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求人的态度?”
叶青搅着手,往车门处挪了挪,看向窗外。
“我和程律林,你堂弟,有婚约。”
干旱少雨的京州今天竟然也下起了雨,她和程惟知是招了雨神吧,见面就下雨,走哪下哪。
程惟知也看着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扰人心神的雨。
伦敦多雨,最美的天气是七月,他和青青最后一次并肩坐在车里正是三年前的七月,她坚持要开车送他去机场。
上车前,她穿上他宽大的衬衫,他嫌弃她矫情,她说:
/程惟知,我穿你衣服是给你面子,珍惜下要一个月见不到的女朋友好不好?/
青青失踪以后,回忆甜美到伤人,他却忍不住反复回忆。
她现在有没有想起那天?
程惟知在揣测,却不敢确定。
她靠着车窗的侧脸清冷,身上是和三天前一样寡淡的黑色套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来京州奔丧。
长久的沉默落在两人中间,斩断了刚才短暂的紧贴。
车驶入一幢酒店式公寓停车场,停在了一部专属电梯前。
司机抢先下车,替他们按下了电梯按钮。
进电梯前,程惟知伸手要拉叶青,叶青往后退了步,“我跟着你。”又不逃。
程惟知克制住了自己,从刚刚在车里,他就在克制自己。
电梯颇为宽敞,程惟知站在中间,他看到叶青捏着包带,抿着唇,挑了最里面的角落站直,眼睛偶尔会看他一眼,但很快又收回。
防备的、小心的、打量的目光,和他刚认识她的第一个月,并无二致。
电梯直达顶楼,这层只有一套公寓,程惟知用指纹解锁,进屋后调开全屋中控版面,对还立在门外的叶青说:“来,把你指纹录进去。”
“不合适。”
程惟知也不生气,他关掉中控问:“那你站在外面合适了?”
叶青踏了进来,“给我双拖鞋。”
“我一个人住,没第二双。”
把自己的拖鞋塞到她手里,光脚走了进去。
公寓里铺设了长绒地毯,踏上去软又轻,叶青把拖鞋放下,也光脚走进去。
程惟知已经在客厅脱掉外套、解开领带,扫过那双白皙的脚。
——这女人倔得没眼看!
他解掉袖口,随手扔在茶几上,走向开放式厨房,打开了冰箱拿出一堆食材,竟然要开始做饭。
叶青走到厨房,隔着大理石中岛问:“能不能先聊正经事?”
程惟知拆着牛肉的包装袋,漫不经心:“正经事后面还有不正经的事?”
叶青:“……”
程惟知把牛肉放在案板上,抽了刀正在切牛肉丝。“吃饭还不算正经事吗?我怎么记得叶总说,随时有空和我吃饭?”
“我那是为了能和你谈公事……”
“我为了买这点菜,连午饭都没吃。叶总能不能有点良心,别在我肚子饿的时候,找我谈我不喜欢的事。”
叶青无语,决心随他去,自己去客厅处理手机上的消息。
打开微信,消息如潮水般涌进来。
程律林:【你跑哪去了?你在机场和谁走了?】
乐容:【债券发行协议初版发您邮箱了,细节律所和公司法务正在一起调整。奇维的尽调已经在约,有消息了立即通知您。】
清城第一女首富:【给你发了两个剧本,雷霆影视在找合作方,你有空看看,做我们新公司的开门红。】
欧逸明:【今天什么时候来医院?那家烧腊饭不错,今天要不再请我一顿?】
张阿姨:【七小姐,老太太问什么时候能出院?她说待着实在没事做。】
……
配合的,还有除乐容以外,所有其他人的未接电话。
她着手一个个处理,先回张阿姨:【把家里的画板画册搬到医院吧,我今天实在抽不出时间了。】
奶奶未婚前是小有名气的画家,婚后偶尔会画几幅。
然后是欧逸明:【抱歉,今天太忙了。饭下次补,有新的检验报告出来吗?我忙完就赶回去。】
然后是乐容和秦优:【OK】
最后是程律林,她手指放在对话框,犹豫片刻后,关掉。
回个头,关他什么事。
她靠在沙发上,专心地看邮箱里乐容发来的初版债券方案,刚看几页,手机提示“10%低电量”。
要命,没带充电器。
她环顾四周,只能去求助专心做饭的程惟知。
她又一次敲了敲大理石桌面,“那个……程惟知?”
