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她一脸关切的样子,宗衍没来由地想起那天撞见朱启航兴高采烈地去帮她收拾东西。
哦,是她打电话给朱启航,拜托他的。
“这么担心,不如给他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封窈眉梢微扬,须臾凑过去,皱着鼻子在他身上闻,“哎呀,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
宗衍额角青筋微跳,修长的手指点着她的额头,将她的脑袋推开,“你鼻子出问题了!”
“……窈窈?”
封嘉月刚从病房里出来,就看见走廊上,封窈拼命往宗衍身上凑,被宗衍黑着脸嫌弃地推开。
丢人现眼。
封嘉月抿着唇,冲宗衍点头打招呼,“宗少。”
宗少爷只是从鼻腔里“嗯”了一声,权作回应,寒暄社交的重任自然是落在了封窈的肩上。
只是封窈也不擅长这个,干脆省了,直接问:“封嘉文怎么样了?”
“右腿骨折,另外还有不少擦伤。”封嘉月站在房门边,礼貌地让他们俩先进去,“因为撞击的缘故,有些轻微的脑震荡。”
封嘉文住的是套房式的VIP病房,病床在里间,外面是会客厅,另外带有独立的卫浴。
此刻封季同和邹美婷、以及便宜爷爷奶奶和姑姑都在。
邹美婷眼睛红肿,显然是大哭过,然而令封窈震惊的却是封季同的脸——
“爸爸!你的脸怎么了?”
封季同一张脸上青青紫紫,还有一只眼睛眼周黑青,如果不是知道出车祸的是封嘉文,封窈都要以为是他被车撞了。
——这要是走在路上遇见,她怕是得犹豫了再犹豫,才敢认爹呢。
邹美婷的眼睛在看见封窈时变得更红了,甚至全然没看见她身后的宗衍,跳起来就要扑上来,“贱人!都是你,害我儿子,我要你偿命!”
封窈吓得往宗衍身后一躲。
偿……偿命?
封嘉月不是说只断了一条腿吗,这就死了?
“你乱说什么屁话!”封季同拦住了邹美婷,便宜奶奶气得连修养都忘了,“偿什么命,嘉文好好的!有你这样当娘的咒孩子的吗?不会说话就给我滚!”
封窈松了一口气。
怎么着也是一条人命,没死就好。
邹美婷大哭着撕打封季同:“你们都是想逼死我!嘉文出门时好好的,封季同你个老东西,打我弟弟,还害我儿子,我跟你拼了,拼了……”
宗衍将封窈护在怀里,忍耐度已经见底,“这是病房还是疯人院?”
话虽然不好听,可邹美婷宛若疯妇的样子也着实丢脸,封嘉月走过去,拍着邹美婷的肩膀安抚,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瞟向宗衍环着封窈的手臂。
是在人前的关系,装个样子吗?
封嘉文用了镇痛的药物,这会儿睡得很沉。封窈进里面看了一眼,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反正只看见一条腿吊着,就退了出来。
儿子没有什么大碍,封季同又是后怕又是庆幸。不过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了,看见宗衍,他想起正事来。
“宗少,借一步说话?”
反正人已经看过了,宗衍觉得不必在这儿继续待下去,于是拉起封窈,“出去说吧。”
私立医院环境优雅,院子里有花有草有假山,还有一座凉亭。
路灯洒下柔和的橘光,封窈还是很难将注意力从封季同的脸上移开。
封季同假装没有注意到女儿的视线,他当然也不想顶着这幅尊容,可是淤青一时半会儿又消不掉,只能竭力镇定自若。
他知道宗衍的脾气,没有试图东拉西扯,“邹家的事情,你们打算追究到什么程度?”
宗衍深幽的黑眸中眸光微动,却是转头瞥了封窈一眼。
——爸妈都挺精明的,怎么生个女儿傻乎乎?
封窈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封季同会问这个问题,实际上是在表明立场,同邹家切割。宗衍笑了笑,“这得看窈窈,受伤害的是她,该由她来决定。”
封窈试图不要一直盯着封季同的那只熊猫眼,“我要他们向我道歉,另外我还想知道,这件事,以及上回的视频,里面还有没有别人参与。”
虽然没有任何线索指向封嘉月,可她就是无端端地怀疑这个便宜妹妹。
尤其是想起方才封嘉月看宗衍的眼神,封窈莫名地觉得有点不爽。
封季同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恐怕难了,我的岳丈只有一儿一女,两个都被惯坏了。”
宗衍眸光淡淡,没有开口。惯坏了关他什么事,难道要他来容忍?
