知道梦见什么好吃的,小眼睛朝上弯着,似乎在微笑。
陈静仪长开了些,看着更像母亲多一些,一大一小躺在一起,简直就是大小版的杨妮儿,陈拓站在门口,看着夕阳映射下的温暖画面,忽然就希望时光永驻,因为这是属于他的妻子和女儿,他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自己的爱人。
他轻轻走到床头,将杨妮儿连同陈静仪一块儿拦在怀里,杨妮儿本就浅睡,被陈拓动了下,很快便醒过来。
她一只手臂揽住女儿,另一只手臂像树藤一样缠上陈拓的脖子,两人拥吻,许许久久之后才分开。
房间里没有开灯,夏天的江南,要到将近七点,天才完全黑透,只是黄昏已深,卧室里有些阴影渐渐深邃,陈静仪或许是因为睡在父母身边的缘故,睡眠非常深,小小的脸蛋恬淡宁静,教人怎么看都看不厌,舍不得移开眼睛。
杨妮儿默了会儿,突然起了说话的兴致,她生完陈爱杨这两年,其实很少再去公司,都说生孩子是女人同社会脱节的开始,这话真是一点儿都没错。
杨妮儿抬头去瞧陈拓,他这两年,也有些见老了,毕竟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眼角依稀有了些鱼尾纹,他在公司里很少笑,总是板正着脸,只有回到这个家里头来,才会时时将笑容不经意地带在脸上。
“老公,最近生意顺利吗?”
陈拓抚着杨妮儿鬓间的碎发,“去年公司裁员,现在只剩下原来的一半人,一个月的固定费用也就十来万,我一年只要接三两个小工程就够开支了。”
杨妮儿惊讶于自己老公收敛的野心,他从前不是这样的,总是想着开疆僻壤,总是希望将事业的版图推到西宁市的每一个角落里。
她怕他心有不甘,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去问,她知道他走到这一步,虽然是大势所趋,可有一小半的原因,也是因为他选择了她,在感情和事业的天秤上,他倒向了她。
杨妮儿用一只手抓住他的手掌,轻轻摩拭他手掌正当中的老茧,“拓哥,你当年选了我,这几年,开王思丽和王思海发达成这样,有没有后悔过?”
陈拓亲了亲杨妮儿的额头,“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你都不知道,我现如今是有多庆幸当年能义无反顾地选了你,你看,咱们有了儿子,还有了女儿,我每天上班,心里是满满当当的。”
“老婆,我可能没跟你说过我从前的日子,我从前过得那些日子,才不叫是人过得,每天端着架子,拉着神经,一天天地熬过去,后来,过习惯了,以为人人皆是如此。”
“我那时候,晚上睡很少的觉,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我父亲,我母亲,我两个兄弟,我那些手下和员工,一张张面孔浮过去,唯独没有我自己。”
“老婆,我那会儿不知道,我是不会爱自己,好在遇见了你,现如今,总算是知道对自己好了。”
杨妮儿失笑,“怎么个对自己好法?”
陈拓点她的鼻子,压着嗓门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要是你每天都肯跟我来一次,我就幸福了。”
杨妮儿气得转过脸,一口咬在他下巴上,她没使劲儿,陈拓却张着嘴发出惨叫,逗得杨妮儿急忙松嘴,两个人隔着陈静仪,又笑闹在一块儿。
闹着闹着,陈拓就开始不老实,两只手不规矩,很快就将杨妮儿揉捏地娇喘连连。
外头的厨房里油烟机轰鸣,陈爱杨坐在沙发上时不时地发出模拟攻击的童声,陈拓将门反锁,夫妻两个压着喘。息。做。了一次,偷。偷。摸。摸。得。最。是。刺。激,陈拓将杨妮儿翻。来。覆。去地折。腾,后来陈静仪醒来,哇哇地哭出声,陈拓这才肯放过杨妮儿,将自己释。放在她后。背上。
杨妮儿去卫生间洗澡,陈拓换了件睡衣,这才去抱陈静仪,小姑娘已经略略长开,一看就是个小美人胚子,前脚还在哭呢,后脚抱起来,就咧着小嘴叽叽咕咕地笑,陈拓心疼到恨不得将孩子含到嘴里去。
