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哟,有多少啦?”
“很多很多。”
到三楼,灯光亮着,家里有人,瓜少便敲门,停了好一会儿,才有人从里面出来应门。门一开,一个头上带角的鬼面人“啊——”的一声怪叫,突然间蹦到眼前来。他一楞,下意识向后一闪。
突然蹦出来的这个鬼面人不仅面目丑陋,身上还披一条印有骷髅头的黑白色长披风,打从里面两臂平伸,跟僵尸一样,一步蹦到他跟前来,上来就要来袭击他,不过爪子还没沾身,已被他伸手直接捏住了脖子。
被捏住脖颈的鬼面人慌神了,伸长了两手想推开他,奈何手臂短,够不着他肩膀,想逃,却又挣不脱。脖子被他手捏的透不过气儿来,直咳嗽:“放开我,放开我!”
声音尖且细,还带着几分甜,乃是个女鬼。
瓜少手捏着女鬼脖子不放,乃么女鬼只好尖叫求饶:“啊!救命!噢!大侠饶命,刁大侠饶命呀!”
瓜少一只手卡住鬼面人的脖子,提溜着她往里走。鬼面人脖颈细细,被他一只手掌卡得动弹不得,几乎脚不着地的给提溜回客厅里去了。
到客厅里面,鬼面人一不小心,被自己身上骷髅头披风一绊,一个趔趄,脑袋直接后仰。后脑勺要是这么直接撞墙上去,肯定完蛋。鬼面人挺害怕,心想这下好玩了,要脑震荡了,死蟹一只了。结果却没有撞上。瓜少大拇指抵在她耳后,其余几根手指垫在她后脑勺上,就没有磕碰着脑袋瓜。
鬼面人的后背和脑袋抵到墙上,瓜少才稍稍松开少许,却仍然没有放开她,猫粮丢开,腾出另一只手去摘鬼面。
鬼面后面,是二瑞恼羞成怒、咳嗽红了的脸。
二瑞气得发抖,鼓着腮帮子,对他怒目而视。她在家里打扫卫生,翻到以前的不知道啥时候买的万圣节服饰,正好他来,开个玩笑而已,却被他卡了半天脖子,气儿都顺不过来。
到现在,他一只手还捏着她的脖子,没松开,面对面的,微眯着眼睛,利用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他前女友,二瑞这小姑娘吧,就算是绣花枕头一包草,也绝对是上帝纯手工制作,是花了那么一点时间和心血的。
怎么说呢,小姑娘算不上沉鱼落雁那种程度的漂亮,却哪哪都长在了他审美的点上。人娇娇小小一只,很容易就激起别人的保护欲。人娇,声也甜,豪不造作的嗓音,带着很浓的童声,哪怕拉着脸和别人吵架,都像是在撒娇。平时还很爱翻白眼,看着坏,却不令人讨厌。而当初使他一再动心,并为之沦陷的,就是她这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她五官之中,一双眼睛又大又生动,双眼皮的尾端向上翘起,一眨,就透着俏皮与灵动,无限美。
在他的俯视下,二瑞气抖冷,翻了一个白眼,然后气鼓鼓地朝他看着。他看了便笑。
有那么一下下,被她这样一双眼睛看着,他忘记了放开她,任由她长长睫毛如羽毛扇一般扑闪扑闪地撩拨着内心,直到她故意朝他咳嗽:“咳咳!”
他醒神,终于松了手,不过眼睛还是望着她,冲她呲牙一乐:“小样儿,我就知道你在家偷懒。”
“什么呀,人家不舒服,加上年假用不完,想休就休喽。”
“哪里不舒服了?是懒人毛病发作了吗?”
“反正不用你管!”就很不客气。
他在公司大部分时间都板着脸,团队几十号人,主管至代表,大家还是有点怕他的,但是她就不会,明明是助理。可能因为太熟悉了,和他说话,张口就是怼,斗嘴已成习惯,对他就没有其他人那样的敬畏感。
嫌他站面前挡路,二瑞伸手去推他,手却被他一下子给抓住了,停一瞬,才放掉。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仿佛被他轻轻包在手心握了那么一下,这感觉似有若无,她不太确定,就愣怔了一下,问:“你干嘛?”
他不动声色,反而问她:“什么干嘛?”
