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分配的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周放忍想了想直接就答应下来了。
当时参与自驾游的是三男两女,女生里面就包括方宁依。
他们五个是高中向来玩的比较好的,谁也没觉得这个团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策划了几天,就敢在开学之前准备去了。
周放忍始终记得那天的温度,他出门前特意看了一眼天气预报,是个好天气。
万里无云,不会打雷下雨,对行程不会有什么阻碍——尤其他们几个是新手开车,都是这个夏天拿下的驾照,无论如何安全第一,选择出行的天气是最重要的。
几个人看了好几天的天气,才觉得那天最好。
只是他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万里无云不会下雨,不代表不会太热。
虽然车里有空调,但那天的空调好死不死的有点故障,出来的风也不凉爽,五个人聚在一起,加上下了火一样的天气盘旋在绕山区公路里,几个人脑子都被烤的迷迷糊糊的了。
尤其是同行的罗一鸣畏热,上了车就在后座睡的酣畅淋漓,根本是无法叫起来开车的程度。
周放忍是个话很少的人,从懂事了就是,叫了几次叫不起来他便也不想再张口,干脆自己开,到了晌午最热的时分也不好意思叫另外一个男同学来换,只能咬了咬牙一个人承担。
只是新手,山路,灼热的天气下不舒适的疲劳驾驶,个个都是雷点。
当时坐在副驾驶的方宁依也发现了周放忍的状态不对,少年眼睛里有一股子狠劲儿,白皙的脸上被烤的有些微红,抓着方向盘的手也濡湿了。
少女连忙递过去冰水给他,见周放忍摇头不接,犹豫了一下就拧开了瓶盖喂他:“阿忍,你是不是…是不是有点热?要不然停车休息一下吧。”
周放忍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后续少女又劝了两遍,他便忍不住皱眉回应:“这个路不能停车。”
大概是因为灼热焦躁,就连周放忍也能听出来自己的语气并不算好,当然能看出来方宁依在听到之后就愣了,有些尴尬的缩回了手。
于是,心情就更加烦躁了。
他张了张唇,想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却又感觉没什么好解释的。
只好继续沉默的开车,灼热焦躁的尴尬情绪在整个车厢里发散着,气氛更加不好了。
这样的驾驶环境让一个新人驾驭,出事似乎也并不是什么意外了。
很多年后,周放忍甚至都忘了当时为什么出事,怎么出的事,他只记得那天灼热的天气,焦躁的心情,还有的确是自己托大,一不小心打错了方向盘弄的无可挽回……
幸亏当时的盘山公路有围栏,要不然他们五个人掉下去,就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样的后果作为一个驾驶员,周放忍真的承担不了,是那片绕山区的围栏揽住了野马脱缰的车,救了他们一名。
可即便如此,这件事情的后果也足够周放忍无法承担的了。
他犯的错让自己受伤就算了,最无奈的是其他四个人也跟着一起受伤,尤其是方宁依。
上车叮嘱着大家系上安全带一向是周放忍检查的要素,所以他们都老实的系着安全带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后排落座的几个人由于惯性甩到一边也没有大的事故,只是轻微的挫伤和脱臼较多。
但周放忍坐在副驾驶的方宁依就不是了,尤其是副驾驶,永远都是最危险的位置。
发生事故的第一时间就有人报了警,等120赶到把几位年轻人抬到医院的时候后排的几个人还模模糊糊的有意识,就是被吓的神志不清。
但前排的周放忍和方宁依就已经失去意识了,是直接被抬进抢救室的,满头满身的血迹斑斑。
第五十四章 雨悸
方宁依身上受的伤甚至比驾驶位上的周放忍还要严重,虽然不致命,在安全气囊弹出护住两个人的时候也抱住了头颅脖颈和胸口,但到底全身多处骨折是避免不了的。
到了医院,也是她手术时间更长,整整四个小时,才从手术室转移到病房里。
而周放忍是左手手腕粉碎性骨折,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相对于方宁依的伤势来说倒不是很严重,就是……不知道是心理阴影还是因为不可控的受伤缘故,阴天下雨的时候,那手腕总是有点疼。
还有,以后碰到了方向盘,总是不自觉的就会有种隐隐发抖的感觉。
周放忍一开始发现这点的时候,是想克服这道难关继续开车的。
可是他不得不直面自己当初只要谨慎一些就不会发生事故的事实,从而一只脚踏进去自卑的漩涡里,就越来越不敢了。
因为他的轻狂方宁依受了伤,而且是很严重的伤——女孩腰背处的位置,留下一道长长的疤痕,针脚蜈蚣样式的,由于受损面积太大,即便后来做了医疗美容却也不太乐观。
而对于爱美的女孩子来说,可能浑身骨折都不及这一道疤痕更为致命。
那场车祸过后,方宁依因为这道疤心理上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几乎心心念念钻牛角尖一样的想去除。
那段时间周放忍陪着她去了很多家整形医院,奈何效果都甚微……每失望一次,方宁依几乎就要崩溃一次,甚至因为这道疤出现了自残的行为。
周放忍知道她是个爱美的女孩,很怕会有人因为这道疤不喜欢她了。
周家赔了很多钱,付出了很多精力,但每每方宁依的崩溃,就让少年感觉头顶有一片挥之不去的阴云密布。
“怎么办?我身上的疤就像个怪物一样,真的会有人喜欢我么?”
