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似乎不怎么愿意和自己搭话,那男的有些不痛快:“本来我见你男朋友是个热心快肠的,才跟他说那些人的事,还以为你也一样呢。”
夏鸢一怔,“那些人…什么事?”
“就那群地痞呗。那天他见我脸上有伤,问我怎么回事,还给我买了红药水儿,我就跟他说了。”
夏鸢猛地想起那晚桥头的尖叫,“那天被打的人是你?”
那人以为她是在取笑他,梗着脖子说:“我本来是宁死不屈的,但那些人心太黑,揍了我一顿不说,还抢了我一百三十多块钱。得亏你跑得快。欸,那天你没交钱,还把那黄毛打了吧?我就跟你男朋友说,那群人没拿到钱肯定不会罢休的,让他跟你说这几天别出摊,躲一下算了。”
说着,那人奇怪地看着她:“你这几天没来不就是为这事么。”
夏鸢想起那天周野在天桥上晃悠,没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她后来才知道他是去打听黄毛那群人的事情,中间竟还有这样的细节。
怪不得他会突然要她早点收摊,大约也是因为这件事吧。
夏鸢忍不住问:“那、那这几天你还看见他……就是、就是…我男朋友了吗?”
她这一问,那男的看她的眼神就更奇怪了,“你都说是你男朋友了,还问我啊?”
夏鸢语塞。
两人说话的空档好容易得了几分钟的闲暇,不一会儿又来生意了。
夏鸢不得不切断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开始专心做事。
夏鸢的病还没好全,强撑的精神不到八点就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她想收摊回家,生意却一直上门。
既然生意来了,也没有赶客的道理。她只好继续撑起笑容来服务。
到了快九点半,夏鸢刚刚送走一对要扎一样麻花辫的双胞胎小姑娘,实在累得不行,她从包里拿出水壶来喝了两口水,摊前又有人蹲下了。
“唔,随便看一下……咳咳、咳咳!”她说着话,被水呛得一阵猛咳。
摊前的人一动不动地蹲着。
夏鸢捂着嘴,脸都咳红了,一抬眼看见面前的人,她又陡然呆住,“不好意思……”
周野半蹲在她摊子前,对上她望着自己的错愕视线,他憋了一会儿,最后只叹出一口气来。
夏鸢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他定定地看着自己,黑眸里的情绪一时有些复杂,但他伸手过来替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夏鸢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些无可奈何的温柔。
“走了,回去休息了。”
-
夏鸢这几天没出摊,周野每天都要来这里晃一晃。
也不晓得自己在晃什么。
在桥上看不见她,心里总像是缺了一块。
今天他习惯性地游到天桥这边,一眼就看见了夏鸢。
她穿了件浅蓝的娃娃领衬衫,略宽大的泡泡袖衬得她两条胳膊越发细得让人心疼。
心里缺失的位置霎时间被这一眼填满。
周野在桥下看了她许久。
夏鸢蹲坐在小凳上,小小一团,她对每个来询价的人都笑脸相迎,客人离开后她再背过身去难受地干咳。
她好像总是这样逞强。
永远都想将自己无事的一面展现给其他人,其实背地里不知道难受得哭过几回。
周野从前最不屑这样的个性,可如今看着夏鸢,心里除了不屑,还有些难言的刺痛在跳动。
梧桐镇是个沿江的小镇,前些年省里有心要将梧桐镇变成梧桐市,但规划了许久,到现在也还没有个具体的说法。
江边离得镇上有些远,夏鸢记忆里只和父母来过几次。
秋日站在延伸进江面的江堤上欣赏秋日长空,听江水一浪打一浪,看岸边的芦苇随风摇摆,温柔的江风吹在人身上,格外舒服。
周野替夏鸢拎着东西,夏鸢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走着走着,身边不知不觉就安静下来了。
不知走了多久,风声里掺杂了些水浪的声音,空气也渐渐能嗅出些潮湿的味道来,夏鸢才如梦初醒一般发觉他们竟然走到了江边。
一路跟着周野,走了这样远她竟也未曾觉得哪里不对。
身上的不舒服都像是被风吹散了。
彼时的江心公园还未修好,除了圈起要用的地块,里头连个路灯都是罕见。
天上的月亮溶溶淡淡,温柔的月光照不清前路,却足以令夏鸢看清眼前的人和他走过的路。
她没见过晚上的江水,也未曾到过这样昏暗陌生的环境。但因为有周野在,夏鸢一点也不害怕。
又走了一会儿,周野终于停在一处宽阔的平台上。
这里地势较高,站在平台上,能将江边的芦苇与不远处的江水一览无余。
月光洒在江面,满眼银光被风吹碎,粼粼浮动的波光煞是好看。
夏鸢站在他身边,不禁感叹:“这里好漂亮。”
周野嗯了一声,侧眸望向夏鸢。
夏鸢眺望着江面,未曾留意他的目光。
夜风在两人之间徘徊,良久,两个人同时开口。
“对不起。”
“对不起。”
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怔。
夏鸢抬起脸望着周野。
他对着自己,侧脸被月光渡上了一层浅淡的银色光晕,那双眼睛被这样的月色映照,温柔得不可思议。
他在笑。
眉眼间不见那些勾人的艳丽,只是单纯的微笑。
浅淡,却比以往都要好看。
夏鸢想起白丽丽说他像某个台湾的男明星,她不觉得。
他谁也不像。
周野就是周野。
周野这时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从背后变出一张CD递给夏鸢。“上次你在店里说好听的。”
夏鸢低头看着那张CD,有些意外:“上次?”