杨妮儿洗完澡出来,夫妻两个带着小女儿开门出去,保姆已经把菜都做好,正在那儿端饭呢,杨妮儿赶紧过去帮忙,保姆做完饭,从不在家里跟他们一块儿吃,只是每次都嘱咐,把碗放在碗池里,她明天过来再一块儿洗了。
杨妮儿还在哺乳期,菜都很清淡,排骨汤,清水煮西蓝花,红烧鲤鱼,还有个清炒荷兰豆。
陈拓很爱吃,他这两年胃口大开,杨妮儿吃不完的月子餐和哺乳餐,最后都会到他的肚子里,好在他是吃不胖的体质,每天早晨也坚持晨跑,身材还是维持的很好。
陈爱杨坐在自己的小餐椅里,面前放了他专门的儿童餐具,四个小方格,一格用来放白米饭,一格放了两朵捣烂的西蓝花,还有两格分别放了专门为他做的三文鱼泥和鸡蛋羹。
小家伙遗传了父母的基因,是个乖巧老实的小男孩,坐在餐桌边,一勺一勺地认真吃饭。
陈静仪被陈拓抱在怀里,一家四口,安安静静地吃晚饭,这样的气氛,每天晚上都在这个四口之家的家里重复,可是这样静谧美好的时光,谁都希望它能走慢些,再走慢些。
晚饭吃完,陈拓去洗碗,保姆虽然说第二天会来洗,可陈拓和杨妮儿从来没有将碗留到过夜,他们觉得这不仅是一个礼貌,也是从孩子从小的一个言传身教。
他们抱着陈静仪,和陈爱杨一块儿在客厅里玩耍,陈爱杨的玩具多到数不清,各种拼图和汽车玩具,他性格温顺,一个人也能玩得很好,可是陈拓总是想起自己年少时没有父亲陪伴的缺憾,所以他将所有的闲暇时光都分给两个孩子,只是单纯地想做一个好父亲,让自己的孩子不会再有自己童年时候的遗憾。
客厅的电视机开着,杨妮儿最近沉迷港剧,古天乐是她的心头爱,“寻秦记”和“刑事侦缉档案”不知看了多少遍,后来又翻出古天乐还是小白脸时候拍得“神雕侠侣”和“天地男儿”,看得如痴如醉,几乎要惹得陈拓吃起醋来。
陈拓问杨妮儿,“这个古天乐,长得有我好看?”
杨妮儿拿脚趾头去夹陈拓腿上的腿毛,她脚趾头灵活,堪堪可比手指,陈拓被她薅下来几根腿毛,痛得龇牙咧嘴,“你天天放着老公不看,去看一个香港明星?”
杨妮儿鄙夷他,“肉麻当有趣,陈总现在也学会自夸了。”
陈拓便把陈静仪放到婴儿摇篮车里,扑到沙发上,上。下。其。手,挠杨妮儿的痒痒,非要她做出选择。
杨妮儿被挠得举手投降,她一个弱女子,怎敌得过陈拓一个大男人,笑得喘不过气,连连喊救命和投降,“陈总最帅,陈总比谁都帅。”
陈拓还是不肯放过她,嫌她故意说肉麻话挤兑他,夫妻两个在沙发上缠闹,沙发是个皮沙发,夏天更是滑,两人像泥鳅一样纠。缠,很快便从沙发上滑下来,陈拓本来在上面,滑到地上后便被杨妮儿压制在地上。
陈静仪自己躺在婴儿摇篮车里,一会儿啃脚,一会儿啃手,一会儿吐泡泡,自己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完全不知道父母在做什么,倒是陈爱杨,有些懵懵懂懂,起初还能自己专心玩玩具,过了会儿,看见父母搂抱着从沙发上滚到地上,以为爸爸妈妈打起架来,憋着嘴巴,“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杨妮儿和陈拓只得休战,一边一个,哄自己的宝贝儿子,陈爱杨抽抽噎噎,“妈妈打爸爸,宝宝不要妈妈打爸爸。”
杨妮儿顿时怒发冲冠,刚才陈拓将她压在沙发上,小白眼狼就当没看见,她从沙发上掉下来,才在陈拓身上趴了一小会儿,小白眼狼就“嗷嗷”地帮爸爸。
陈拓乐开了花儿,一把将陈爱杨抱在怀里,“乖儿子,爸爸没白疼你。”
杨妮儿暴走,却还是不肯甘心,探过头去问陈爱杨要答案,“宝贝心肝,你说,你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
陈爱杨的哭劲儿还没完全过去,还在那儿抽噎,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的,虽然个子小,人也没长开,就像个小豆丁似得,可人家可有主意,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不肯给标准答案。
小豆丁认认真真地回答,“喜欢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