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很热,光是站着人已经出了一身汗, 心里头被燥热的空气影响, 窒闷得厉害。
她问亦暖,“我们单独说几句可以吗?”
萧奕寒在赵家时的冷冽消了些许,他知道赵家只有这个人和最小的弟弟对他的暖暖有几分真心。
亦暖拉了拉他。他低头对上她干干的眼睛,他的唇没有预兆落在她眼睛上, 额头上,她的眼睛颤动得厉害,心跳乱了节奏。
“去车里谈。”他说。
她们进了车里,他把空调调到适合的温度,像个尽忠职守的守卫守在车门外。
“柳玉兰当上了教务主任。”赵胜男开门见山的说。
对柳玉兰,以前她有多尊敬,现在就有多厌恶。
刚才萧奕寒说了她只有五分钟,她讨厌萧奕寒的专制,霸道。但亦暖没反对,她只得遵守。
“我知道。”亦暖坐在车窗边,侧头看穿窗外。
萧奕寒直挺挺站在外面,像一座无法撼动的高墙,为她挡住外面风风雨雨。
“戴欣蕊父亲最近高升成G市市委.书记,邹可馨今年大学毕业,在青禾中学实习,范红艳今年毕业保送国外传媒大学,戴佩然订了婚,对方是个兵二代。”
赵胜男大概说了这几家人的近况,她有一点没告诉亦暖,本来以邹可馨的能力是不可能进青禾中学的,一个月前,不知是谁改了本来的入选名单,这才有了她,还有戴欣蕊父亲也是一个月前才升的市委书记。
亦暖没说话,手捏的生紧,用了全身力气克制着情绪。
凭什么那些做尽坏事的人永远高枕无忧,受老天眷顾,受害者却要活在阴影里受人诟病?
亦暖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天总喜欢让幸运的人一直幸运,不幸的人一直不幸,明明从来没做错什么,可偏偏,从来到这个世界所有的苦难都往她身上倒。
车里静默半分钟,赵胜男斟酌着,诚恳说:“小暖,我知道我没有立场说这些,同样没办法狡辩这些年赵家和我对你的所作所为,但马姨也有她的难处,你……不管怎样,我希望你能过得幸福些,不要总往回看,你要学会向前看,已经发生的事谁都没办法改变,我们不能被过往栓住……”
亦暖始终看着外面,她的眼里只有外面的人,等赵胜男说完,她问,“你觉得你最痛苦的是什么?”
没等赵胜男说话,也不需要她回答,她自顾自说下去,“考试不是第一名,语文差了几分,今天吃的饭菜不合口,还是零花钱不够用?我六岁就开始想今天要吃什么才能活下去,怎么样才不会饿死,不会被打死。为了找到她,我走了爬了几百公里,乞讨着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她却说她是我小姨……我从来没做过,说过害人的话,偏偏每个人都巴不得我死,我不说话,不争不抢,以为这样不妨碍所有人,便不会被抛弃,可你们怎么说的,怎么做的,你们说我孤僻,阴沉,性格怪异,说我小偷,打我,欺我,辱骂我……我是不是生来就是为了当你们的出气筒,当你们辱骂的对象?”
亦暖回过头看她,她的眼神是虚无的,没有一点光彩,可光是看着,赵胜男已经要窒息。仿佛被本多床棉被压在身上。
亦暖嘴角噙着笑,笑得讽刺,“是不是所有欺我,辱我的人都有难处我就得乖乖受着,说也不能说,怨也不能怨?”
“赵胜男,你是不是忘了你当年对我说过什么?你说我抢你妈妈,说我偷你东西……明明那是我的妈妈,怎么就成了抢?明明是你自己借我的手机怎么就成了偷?往前看?你让我怎么往前看?我每天一闭上眼一堆人在我脑子里吵啊,骂啊,打啊,我只要一睡觉梦里全是冰,全是水,我被泡在阴冷潮湿的水牢里压抑到死……我也想死,可我又在想,我凭什么要死,明明是你们的错,凭什么要我一个人受罪?我不会死,我要好好活着,我要让欺我,辱我的人遭到报应。”
每一字仿佛是从她牙缝里挤出,清晰明了又沉重,最后一段话说完她像个被逼疯的人冷不丁笑了起来,眼角笑出眼泪,她不在意擦去。
她把随身带着的包打开,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账本,账本里夹着一张银行卡,把东西交给赵胜男。
“劳烦你把这个给她,以后我不会回赵家,请你们不要打扰我的生活。”
她平静说下决绝的话。
话落下萧奕寒开了车门,五分钟到了。
赵胜男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赵家,赵家楼下她的丈夫正等在那里。
亦暖交给赵胜男的账本是她这些年在赵家花的费用。每一笔账目怎么来的,具体时间,地点,数目记得一清二楚,而那张银行卡是账本上的总费用,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赵家,这个困了她八年的地方,她以后再也不会来。等解决完G市的事,她也不会再回到这个让她恶心的地方。
亦暖坐上副驾驶,车子缓缓启动,驱离赵家所在小区,在小区外面停下。
车里静下来。
亦暖手拽着安全带,视线放在一个地方许久未动,过了好一会儿她问,“你怎么知道赵正义是校长?”