距离周野说的上次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批发市场里,他帮她进货,夏鸢想买张碟聊表谢意,周野拒绝了。
他知道夏鸢为了赚钱每天都过得很辛苦,根本没时间听歌。
但今天他把这张碟送给了夏鸢,对她说:“当是我的赔礼。你要是不喜欢,可以卖给别人。这张碟销量挺好的。”
夏鸢心念微动,接过CD,低声说:“谢谢。我会…自己好好听的。”
她这么客气、这么有礼貌、这么乖,乖得周野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接下来的话。
他真是极少有这样觉得难开口的时候,不自然地搔了搔后领,他说:“上次的事情是我说太多了,是我不对,你……”
“不是。”夏鸢急急打断他的道歉,说:“我知道你是好意,是不想看我被欺负,只不过我……我可能那时候太冲动,才说那些奇怪的话。”
“是我应该跟你道歉。对不起。”
夏鸢说话时望着周野,眼眸清澈,明明白白地装着一片坦然与些许羞涩。
“你说得对,是我太笨,脑子转不过弯来。明知道那天大叔跟我说的话有问题,还是要与你争执。可是周野,我只是、只是……”夏鸢在只是之后想了许久都不知该如何准确地表达自己的心情,她停顿了一会儿。
夏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你那些话不是在说别人,是在说你自己。你好像是在告诉我,不要相信你。”
“可我没法不信你。”
周野在听见这句话的那一刻,心动速度是前所未有过的。
甚至在很多年后再想起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会感到心动过速。
在那个似火的八月,那个荒芜的江边平台,夏鸢用她软软的嗓音,天真的信任,毫无保留的坦白,让周野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
心动。
夏鸢说:“周野,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自己。”
“你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最温柔的一个。”
第11章 “到时候摆酒,你可得送……
你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最温柔的一个。
这句话在周野心上盘旋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让他无论什么时候再想起这句话来,胸口都像是被胀得满满当当。
他甚至一度想把这句话抄下来贴在床头,或者录下来。这样他就能随时听到夏鸢的声音,随时都像是回到了那天晚上。
店子里,老板在柜台后点完货,抬眼瞧见周野一个人店门边傻笑,出声叫他:“周野、周野?你魂丢啦!”
这小子真是搞笑,这两天来拿货,不是一会儿就见不着人影了,就是这样陷入痴呆状只晓得傻笑,不晓得的还以为他是得什么大病。
周野回过神来,像是不满美梦被打断,转眼时黑眸里还有些不悦,“这么大声,魂丢了也是被你吓丢的。”
老板哟了一声,“可别,我又不是夏鸢,可不敢让你丢魂。”
周野神情微窒,顷刻,他左眼轻眨,一个魅力十足的媚眼抛出去,他溜达回柜台,撑着台面,故作羞涩的笑颇具风情:“这你都看出来了?”
“傻子才看不出来。”老板没眼看他,不屑地轻哼一声,“你自己找个镜子照照,你现在整一个春心荡漾,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周野嘿嘿一笑,转个身,背靠在柜台上,“没办法,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老板撇嘴,“人答应你了吗就喜事,说得好像你们明天就要摆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