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用的是谁的电话,来电显示是陌生的号码,但看见那串数字的当下,夏鸢便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串数字背后,是他。
按下接通,周野若无其事的慵懒声调传到耳边,夏鸢眼中的泪便不受控制地飙了出来。
“跟谁打电话呢,聊这么久。”
要不是付一伟跟她说了周野的情况,夏鸢只听他与平时如出一辙的声调,根本不会想到他此时到底是怎样的状况。
夏鸢紧紧捂着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让他听见。
半晌没听见她回话,周野低声问:“怎么不说话。”
他猜测着,“生我气啦?”
夏鸢仍不说话。
周野耐着性子解释:“我不是故意爽约的,临时有事,下次……”
“什么事?”夏鸢带着哭腔开口。
夏鸢不懂,他怎么能这样若无其事,他怎么能这样云淡风轻,难道受伤的不是他,受罪的不是他?
许是没想到夏鸢会哭,电话那头一顿,周野的声音变得愈发温柔:“哭了?”
“你说,你有什么事不能过来,有什么事不能先跟我说,为什么要让别人来告诉我?”夏鸢从没这样和人大声说过话,可她实在不知道怎么隐藏自己的情绪。
他不想让她担心,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混淆周野的视听。
周野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语气有一瞬间的乱,但随即便恢复如常:“夏鸢……是我不好,你别哭。”
夏鸢咬着唇,她蹲在墙角,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她脚尖的空地,很快就晕开了一团水渍,她努力地想要平复自己的情绪,但一想到付一伟今天说起那些话时的神情,她便克制不住地想要哭。
她想象不到周野现在是在用怎样的表情跟她说这些话。
她反常的太过明显,明显到周野只要稍微冷静一下就发现了不对劲。
天台上的风很大,像是要下雨。
大风混合着风雨欲来的潮湿腥气,呼啦呼啦地灌进听筒,周野的也心便也像是被染湿了一般。
两人之间出现了一段持续大约一分钟的沉默的空白。
再开口的时候,周野的声音仍然很稳。
夏鸢的心却更痛。
“夏鸢,我没事。”
-
付一伟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他累得不行,本打算倒头就睡,谁曾想一推门,周野就坐在床边抽烟。
屋子里没有开灯,从窗子外落进来的月光惨惨淡淡的,床边的周野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要不是他手中跳动的火光,付一伟还没发现他。
“吓!”陡然在黑暗中看见了个人影,付一伟吓了一跳,“你怎么还没睡?!”他关上门走进来,正要伸手去开灯,刚碰到开关,便听见周野出声道:
“别开灯。刺眼睛。”
付一伟动作一顿,下意识转眼,月光将周野下边半张脸映得惨白惨白,他唇角处的红肿似乎比他早晨离开时还要更严重一些。
付一伟皱了下眉,缩回手去,“还不睡,给我等门儿呢?”
止痛药的劲儿已经过去了,周野这会儿拿着烟的手都有些发抖。
他将烟灰掸在地上,没回答他的问题,直截了当问:“你跟她说什么了。”
付一伟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登时愁眉苦脸地蹲了下去:“我就说我顶不住,你非让我瞒。你真是没见到她看我那眼神,我天!我觉得我什么都不用说她就已经全都明白了好吗!”
不用他说,周野就能想象得到夏鸢的那种眼神。
干净,清透,明明白白映着你,叫你所有的伪装都变得不堪一击。
他吸了口烟,眸光沉了下去,顿了一会儿,又问:“她说什么了?”
