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维希神色冰冷,向走廊外侧点了点头示意:“有什么事情出去说。”
蔡允泽忽然笑了笑,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慢条斯理地单手摘下自己的腕表,又缓缓解开袖扣,活动了一下手肘。
脱下那层自律又克己的皮囊后,他的语气里满是风雨欲来的低沉。
“我现在没什么耐心,给你五分钟,穿上衣服出来。”
“都是男人,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你也不想我们两个在她门口大打出手吧?那就太难看了。”
路德维希神情冷肃地转回屋里,套上一件衣服出来:“走。”
两人沉默地走出房间,来到后院长廊的檐下。
蔡允泽点了一支烟,隐蔽地打量身边的人一眼。
路德维希双手插兜,脊背如松地站在那
里,眼神时不时瞟向二楼的方向,看上去心不在焉。
多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正是蔡允泽人生最落魄的阶段。
那时的路德维希衣着华贵,高高在上地出现在他面前,厉声质问他是谁,目中无人的姿态仿佛睥睨凡尘的主宰者;如今却像完全反过来,他蔡允泽西装革履意气风发,而他只穿着简单的T恤长裤,脚上还拖着酒店统一的棉布拖鞋,看起来和满大街劳碌奔波的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蔡允泽恍然间觉得世事荒谬可笑,而他也确实笑了:“我很少这么抵触某个人。”
路德维希视线未动,淡淡地说:“不巧,我也是。”
“在德国待着不好吗?乖乖当你的贵族,享受你高贵的身份,挥霍你的特权……”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含怒:“你就非要来招她?”
路德维希听到这里,散漫的注意力终于从二楼窗户收回来,平静地问道:“蔡允泽,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警告我?朋友、同事、长辈,还是……她的追求者?”
蔡允泽面色不变,手里的烟雾却断了一瞬。
路德维希的目光落向地面,那里有一株小草正被疾风吹得左摇右摆。
“据我所知,她这些年交过很多……男朋友,”这个单词他说得有些艰难,“可是,其中并没有你对吗?你和她始终是良好的合作关系,从来没有更进一步。”
“所以我想,你应该并没有资格和立场阻止我。”
“我很谢你对她的照顾和帮助,但是抱歉,我不会放手的。”
蔡允泽面色冷凝:“不会放手?六年前,她病得最严重的时候,你不也轻易放手了吗?”
路德维希闻言微怔,随即自嘲地笑道:“是,所以我用了整整六年来向她赎罪,如果她还是不愿意的话,我可以再等六年,甚至更久。”
“我敢向你承认,她在我这里永远排在第一位。只要她点头,我可以为了她什么都不要,包括你说的身份、地位和权势,但是你,蔡允泽,你做得到吗?”
——“你的野心能为了她停下来吗?”
外面起风了。
二楼的窗帘被吹得飘扬起来,隐约透出某个纤细的身影。
路德维希专注
地望向那个方向,低声说道:“她醒了,我先回去了。”
他转过身,脚步平稳地向长廊深处走去。
半路碰到用完早餐回来的林锦书,还客气地点了点头。
蔡允泽僵立在原地,夹着烟的手指久久没动。
烟尾灰白的余烬越来越长,风一吹便散了。
林锦书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徘徊,走到他旁边疑惑问道:“老蔡,你们俩怎么还聊上了?”
蔡允泽没回头:“他过来的事,你昨天电话里怎么没说?”
林锦书面带无语:“他是晚上突然出现的,我又不能未卜先知。”
“殷妙怎么说?”
“没怎么说啊。”
蔡允泽掐灭烟头,丢进垃圾桶里,转身独自离开。
林锦书望向他冷凝的背影,忽然突兀地开口:“蔡允泽,你难道就没有发现,你对殷妙的保护欲太强了吗?她是个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蔡允泽脚步微顿,很轻地反问了一句:“是吗?”