“我知道了。”封季同点点头,看了眼封窈,“外面凉,容易着凉,你们先回去吧。”
封窈满头雾水,宗衍不是没说话吗,他知道什么了?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怎么却只有她一个人错过剧情?
“你跟我爸,打什么哑谜呢?”回去的路上,封窈忍不住问宗衍。
宗衍垂眸睨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封窈会意地贴过去亲了他一下,眸含期待望着他。
然而宗衍半天没开口,她忍不住催促,“快说呀!”
“说什么?”宗衍无辜地看着她,须臾恍悟地“哦”了一声,慢悠悠道,“我有说过亲一下就告诉你吗?”
封窈:“……”
封窈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被耍了?
她睨了他一眼,“不说拉倒。”
回到家中,封窈就要回房先去洗个澡。
哪知男人迈着长腿,亦步亦趋,也跟了进来。
封窈以为他想抢浴室,“你的客房那边明明有浴室!”
下一瞬,她只觉得身体一轻,被打横抱了起来。
宗衍蹭了蹭她的鼻尖,“陪我洗澡,我就告诉你。”
***
幽雅的茶室里,茶香混着白色的水气,袅袅升腾。
苏冉将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放在桌上,涂着深红色指甲油的纤纤玉指将文件夹朝前推了推。
“这是邹世勇在任时贪污、渎职、妨碍司法、涉黑涉恶的部分证据。”
第65章 多睡几次就喜欢了……
每年冬天, 都有一群少男少女怀揣着演艺梦想,聚集在庆城,赶赴艺考。
二十四年前, 来自莱城的徐景晨是其中的一个。
徐家是工薪阶层最普通不过的人家, 徐父本来要请假陪同,徐景晨却坚持要自己一个人去。
不过第二天, 双胞胎妹妹徐景曦就偷偷溜到了庆城,美其名曰陪他赶考, 其实主要还是自己想来庆城玩一圈罢了。
庆城的文化生活丰富, 各种戏剧话剧表演很多。晚间徐景晨想去看一场话剧, 可惜徐景曦有点小感冒, 吃了药需要休息。
徐景晨便一个人去了。
……
二十四年前,最后一次看见活生生的哥哥时是什么样的, 苏冉还记得很清楚。
他穿的是一件深灰色的长羽绒服,脖子上系着一条千鸟格的羊毛围巾,背着一个双肩书包。
高高的个子, 站在门口,笑着对躺在床上看电视的她说, 回来的路上给她带糖炒栗子。
后来他出事的那个巷子口, 巷子里面有一家摆摊卖糖炒栗子的。
苏冉出道这些年, 不耍大牌不刁难人, 唯一只有一点, 她的粉丝大都知道, 她待过的剧组都被要求格外注意, 她极其厌恶糖炒栗子,甚至不允许人在她身边吃,连味道都不能闻到。
从茶室里出来, 外面灯火阑珊。
迎面一阵萧瑟的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苏冉拢了拢领口,转身上了车。
那天夜里,她迟迟等不到哥哥回来。那时候手机还是个非常奢侈的玩意,她当然没有,徐景晨身上倒是带着一个,还是徐母跟同事借的。
她用酒店前台的座机,一遍遍地拨打,不知道打到第几遍,终于有人接了。
是警察。
后来的事情都很模糊了,爸妈赶了过来,认尸,听警方通报情况,调解……
徐景晨的死因是失血过多。
如果肇事者没有逃逸,如果他及时地被送去了医院,或许还是有救的。
可是肇事者逃了。
他在一个天寒地冻的冬日夜晚,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上,流着血一直到死去。
肇事者是自首的,一个头发斑白,形容猥琐的老男人,肇事车辆却是一辆很贵的红色跑车。
连她都觉得这一点不对劲,徐父徐母更是表示异议,可是办案的警察说没有问题,只催着他们接受赔偿。
警方提供的肇事人的说法,是他偷开了停在路边忘记上锁的车,因为操作不熟练加上夜晚路黑,撞了人害怕,就逃了。后来良心不安,才来自首。
那个年代,街上还连监控摄像头都没有。他们一家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人,无权无势,在庆城甚至连一个亲戚都没有,就算有疑议,却是抗辩无门。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父亲的身体本来就不好,突遭丧子之痛的打击,一下子又病倒,病情很快急剧恶化,住进了加护病房。
母亲含泪签下了协议,他们需要那一笔赔偿款,来支付父亲飞速累积起来的医疗费。
只是不到两个月后,父亲还是病重去世了。
夜晚的城市里灯火辉煌,苏冉驾着车,漫无目的地行驶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