她的嗓子很干,像是经历了一场激烈争吵。
萧奕寒倾过身子,把她拽紧的手分开,掌心红了一片,有月牙形,有安全带勒出的痕迹,“玄关处摆着奖状,上面有写。”
他轻轻摩擦她红了的手心,温声说,“别总伤害自己,我会心疼。”
因为低头,他的头发抵着她的下巴,她手动了动,放在他短而硬的头发上,“奕寒。”她在叫他名字,带着茫然。
“嗯。”
萧奕寒忍着不适,放松了身子,头低着,任由她抚摸。
“没事,只是,想叫叫你。”
今天已经晚了,他们决定在G市住一晚,还是上次那家酒店,两间房变成一间房。
天空被城市灯火映射出许多颜色,蓝色,紫色,洋红色。
去参加婚礼时亦暖穿的是常服,她在十分不喜欢的人面前除非是工作需要,不然她绝不会穿旗袍。
在她看来,在不喜欢人面前穿旗袍是一种侮辱,对旗袍的侮辱。
现在她换了旗袍,是玲姐送她那件她最喜欢的淡绿色蕾丝旗袍,她和萧奕寒第一次见面穿的便是这件。
她头发挽在脑后用一根发簪固定,脚下踩着淡绿色细高跟,一只手提着粉色口金包,一只手被萧奕寒牢牢牵住。
“一会儿吃完饭回去吗?”
最近,她总喜欢找点话题和他聊,聊什么都好,只要能多听听他的声音。
他看了看天,估计吃饭会用的时间,而后想起休假重回手腕的表,低头看了眼,“吃完还早,看电影么?”
“什么电影?”
“你喜欢什么我们看什么。”
“枪战片?”
“好。”
“你喜欢看电影?”
“无聊会看看。”
她站住,黑白分明的眼睛盯住他:“和谁。”
她控制语调,话虽生硬,声音很柔,不至于让人生出不喜。
萧奕寒坦然和她对视,“一个人。”
他没什么朋友,休息时不喜欢交际,如果不是进部队,他会成为一个宅男。
他的第一愿望不是当兵,是IT。可父亲去世,他不得不当兵。
英雄的儿子也得是英雄。
何况英雄牺牲,作为儿子必须得子承父愿。
亦暖又笑了,带着满意。
说不出所以然来的满意。
饭吃的很快,看电影时买了奶茶,爆米花,全是她一个人的,他不喜欢吃。
电影开场他抱着爆米花,她端着奶茶喝。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他养出了喜欢喝奶茶的习惯,明明半年前她对奶茶敬而远之,常常点一杯只能喝三分之一,在喝会反胃,现在一杯刚刚好。
吃几颗爆米花喝一口奶茶,好不惬意。
“好吃吗?”
许是看她吃的欢快,萧奕寒问出了声,嗓音低低的,她被问怔住,转头看他的时候眨巴好几下眼。
“好吃吗。”
他又问,还靠近了一点。
温热干燥的气息喷洒在脸上,亦暖脸和耳朵一下子红了,脑子里全是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能想,想得还这么,这么……不健康。
艰难把嘴里咬碎的爆米花吞下,木讷点头。
“我尝尝。”
她握着奶茶和放在扶手的手一下子用力,心开始砰砰乱跳,脑袋罢工,放在脖子上停止运转,她竭力保持淡然,半边脸和耳朵在荧幕微弱的光下红的惊人。
她没看见萧奕寒掩不住的笑意。
萧奕寒拿了颗爆米花放进嘴里,“咔嚓”一声格外响亮。
亦暖扭头看他,他平静又正经的说:“还可以。”
“怎么了?”看她还是傻愣愣的,他不明所以。
亦暖觉得自己被戏耍了,没有证据,仅凭直觉。
在赵家太沉重,他想着法的想让小姑娘开心,小姑娘害羞懊恼的样子格外好看。萧奕寒get一个有趣的点。
第50章 为什么喜欢牵我
前往B市前, 亦暖寄了个快递,寄件人许知意,收件人柳玉兰。
亦暖离开没一会儿萧奕寒又折回来, 他给快递员说寄错了, 有点东西需要改,他把亦暖寄的东西拷贝了一份, 晚上在系统后台又把寄件人一栏抹去。
B市,对亦暖是天堂,也是地狱。
如果每个人都得有一个家,那, 没遇到萧奕寒前,明华福利院是亦暖的家。
亦暖在这里住过一年,之后黑暗的日子也是在这里得以慰籍。
前年明华院长因病去世,现在的院长是这里以前的孩子, 比亦暖大十岁。
到了B市亦暖开启大采购, 给孩子们买一些贴身衣物,玩具, 学习用品。
“奕寒,你能帮忙买一些男孩子的贴身衣物还有日常用品吗?这些我不是很懂。”
“好。”
两人在挑选东西时很安静, 全程没一句交流,偶尔视线碰上微微停顿片刻,相视一笑又开始手里工作。
在挑选玩具时两人犯了难, 亦暖从小没什么玩具, 不知道该给孩子们买什么,萧奕寒童年贫瘠,整日除了学习便是训练,更是不懂这些。
最后还是销售人员给解决这个难题。
挑选完玩具萧奕寒突然冒出一句“以后要给我们孩子多买玩具, 他要什么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