他曾经在殷妙身上看到过最初的自己,为了守护那份熟悉的纯粹,蔡允泽选择施以援手。
可到现在,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
殷妙是被连续不断的手机闹铃吵醒的。
她睡得迷迷糊糊时,那催命般的音乐就在她耳边一遍遍循环响起。
闭着眼睛在被窝里摸索半天,除了床单上隐约的余温,什么都没摸到。
实在被吵得受不了,她挣扎着爬起来,终于在窗边的阳台上找到正在充电的手机。
关掉烦人的闹铃之后,手机的屏保画面正好跳出来。
她的目光瞬间定格在上面。
那是一张模糊的雪景图,中央是苍茫的冰川雪海,四周冰花纷飞乱舞。
拍的人似乎不怎么走心,连镜头都虚焦了。
但殷妙第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阿尔卑斯山的少女峰。
因为她曾经在同样的角度,看到过一模一样的壮丽景象。
这不是她的手机。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身上倒是规规矩矩地穿着睡裙,就是长发散乱,光着脚丫,看起来不太像个体面的样子。
昨晚,她和路德维希……究竟发生了什么?
殷妙胆战心惊地扶着
楼梯下楼,走到一半,突然在台阶上踢到不明物体。
捡起来一看……是她的泳装,前扣明晃晃地敞开,两根细细的吊带散落下来迎风招展。
等等,为什么只有上半件?
想到某个可怕的事实,她瞬间头皮发麻。
继续往前走,客厅地板上到处散落着潮湿的浴巾和毛巾。
还有她的拖鞋,一只掉在厨房餐桌底下,另一只竟然诡异地飞到了相距十几米的温泉池边上。
战况好像很激烈的样子。
殷妙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准备先去洗手间里洗把脸冷静一下。
视线不经意瞟过沙发时,她看到了某样非常眼熟,也非常可疑的物体。
颤抖着用两根手指把它拎起来,屏住气息抖开一看——
原本面料精良的男士衬衫上,不知道被谁写了一篇乌七八糟的汉德双语小作文。
字体歪歪斜斜,大团大团的墨迹晕染开来,整件衬衫被糟蹋得完全不成样。
再仔细一看小作文的内容,简直污言秽语,不堪入目,难登大雅之堂!
殷妙浑身激灵,脑海里闪过零碎纷乱的记忆。
她扯出路德维希的衬衫,坐在人家大腿上扒拉他的腰带,死活非要他脱衣服“给她看看”;她动手动脚地耍流氓,假装严谨地和人讨论保证书的语法问题……
她还没羞没躁,大言不惭地放话要和他睡觉!
而现在,这张昨晚信誓旦旦签下的保证书,即将成为羞辱她的最好证据。
脑袋里“轰——”的一声,蘑菇云爆炸了。
殷妙后悔得恨不得仰天长啸,捏着衬衫慌乱地打算销毁证据。
猝不及防间,门开了。
路德维希神色平淡地进来:“醒了?”
目光落在她手里攥着的那件花衬衫上,他的动作顿了一顿。
殷妙僵硬地把衬衫藏在背后,假装若无其事地抬头:“呃,早、早上好……哈。”
“对了,我看你衬衫弄脏了呢,我帮你丢洗衣机里洗了吧!”
路德维希走到她面前,不容反抗地抽走手里的衬衫,自己妥帖收好。
“不用了,我拿回去处理吧。”
殷妙观察着他的脸色,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那个昨晚,昨晚我们没……没怎么……”
话音忽然消失,她的视线怔怔地定在路德维希的喉结处。
那里有一个十分明显的咬痕。
还是紫红色的。
路德维希注意她震惊的表情,摸着自己的喉结温和地笑了笑:“蚊子咬的。”
殷妙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怎么还睁着眼睛说瞎话呢,这个季节哪来的蚊子。
等等等等!所以……不会是她干的吧?!
“所以昨晚……”她讷讷地开口。
路德维希低下头,往她的方向走出几步,殷妙立刻后退几步,他再走,她再退。
路德维希停住脚步:“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我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