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月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了床,她简单地洗漱了一下, 便从柜子里抽了一条毯子走出了房门。
阿姨还没有来做早饭,整个别墅里,空荡荡的。
司月踩着柔软而又厚重的地毯,慢慢打开了通往湖边的那扇门。
昨晚当真是轰轰烈烈下了一场大雨,今早的湖水比昨天暴涨了不少。
晨风卷着那股不知名的花香又一次落在了司月的鼻间,她松松地披着那条毯子,坐在了湖边的长椅上。
五点的阳光还没有炽热得令人烦躁,轻轻柔柔地混杂着凉爽的晨风穿过司月的脸颊与脖颈。
她有些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甚至还能感觉到丝丝从湖水里升起的湿意。
一夜未睡的惊慌与烦躁就这样慢慢地被带着些凉意的清晨压下,司月缓缓阖上了眼睛。
微卷的长发在冰冷的晨光中泛出点点不切实际的光泽,白色的羊毛小毯也不知何时松松落下了肩头。
她眉眼总是不自觉地轻轻拢着,好像永远有烦不完的心事。
阿姨进到别墅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客厅落地窗前的季先生,他穿着浅灰色的睡衣一动不动。
阿姨原本以为季先生是在看窗外的湖景,没想她刚往前走了两步,就看到了落地窗外,那个闭着眼睡着了的司月小姐。
司月睡得很熟,就连毛毯落下了也不知道。
一道阳光穿过她头顶上的梧桐树叶,轻轻摇晃在她白皙的肩头。
真丝睡裙被风微微鼓起,整个人美得好像一副风景画,叫人看一眼都要沉溺进去。
“司月小姐这样会着凉的呀。” 阿姨换好鞋子朝别墅里面走去,季岑风这才意识到有人来了。
他无声地收回自己落在外面的视线,转身朝楼上走去。
阿姨微微讶异地楞在了原地,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是否多了嘴。
可那个上楼的男人忽然又转回了身子,声音沉沉,“你去叫她进来。”
-
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
司月本来以为忙碌了一整个月的设计案之后,可以好好地躲在家里休息几天,却没想到吃早饭的时候,季岑风和她说晚上一起出门吃饭。
“就我和你吗?” 司月问道。
季岑风看了她一眼,“想多了。”
司月眼睛眨了眨,脸上还是毫无表情。
从昨天晚上开始就这样了,除了被惊雷吓醒的那个瞬间以外,她好像落入了一张沉闷的网,紧紧网住了她的所有喜怒哀乐。
季岑风和她说什么,她都是这样淡淡的,也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两人吃完饭之后,季岑风也没同她多说话,司月也没打算问是和什么人吃饭。
和谁吃饭为何吃饭,她都是可有可无的人。
要么被当做空气人站一晚上,要么被当做发泄的工具人骂一晚上。
左右不需要她做什么准备。
下午的时候,家里来了不少人,季岑风让管家在家里等着,自己就提前出了门。
来的都是给司月化妆弄衣服的,她也不反抗更是不说话,静静地坐在客厅里,任由那些人随意在她脸上发挥。
估计是感受到了司月低沉的情绪,来化妆弄衣服的人也全都不敢说话,整个家里浸淫在一种莫名的沉默里。
直到司月做完所有妆造,从卧室里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终于有个小丫头看楞了神,开口呼了声:“好漂亮。”
司月才仿佛有些从那张沉闷的网里抬起头,嘴角微微地拉扯了一下,“是吗?”