他低沉的声音,尾音上翘,“嗯?”了一声。
“能不能借个充电器?”
程惟知按了个按钮,开放式厨房的大理石桌面升起了个隐藏插座,又从抽屉里递给她一根电源线。
“我去外面充。”
程惟知半分警告半分戏谑地说:“所有插座都是隐藏式的,我不给你开,你哪个都不能用。”
他把菜放进锅里翻炒,戏谑渐渐占了上风。“当然,你要是现在去中控里录入指纹,你想开哪个开哪个。”
这是最新的智能化物业,主人可以随意调控家里的一切按钮电器。
高科技豪宅了不起,真了不起!
叶青气哼哼坐下来,把电源线插上充电。
刚充上,欧逸明的电话打进来。
叶青并不想接,程惟知恰好转身,看见她要碰拒接,说:“干嘛不接?接啊。”
他单手替她划开接听键,欧逸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青青,是公司出什么事了吗?连过来一趟的时间都没有了?”
叶青捂着听筒,尽量不让周围声音太明显。“有点事,我出去处理下,今天麻烦你照看下奶奶,我一处理完立马回去。”
“那你忙,有事我立马电话你。欠我的饭别忘记。”
“谢谢啊。”叶青由衷地感谢他,公司太忙,这些年欧逸明在照顾奶奶这件事上帮她良多,“我回去肯定请,地方随你挑。”
欧逸明在笑,“那我今天不吃烧腊饭了,留着等你回来吃。”
叶青和他客气,“还是去吃吧,你们食堂真的不行,你回头可以挑家好的餐厅。”
“哐啷当”程惟知的锅铲敲了敲锅边,叶青吓一跳,电话那头,欧逸明也吓一跳。
欧逸明起了疑心:“什么声音?怎么像是有人在炒菜?”
“没有。”叶青撒谎,“建筑工地钢材落下的声音,我先挂了,过去看眼。拜。”
立马挂断,防止欧逸明追问。
叶青抬起头,看向正在“专心”做饭的程惟知,锅铲那一下似乎只是意外。
他厨艺一直很好,做的好菜曾经养活过叶青五个月,害她在伦敦第一次长胖。
叶青凝视着他的背影,看得出神,渐渐地,背影和伦敦的记忆重合了起来。
白色衬衣下是隐约的背肌,卷起的袖口露出结实小臂,她眼睛扫到他腰间,发现了不同。
程惟知穿的定制西裤恰好卡在腰间,连皮带都不需要,普通成衣做不到这种严丝合缝的尺寸。
再仔细看过去,他身上所有东西都应该是定制的,透露出昂贵和不凡。
回忆和现实再度分离。
以前的程惟知是什么样?叶青脑海里有各式各样的他,但没有配这种昂贵套装的他。
那时候的程惟知浑身充满了烟火气,他热衷算账,关注打折,他们一起去牛津玩的那次,他拉上自己坐上去比斯特奥莱的巴士,给自己买了整整一打的衬衫。
那天的程惟知,高兴得像个孩子。
而眼前这个翩翩贵公子,应该对打折村嗤之以鼻、敬而远之、毫无了解才对。
叶青实在好奇,问:“程惟知,你家这么有钱,你到底为什么会那样去伦敦?”
只有一个简单的行李箱,浑身是雨,还找错了路,又落魄又尴尬。
程惟知在准备烤布丁,他摆弄着烤盘随口说:“我不听话,我爸和爷爷联手扣了我证件还把账户都封了,表弟帮我偷的护照才逃出来。”
“那你那时候回国呢?去和解吗?”
叶青记得他说自己回国是为了探亲,提前半个月就订好了机票。
程惟知把烤盘推进烤箱,手上多用了两分力气,烤盘敲在烤箱壁上又是一阵大动响。
“我妈常驻国外,那个月才回国,我回来求她救我。”
他把菜端到大理石台面上,还顺手拿了瓶酒,叶青对酒瓶很眼熟。
是她在伦敦一直给他买的酒,算是伦敦超市里比较好的红酒,12英镑一瓶。
程惟知从大理石桌面上方的挂架上取下两只倒悬的酒杯,爱马仕旗下Saint-Louis的古典水晶红酒杯,她五叔叶敏达生前用同款,用来装12英镑的红酒是明晃晃的暴殄天物。
他倒上红酒,推到了叶青面前。
“小程总不该喝这种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