付一伟老实答:“倒没说什么,哦,她说她过两天就过来。”
周野手一抖,烟头掉了。
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地上弹了一下,灭了。
付一伟说:“我觉着她反应还算冷静,起码没哭。而且老余给我打电话了,让我过两天就回去,你这儿又离不开人,她回来不是也正好么。”
他说着,抬眼去看周野的表情。
周野在床边,屋子里的黑暗恰恰好好罩在了他脖子以上,月光把他半边身体照的冷冷清清,诡异非常。
安静了几秒,周野突然动作僵硬地脱了鞋躺回床上,低低地说了句:“知道了。”
付一伟也不知道他这是在怪他多嘴还是不怪,总归他是把这事办砸了。
他看了眼周野平静的身影,懊恼地挠了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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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夏鸢起了大早。
她托余芳给自己请了假,到周二。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如果我周二还没回来的话,就直接帮我请一个星期吧。”
“这么长时间?”余芳见她脸色不太好看,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夏鸢眼色暗了下去,没有回答。
从Z大到客运站,坐公交要将近一个小时,夏鸢怕错过第一班车,咬牙在校门口拦了出租。
这仍然是她头一回自己去客运站。
开学那时候,走有白家送,到有周野接。
他们总是把她保护得很好,好到夏鸢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勇敢。
她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
车站里都是陌生的面孔,所有交谈与喧嚣都好像与夏鸢无关。
她安静地买票,安静地上车,安静地选了个靠窗边的位置。
八个多小时的车程,她连一下眼都没合过。
一路看着窗外的风景从繁华到宁静,从满眼重复的陌生到终于有了熟悉的田埂。
与上次经过这条路时的心情完全不一样,她没有忐忑不安,没有空虚茫然,这一次,她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地在哪,又有谁在等她。
回到了熟悉的家乡,夏鸢还来不及怀念过去,便直奔着镇中心的步行街而去。
这里还是老样子,白天的时候冷冷清清,到了傍晚才开始热闹起来。
这个时候,路边已经开始有摊贩陆陆续续出摊了。
经过那家砂锅煲的时候,夏鸢想了想,打包了两份砂锅煲。
没想到老板还认识她。
“细女好久没来啦,你男朋友呐?也好久没看见他耶。”
他说周野,夏鸢一顿。“他最近……在忙。”
老板动作利索地给她打包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砂锅煲,其中一份少放调料的,还被他系了个红色的塑料绳用作区分。
夏鸢感激不已。“谢谢老板!”
“不客气,下回再来。”
在见到周野之前,夏鸢想过周野伤势不轻,应该吃些清淡的,她特意让老板少放了调味料,可又怕周野觉得寡淡不喜欢,她特地拐去商店里买了些小咸菜。
夏鸢都想好了,就算他撒娇耍赖,也不可以多吃,只能吃一点点调和味道。
她想到了一切,却独独没有想到,周野此时的情况与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周野还住在那间小平房里,夏鸢远远看见那小小一间,心下不知什么感觉。
付一伟还没走,他等着夏鸢来了才回省城。
两个大男人在屋子里百无聊赖,正在玩牌。
夏鸢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付一伟在大叫:“周野你个王八蛋!你又算我的牌!”
夏鸢脚步一顿,心下松了一口气。
还能玩牌,状况应该不会太差。
她在门口调整了一下表情,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推门进去。
门一开,床边的两个人便都望过来了。
夏鸢站在门口,背着双肩包,略显呆滞的眼神幼稚的像个刚放学回家的小学生。
她先看见床边的付一伟,然后是床上的周野,她已经想好了打招呼的台词,但在看见周野的那一瞬间,她心尖猛地一缩,喉头登时像吞了一把沙子,干涩,生疼。
周野斜靠在床头,身下垫了两个枕头,他歪着脖子,额角那块巴掌大的纱布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渗出来的血迹已经成了褐色;右眼下一片可怕的乌青;唇边散开的一大块淤血蔓延到了下颌。
看见夏鸢,周野咧了咧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痛觉引得他不自觉地眯了眯眼。
“夏鸢。”
夏鸢眼眶一热。
泪珠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
第26章 “你在,我就不痛。”……
周野伤得很重, 比夏鸢想象的严重许多许多。
他躺在床上,除了翻身,连坐起来这样的动作都做的格外吃力。
尽管他已经尽量想表现得若无其事一点, 可他眼角细微的痛楚全被夏鸢看在眼里。
他对夏鸢笑:“我以为你得晚上才能到。”
夏鸢看着他这样逞强,心里又酸又痛,她别过头去擦眼泪,不想被他看见她哭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将手里的东西放在灶台上, “我买了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