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个人浸在水中,血染红了灰黄的泥水,她仰起头看暗沉的天空升起最后一道光,那是回家的方向。爆炸声告诉她,蒋啸生要死在那里了,上百公斤的新型毒品会被拦下来销毁。
又一颗子弹射穿她的身体,她彻底的倒了下去。她的眼却一直睁着,她在看回家的路。她那双漂亮的眼一点点黯淡下去,直到再也没有光。
最后的温度从身体里流失,她永远的留在了边境线上。
荣丰每拍一部获奖的作品,都要拍好几部爆米花电影来消耗情绪,他没办法持续的拍摄悲剧。他也不是很爱拍悲剧,可姚绯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太强烈了。那种浓重的悲剧色彩,他想拍这个人。
所以在沈成把剧本递给他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接了。
景白死亡这个画面他想象过很多次,都不及眼前这一次来的震撼。
道具组停下了洒雨,姚绯坐起来吐出血包。恍惚着,脑子还是混沌。她冷的发抖,却不想去拿毯子和衣服。
刘曼跑过来递给她水,让她漱口。把厚重的毯子包在她身上,擦她脸上的泥泞,她也在看戏,哭的不行,“绯姐。”
姚绯的头发湿漉漉的带着泥泞,整个人十分狼狈。她接过水喝了一口,看到站在人群中的商锐。
她第一眼吓了一跳,本能的恐惧,她恍惚着有些分不清戏里戏外。她漱口吐出水,嘴里还有着血包的甜腻。
“扶我一下。”姚绯开口,十分虚弱。
刘曼扶起姚绯。
商锐踩着泥水大步走了过来,用力的抱住她,姚绯挣扎着想松开他,他低头吻住了姚绯。
旁边刘曼瞪大了眼,“锐……锐哥?”
非常激烈的吻,跟以往的商锐都不一样。他在众目睽睽下,疯狂的吻姚绯。
商锐的手指颤抖,死死的搂住姚绯,想要把姚绯揉进他的身体里,想要把姚绯留在他的世界里。
他们拍了太久,久到商锐觉得都过去了一辈子。他在戏里克制着对景白的爱,蒋啸生是个很变态的人,他对景白有感情,但他不信任任何人,他费尽心思把景白留在身边,不死不休。他在戏外,也克制着对姚绯的爱。
姚绯倒进泥泞里,血涌出来。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停止了思考。
去他妈的理智。
“蒋啸生——不是,商锐,你太入戏了。”荣丰擦了一把脸回过神,他刚才哭了,姚绯这场戏太震撼了。商锐抱上去的太突然,他被迫出戏,维持局面,“收收你的情绪,姚绯没死!活着呢。”
剧组几十号人都在看,他们当众接吻这是想公开吗?
商锐停止了接吻,却没有松开姚绯。他的手扣着姚绯的后颈,贴着她的额头。感受姚绯的温度,他很深的哽咽,嗓音沙哑,“别怕,我带你回家。”
眼泪汹涌的滚落,他想从姚绯身上找到一点和这个世界的联系,来证明姚绯活着。
姚绯本来不想哭,看到他通红的眼角,不知道怎么就落了泪。她抿了下唇,唇上有商锐的味道。
人间的气息。
“嗯。”姚绯特别疲惫,她的思维很乱,她摸了下商锐的耳朵感受真实,来区别他和戏里的质感,“以后别演——敌人了。”
这回没有因为入戏接受他,只是因为他是商锐,才接受他。
商锐把脸埋在她的脖子上,眼泪灼烧在两个人的肌肤之间。
别演了,他受不了。
荣丰走到他们面前,张开手把两个人都抱进了怀里,很用力的抱了下,直起身开口时嗓音里还带着哽咽,“商锐你准备下,等死吧。”
夫妻双双把家还。
两个人都得死,荣丰不偏不斜。
腊月十八,商锐的杀青戏,姚绯没去看。
晚上杀青宴,剧组的人都参加了杀青宴,只有姚绯没去。姚绯还没杀青,她也没出戏。昆明的戏份只有姚绯一个人,姚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电影,她在看盛夏。
商锐敲门的时候,姚绯看到第六遍。
她暂停起身去开门,商锐穿着烟灰色毛衣搭配牛仔裤。手里拎着蛋糕,抱臂斜靠在门口,身高腿长。走廊的灯光从他头顶打下来,落到他的身上,他剪短了头发,不是蒋啸生的造型了。一边耳朵上戴着钻石耳钉,俊美一张脸深邃冷刻。
好吧,眼睛还有点没出戏。
姚绯让开路,她的粉丝依旧给她过阳历生日,只有几个熟悉的朋友在今天发了生日祝福。
商锐拎着蛋糕进门,看了眼电视屏幕,“怎么在看盛夏?”
