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发虚好一会,呼吸都轻微在颤:“有、有一点……”
逃避是焦虑的衍生品,人或深或浅都有这样的属性。
尤其轻微恐惧社交的性格。
譬如沈暮。
她喜欢藏匿在自己精心打造的云朵里,为遥远的婆娑世界极尽沉湎。
当突然被拖下来,她转眼就成了误闯人间的小白兔,傻不愣登地又情难自已地焦灼难安。
这个前所未有的舞台过分瞩目。
她潜意识叫嚣着躲避。
恍惚间,沈暮听见他低缓说句。
“要不要睡。”
这一刻他的声音听来是空远的,但附着感官,沉稳而踏实,好像为她砌筑起一面墙,将前时的闪光灯格挡。
虚惊过后回头,才发现。
啊,原来她在的墙后,是最有安全感的花房。
只是想来虚幻,沈暮思绪还是飘的。
她空洞地出了点声:“……嗯。”
“睡吧。”
他声线依旧恒温,仿佛刚刚只是风拂湖面,漾了下不起眼的波澜。
沈暮听话地闭了眼睛,但她无分毫倦意。
耳机里还收拢着男人清晰的呼吸,引人流连。
躺了会,沈暮翻了两回身,双臂紧紧缠裹着星黛露,好像这样能从中获取力量。
沈暮异常地失眠了,因为被重重心事压住。
她不安分的动静同样被对面收拢。
那人沉静已久的嗓音伴着气息漫出耳机:“想听曲么。”
沈暮长睫掀了掀,音质朦胧地溢出声低弱疑惑。
“治疗失眠。”
他似笑非笑地提到上回她的糊话。
沈暮略顿,尾调波折地“嗯”一声,示意不要。
在迟疑里安静片刻。
沈暮放轻声音:“迪士尼公仔……我一直都很喜欢。”
这算是回答他之前的问题吗。
那边束手无策笑叹:“好。”
沈暮下巴抵着玩偶,说的话依稀松软。
“因为小时候去迪士尼,走丢了,是它们带我找到奶奶的。”
除了年轻什么都没有的年龄,喜欢真的很简单,可能仅仅只是在浮躁时候微乎其微的一点好,便能得到小女孩长久的迷恋和青睐。
那端轻轻一笑,耐心在听她说。
“奶奶给我买过好多公仔。”
“那个时候,还没有星黛露。”
“后来星黛露出现了,就没人给我买了。”
沈暮半敛的眸在光晕里变得邈远:“所以,我就自己买……”
胡言乱语些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就是想无厘头地告诉他,像个小孩推心置腹,哪怕诉说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事。
“现在……”
现在又有人送她了。
沈暮恬静垂着眼,温润的唇畔微动。
“C'est la plus belle aubaine que je t'aie rencontré.”
——遇见你,是最美的意外。
优雅的语言发音含蓄,标准动听,像家猫窝在膝上熟睡时,梦中呢喃的爱意。
其实吐息比以往她说过的任何一句法语都局促。
但最后一个音符也从唇齿间溜走后,刹那束缚的缰绳挣脱,沈暮竟感到无比轻松。
……
书房简约轻奢,偌大的空间灯火通明。
深墨色极简实木桌面,分散着几份文件,左上角的金属混沌摆无声缓动。
江辰遇一身中灰居家服,左耳挂只蓝牙耳机。
他握白金钢笔的手不由顿在那。
兴许是对耳机另一边那姑娘的所言意想不到。
顷刻沉默,江辰遇往后靠进皮质办公椅。
他唇角略微翘起,短促笑了声:“故意的?”
显然是当他听不懂法语。
耳机将女孩子的嗫嚅声清晰尽送耳底。
她矢口否认。
江辰遇听着她猫叫般的温赧腔调,偏是不给他翻译,偶尔会经不住笑一笑。
深夜静谧得能听清心跳。
他深邃的眼窝蕴藏温存,嗓音带出男人独有的成熟味道。
别有深意。
“知道了。”
///
这个周末相当平静。
基本原因是喻涵历劫一周归来,再无出门浪的力气。
故而他们都安稳在家休息。
沈暮无事便坐在窗前画画。
IAC初赛的作品已通过线上形势报名,其实初赛门槛不高,她要提前为复赛做练习准备。
她如果这点信心都没有,大概会把远在法国的霍克教授气得翘胡子吧。
沈暮每每想到这,都忍不住笑出声。
初赛可通过线上模式,但复赛并非如此。
据往年,IAC复赛除却一轮线上作品外,第二轮还要求作者亲身到场,一为作品真实性,二为考验作者发挥能力,要求现场作画。
因而不到开赛,选手无可能知晓赛题。
不过也逃不开几个大类别,多练人物写生准没错。
正好喻白休假,沈暮便想请他当模特。
喻白自然乐意为之。
阳光拥裹下,俊美的少年侧影淡雅如雾,白衣服就着光线色泽,微笑的唇是属于那个年纪的健康浅红色。
沈暮也笑,弯了清澈的眼。
毫不吝啬地夸他表现力强到专业模特都自愧弗如。
“我可以给你当长期模特。”
喻白维持着慵懒自然的姿势,轻倚窗边。
褐眸望她时,好像将倾洒进来的阳光都盛入眸底。
沈暮闻言眉眼漾起笑来:“你太贵啦。”
“对你免费。”喻白说。
沈暮凝注画布,专心打底轮廓,笑而不语。
喻白看她目光直白,但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
“景澜姐。”
听到他轻唤,沈暮目不斜视调整线条。
随口轻柔地应声:“嗯?”
喻白最后还是未言,只淡淡笑着,静静凝她。
///
周一。
美工部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以喻涵为首的服化组同志们,开启犀利吐槽模式,大肆怨怼培训老师的非人行径。
逗哏捧哏相互协作,忿忿之气逐渐攀向高峰。
办公室里笑语欢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