可那笑容也是转瞬即逝,她眼眸轻轻地垂下坐在了沙发上。
家里的人很快都走光了,又只剩了司月一个人。
她拿出手机静静地翻看着昨天汇总发过去的设计方案,那是他们整个组一个月的心血,更是她一笔一划勾勒出的草图。
三百多页的PDF,司月从第一页开始一张一张看,每一张她都知道当时的他们经历了什么争论了什么又妥协了什么。
从最初的那个只有寥寥几笔的草图,到后来慢慢有些精细模样的勾勒,再到结合了温时修的想法。
司月不明白,为什么就连她身边的最后一样东西,他们都要狠狠地,踩上一脚。
三百多页,司月一直慢慢翻到了最后一页。
她甚至没有察觉到季岑风什么时候进了别墅,又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
直到她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男人才淡淡地出声:“看完了吗?看完了出门。”
司月这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一滴眼泪就猝不及防地顺着她扬起的眼角,掉了下来。
掉得那么干净又利落,麻木又无情。
“看完了。” 司月平静地站起身子,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季岑风眼眸里不易察觉地波动了几分,然后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今天原来是季如许的六十岁生日,司月自从下了车后就乖乖地跟在季岑风的身边,她轻轻地挽上了男人的臂膀,却又不敢下半分的力气。
只虚虚地搭着,他只要快走一步,就能把她远远地落在身后。
就像三年前,他只要说再也不想见司月,司月就再也见不到他。
整座酒店都被季如许包了下来,季岑风一进门便有一群又一群的人涌上来企图和他聊上几句,司月安静地站在一边,就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季岑风言语寡淡地和那些人说了几句,可他总觉得身边的那个女人好像随时会消失一样,她根本就只有几根手指搭在他的手臂上。
那甚至不叫搭上,也许只是轻轻地触碰着,好像生怕和自己有过多的接触一般。
季岑风心里莫名地起了一阵躁意,连带着和前来说话的人都有些失了耐心。
他手中的香槟很快就见了底,四处游走的服务生便利索地又帮他换上了一杯新的。
司月明明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可偏偏季岑风看了哪里都觉得很不快。
“怎么,带你出来不开心?” 他低头轻睨着司月。
“没有。” 司月摇摇头,也抬眼看着他。
她没有在闹脾气更没有在和季岑风赌气。
“那你为什么哭丧着一张脸?”
“真的吗?” 司月认真地想了半秒钟,然后扬起了一个笑。
她嘴唇软软的,透着红润的光。眼里有些很难察觉的猩红,配上这淡淡挽起的一抹笑,竟然让人轻易起了想要揉进怀里的保护欲。
季岑风倏地皱了眉头,语气不怎么好,“别笑了,很难看。”
司月一愣,立马又冷了脸。
可她今天太乖了,逆来顺受。他说什么是什么,什么也不会反抗。
季岑风手指紧紧捏着杯壁,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司月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季岑风到处见客人,大部分都是司月不认识的客人,所以她只要在一旁安静地待着就好,可是下一秒,司月就看到了一群熟悉的面孔。
还是上一次慈善晚宴的时候,季岑风带她去见过的,故人。
他们本来正聚在一起说话,在看到季岑风的瞬间,便转身要朝这边走来。
司月的手心不自觉地收紧,却在发现自己不小心拉到季岑风的下一秒,又立马恢复正常。
这是她该受的。
这是季岑风想看到的。
司月知道。
谁料想那个男人忽然冷漠地抽回了胳膊,他目光寡淡地垂在司月的脸上:
“司月,你真的很扫兴。”
第22章 纸老虎
司月想的没错, 只要他想,他就能轻而易举地从自己的身边走开。
就像现在,他嫌弃她太过扫兴, 甚至连看别人嘲笑她的戏码都觉得索然无味了。
那群人本来还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想要和司月说上几句, 谁知道季岑风直接将那女人丢在了一旁,他们便也对她彻底失了兴趣, 纷纷围到了季岑风的身边。
司月在原地站了有一会, 她发现季岑风今晚应该是不需要她了。
女人摸了摸自己有些冰冷的手臂, 慢慢朝露台走去。经过酒水台的时候,司月停下了脚步。
那里整齐地摆放了很多种不同种类的酒,她不太常喝也不懂,最后拿了一杯很像是季岑风刚刚喝过的那种, 一个人走进了露台。
露台里三三五五地聚了很多在喝酒聊天的人, 司月一个人隐在夜色的遮蔽下找到了一张落在角落里的沙发。
那是一张灰色沙发, 因为角落位置的限制, 只能孤零零的, 和司月一样。
很好的, 她很喜欢的。
司月慢慢地坐在这一侧无人打扰的角落, 抬手喝了一口酒。
第一口, 她就重重地呛出了眼泪。
那酒极烈, 入口便像火球炸裂,灼着司月毫无准备的思绪,然后勾动着整个身体咳了起来。
她极为克制地压低着自己的咳嗽, 握着酒杯的指尖瞬间苍白。
一阵痛彻肺腑的咳嗽之后,眼里却已经朦朦胧胧地氲起了水汽。
司月脑海里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那天晚上,温时修说她的画稿正是他想要的东西之后,她满脑子的兴奋与快乐。
她一回到家就不吃不喝地又画了四五个小时, 才拿出了那个最初的版本。
随后便是和温时修还有其他同事们没日没夜修改、加细设计稿的一个月,即使她每天都会五点下班,但是她也从来不会让自己多休息一分钟。
因为司月清楚地知道,这是她贫瘠的生命里唯一还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她怎么忍心玷污或者怠慢。
这一个月里,她不是没有听说过那些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