姚绯关上门走进去,把工作桌上的剧本抱到床上,这些都是没用的稿子了,全部拍完,她要装起来了。
“生日快乐。”商锐放下蛋糕,又从口袋里摸出个盒子放到桌子上,“生日礼物。”他拉开椅子坐下,抬眼凝视姚绯,“恭喜,二十六岁了,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
他们认识两年多。
姚绯的二十四岁生日那天,商锐也在。
姚绯抿了下唇,从他的手指缓缓看上去,最后对上他深邃的黑眸,她开口,“商锐,我们做吧。”
第103章 ……
商锐坐在椅子上, 长腿微微敞着。肃白指尖很轻的动了下,他的睫毛浓密纤长,在眼下拓出浓重的阴影。沉默有一分钟, 他开口时嗓音很哑,“你是清醒着的吗?”
“我不后悔。”姚绯拉开酒店的柜子, 从里面取出一盒套,扔到了床上,抬起清眸看他, “做吗?”
商锐清了清嗓子,想说话,喉结滚动了一下, “做。”
寒雨这戏情绪牵动太大了,姚绯有点出不了戏。她陷入那种绝望的情绪中, 景白永远翻不过去的山,永远碰触不到的希望。
她很年轻,她还没等到她的三十岁, 她寂寞的死在了无人知晓的地方。她不会有墓碑, 她没有等到她的梦。
姚绯曾经也几乎要死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中,她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铺天盖地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她有些恐惧, 她仿佛陷在天寒地冻的冰水之中,遥远处是雪山,湖面上是薄冰,她浸在冰水里。
温度在流失,离开她的身体。
她四肢麻痹,她快沉入黑暗中了。
她渴望回到人间。
她喜欢演戏, 她沉浸在戏里,是她在戏外没有羁绊。戏中幸福圆满,她眷恋那份幸福。后来她遇到了商锐,她有了唯一的戏外人。
入戏之后,她看商锐有点陌生。她觉得商锐越来越远,她坐在房间里一整天,感觉这个世界都很遥远。直到商锐敲门,拎着蛋糕站在灯下。
她想要商锐。
他们疯狂的做了两次。
做完第二次还没到十二点,商锐抱着姚绯去洗了个澡,圈着她到茶几前点燃了生日蜡烛。他们把蛋糕移到了小茶几上,这里沙发宽大,能坐两个人。
“许愿。”商锐拿遥控关了灯,下巴还垫在她的肩膀上。
做过了最亲密的事,他们的关系瞬间被拉近。戏里的隔阂在此刻烟消云散,他是商锐,她是姚绯。
他们已经发泄过了,回到了人间。
金色的烛光映出方寸,蛋糕是哆啦A梦。商锐那个幼稚鬼,他送的蛋糕都是卡通的。他们住的酒店没有暖气,冬天很冷。
商锐的怀抱很温暖,她靠在商锐怀里,双手合十闭眼很虔诚的许愿。
“吹蜡烛。”商锐在她的耳边说道,“许什么愿?”
“不能说。”姚绯吹灭蜡烛,灯就亮了起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与我有关吗?”商锐偏头看她,眼眸沉黑。
“嗯。”姚绯拿掉蜡烛,切出一块蛋糕递给商锐,“你明天回去吗?”