这句话是那段时间里,方宁依哭诉着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她是真的焦虑,近乎病态的焦虑。
这种焦躁是很能影响身边的人的,大一整整一年,周放忍只要有时间,就会搜索全世界整形医院的资料。
事已至此,他只想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无论如何都要努力把方宁依身上的那道疤祛了,如果消除不掉,那么无论是方宁依还是他,心里的疤也都别想祛掉了。
因为这些事故的原因,大一一整年他们两个都走得很近,大学里的年轻人最喜欢也最善于猜测男女之间暧昧的关系,换句话说,巴不得两个看起来很配的人有什么关系可深究,于是很快沸沸扬扬的就传出了风言风语。
周放忍那个时候,是后知后觉的才留意到学校里很多人都在传他和方宁依是有恋爱关系的。
而三人成虎,这谣言在他们并未及时辟谣的状态里,已经滚雪球一般的越传越夸张了。
就连周放忍当时的舍友,都非常好奇的问他:“阿忍,你和英语系内系花,就姓方那姑娘,你俩到底有没有事儿?”
他和方宁依?能有什么事儿?
周放忍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切,装什么装啊。”舍友‘很懂’的笑了,手肘推了他一下:“你们俩整天齐头并进连体婴似的,还能不是在谈恋爱?”
从舍友的口中,周放忍才从忙成陀螺的思绪里回过神,才突然发现原来他和方宁依的举动过了安全界限,在外人眼里已经看起来是这么暧昧了。
但是这样的状态,方宁依知道么?
她如果知道是会感觉到不悦的被冒犯,还是会……周放忍一时之间想到方宁依哭着说自己因为身上的疤变丑了,这辈子都会受影响了的模样,居然澄清的话在嘴边,却说不出口。
如果方宁依所担心的原因里也有这个,那他是不是不澄清比较好?
那是周放忍第一次,脑子里有‘得过且过’的这个念头,毕竟他也实在是……被折腾的太疲乏了。
况且,自己也的确是对方宁依有责任的。
多年同学朝夕相处的熟悉程度,再加上那个阶段焦灼的责任感和压迫度,让周放忍在舍友的‘点拨’之下,有了一种想和方宁依在一起的冲动。
如果这个样子能让方宁依心理上的病态缓解一点的话,他并不是很在意。
所以晚上一起去食堂的时候,周放忍进行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告白’——就像吃饭喝水一样,不用思考,随随便便的一个告白。
周放忍记得当初方宁依的反应。
女生小小的愣了一下,随后竟然慌乱的摇头:“不、不行。”
大概是有些害羞,她白皙的脸上耳根和脸颊都红了。
对于方宁依的拒绝周放忍并没有什么意外,他心里很有数,自己不是人民币不会人人都喜欢,而且对象是方宁依的话,不讨厌他恨他就不错了。
他只是想对她负责任,缓解她焦灼的状态罢了。
被拒绝了,周放忍也没有什么失落的感觉,但还是公式化的问了句:“为什么?”
“我,”方宁依顿了一下,小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哦。”周放忍点了点头,心里居然有一丝为她开心的感觉,他随口一问:“谁?”
“就,就是篮球队的项泽。”方宁依说完,模样有点失落:“但是他知道我身上的疤,不知道会不会嫌弃我。”
周放忍皱眉,其实脱口而出想说‘有疤又怎么了’,但又觉得自己如果这么说了,未免有点何不食肉糜的味道,只好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而后,他又听到方宁依怯生生的声音。
“阿忍,我能不能求你件事?”方宁依抬眼看他,小声说:“你假装追我好不好?”
从她期翼的眼神中,其实周放忍就能理解她的意思——人的价值往往都是通过对比而体现出来的,如果同时有另外一个优秀的男生追她,那么她喜欢的那个人就会从竞争中而感受到珍贵。
方宁依的意思,周放忍很清楚。
少年没犹豫什么,配合地点点头:“嗯,行。”
这点事情不算什么,是他欠方宁依的。
之后他假装追了方宁依一段时间,而女孩也如愿的和她喜欢的项泽走到了一起。
他们谈恋爱后有的时候方宁依总会哭哭啼啼,周放忍也曾经帮着出过几次头,之前和项泽大打出手到警察局也是和方宁依的事情有关……
其实不是不烦的,但这的确是他累积的债。
有的时候,周放忍宁可那道疤长在自己身上。
“我从来没喜欢过方宁依。”窗外的天空都泛起了鱼肚白,周放忍低沉的声音才收了尾,他垂眸,看着坐在自己膝头‘听故事’的霍清,淡淡道:“所以你以后别再造谣我了。”
总是说他喜欢方宁依这种话对于周放忍来说,简直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霍清没回话,她眼底略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白净的手轻轻拍了拍周放忍的脸。
——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就少年的遭遇,她单纯把他当成弟弟都会心疼一小下,更别说现在了。
可周放忍并不想要她的心疼,少年更在乎的是另外一件事。
“我之前和她表白过,也只是走过场,她也不喜欢我。”周放忍顿了一下,定定的看着霍清问:“你不会介意吧?”
霍清想说,她有什么好介意的。
但抬眸看到周放忍一眨不眨的眼睛,似乎是她说出来‘不介意’这三个字就要掐她脖子的小疯狗儿模样,就多少有点也不好意思说了。
说了,未免太伤少年自尊。
毕竟周放忍现在是陷入了单方面的热恋期呢。
而且他这么惨,那就哄哄他好了。
霍清弯了弯眼睛,手指点了点他的下巴:“介意,特别介意呢。”
第五十五章 雨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