她已经从潮湿的冰水里走了出来,她重回人间。
她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商锐,他炽热滚烫,他能融化冰雪。
“陪你去昆明。”商锐眸子荡漾着笑意,越来越深。温柔的挖了一块蛋糕喂给姚绯,他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多少期待,没想到她的愿望里真的有自己。
“别跟我去。”姚绯咽下他喂过来的蛋糕,懒得切了,放下蛋糕刀等他喂。她有些疲倦,不管是身体和精神。
“为什么?”
“别跟就是了。”姚绯有很多顾虑,她和商锐不能公开,比较麻烦。她还有点担心商锐在片场会影响她的情绪,她入戏太深。商锐演的蒋啸生太真了,对她影响很大。三天后的戏是怀着希望穿上警服的景白,她有着最阳光炽热的笑容,“你在我入不了戏。”
“为什么?你是不是有点怕我?”商锐跟她用一个勺子,吃了一口蛋糕又喂她,“我的意思,你是不是怕我演的蒋啸生?你觉得我是他?你出不了戏?”
姚绯抬眼,他怎么知道?
“姚绯。”商锐一开始还是疑问,等看到她的目光,确定了,“你的眼里写着加粗加大的两个字,是的。”
姚绯倚靠在他的腿上,试图把这个话题带过去,“是吗?”
“是。”商锐咬牙切齿,吃了一大口奶油。忽然想到一件事,黑眸沉了下去,“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我的意思,是蒋啸生。你把我和蒋啸生弄混了,你跟我做,不会是想弄清楚我是谁吧?”
“你是我的男朋友。”姚绯转过身看他,黑白分明的眼干净透彻,十分专注,“我知道,不管戏外还是在戏里,我想要的人只要你一个。”
姚绯的情话随手拈来。
商锐低头亲了她一下,嗓音沙哑,“现在有没有出戏?”她在入戏的时候,是不是有一瞬间,想过抛弃他?
“我不知道,我不想冒险。其实荣导也有些入戏,你别跟去了,不然这戏没法拍。”姚绯分不清很多情绪,她唯一能确定的是无论她入什么戏,商锐都是她很信任的人,她不会丢下商锐,“我杀青后会去找你。”
“你最好去找我。”商锐恨恨的低头亲她,也没有再多说。
他唇上有奶油,他们接了个奶油味的吻。
姚绯舔掉唇角的奶油,她一天没吃东西,刚才又消耗了大量体力,又累又倦。她不是很想动,也许做过后心态会有变化,她拿下巴示意,“我想吃下面的蛋糕,我不喜欢吃奶油。”她顿了下,正色道,“可以给我么?”奶油太腻了,只有商锐喜欢吃。
商锐看她一会儿,把下面的蛋糕喂给她,他吃掉了上面的奶油。他为了拍蒋啸生减重很多,可以放纵两天。
两个人吃了半个蛋糕。
姚绯回到了人间。
她的人间是奶油味的商锐。
“你不看看生日礼物是什么吗?”商锐起身去拿水,回来看到姚绯窝在沙发里在发呆。她刚洗过澡,眼眸漆黑,如瀑长发散在肩头,柔软乌黑。她穿着一条黑色睡裙,赤脚踩在沙发上。肤白如雪,整个人有种上等玉石的清冷质感。
“是什么?”姚绯接过水,看到商锐已经帮她拧开,她喝了一口。
商锐居然会帮她拧瓶盖,她这种经常帮别人拧瓶盖的人,第一次体会这待遇。
“你打开看看。”商锐在对面坐下,他松松垮垮的裹着浴袍,身上的痕迹密密麻麻。从喉结到胸膛,他的领口散着,能看到一串吻痕已经变成了紫色。
姚绯后天要拍戏商锐十分克制没有给她的脖子留痕迹,姚绯倒是不客气。在他身上能留的地方,全部留了痕迹。
姚绯的控制欲是不动声色,她不说出口,但做起来一点余地都不留。
商锐架着腿坐在对面,修长的腿挺拔,他尽可能让自己放松,手指搭上沙发扶手,但看向姚绯的目光却有着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