“我怎么知道你在干嘛。”
“不干嘛。”本还想再嘲她几句犯懒来着,但刚刚摸她指尖冰凉,没一点温度,脸蛋也没什么血色的样子,便没有再说她。回头去找刁妃,见茶几上摊着一堆杂粮,突然想起今天是腊八节。
老中医两口子回北京探亲访友去了,前些天就提醒他今天要喝腊八粥,他太忙,给忘记了。归根结底,还是周围没什么节日气氛。腊八节这种传统节日,在上海这种城市远不如圣诞节情人节有人气。这两天,不论是公司里面,还是其他地方,他都没听到有人提到“腊八”这个词儿。可是二瑞就很讲究这些,她是喜欢吃,为了吃,全国各地的节日,她都一本正经跟着过,从不轻易错过一个。
二瑞推开瓜少,把身上骷髅头披风脱了扔掉,捡起沙发上的宽大对襟碎花老棉袄套到身上,继续刚才中断的工作,给猪脚爪拔毛。
猪脚爪是隔壁楼邻居阿姨自己家的猪,小区里养的,最近居委会要应付区里大领导的检查,勒令小区居民把草坪上种植的小葱蒜苗乃至偷养的家禽统统处理掉。居委会干部伙同物业天天在小区里巡逻检查,于是阿姨养了很久的猪和鸡们就倒霉了。
阿姨家的猪杀掉后,二瑞收到猪脚爪两只,准备做猪脚烧毛豆。猪脚毛送来前阿姨已经在火上燎过一遍了,她还嫌不干净,就找了镊子,自己一根根清理。
瓜少送了猫粮,逗了一会儿刁妃,却没有回去,自己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到沙发上坐着,和小正经一起看起了动画片,顺便给刁妃顺毛。看他这架势,晚上是要留下喝腊八粥了。
这时门口又有人敲门,是小区的保安大哥,他给二瑞送快递包裹来了。给他开门的是瓜少,保安大哥看他手插在裤兜里,一副很随意的样子,就再伸头向里瞧,才发现身穿碎花老棉袄的二瑞。二瑞坐在小板凳上,在准备晚饭的食材,她脚下卧着狗,身后的沙发上躺着猫。一眼望过去,就是那种很家常很温馨的画面。
保安大哥整天和小区里的阿姨妈妈们东家长西家短的,老八卦了,一看他们家里这情形,不由得就想多了,小眼睛忍不住乱转,眉毛一抽一抽,头伸到里边,对客厅内的情形来来回回又扫视了好几遍,才开口:“二瑞啊,快递今天收到两个,一个是花盆,一个是白菜种子,我都给你放地板上啦!”
瓜少惊讶,问二瑞:“你现在白菜都可以自己种?”
“对啊。”二瑞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啦,到了夏天,我连绿豆芽都是自己发呢。”
瓜少说:“白菜自己种,豆芽自己发,你煮饭不从钻木取火这个环节开始,有点可惜了。”
“说起这个,就想起烤肉了。”跟脚下卧着的小正经说,“明天我俩吃一顿烤肉吧。”
小正经抬头朝她看了看,汪一下:“行,你看着办。”
保安大哥走后,瓜少继续回沙发上和刁妃腻歪,亲啦抱啦,抱啦亲啦,嗅皮毛香味啦,摸小脚爪啦。就老一套。
卧在地板上看《猫和老鼠》的小正经老是受到他俩声音和动作的干扰,眼睛自己就要瞟过去,看他俩那样,就很受不了,酸唧唧,《猫和老鼠》看着也没那么有趣了。
忍了半天,忍无可忍。小正经内心酸到极点,突然爬起来,往二瑞身上一倒,两只脚爪紧紧抱住她一条腿,把自己脑袋贴在她腿上,这下心里终于好受了一点点。
小正经一向成熟稳重,个性独立不粘人,好好的,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二瑞颇有些受宠若惊,忙搂过它脑袋,往它湿漉漉的鼻头上“啪”的亲了一大口。小正经被这一口亲得浑身肉麻,一脸嫌弃,伸出一只脚爪,把她脸推到一边去:“警告你,莫要得寸进尺,离老子远点哈。”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最初的一句话介绍是“渣男从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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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瓜少看了半天猫和老鼠,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酸溜溜来了一句:“看大门的保安都跑来给你送快递,混得不赖嘛。我当初住这里的时候,都是下班后自己去车棚找自己的快递包裹。”
二瑞挑眉毛,得意道:“这种小事情算什么啦,我在小区里很受欢迎的,大家都很帮我忙的好不好。”
二瑞在小区里住了有四五年,以前又混过花友会,和小区居民没有不认识的,人缘老好了。她化妆手艺也不赖,几乎达到专业水平,在小区里小有名气,经常指点和帮助老阿姨们化妆的。
阿姨妈妈们参加婚礼了,亲戚家毛毛头百日宴了,或是出席其他任何重要场合,都喜欢跑来找她帮忙。作为报酬,她们送她自家种的小葱青菜以及其他各种土产,二瑞再把收来的小葱青菜,还有真珠给她的草纸香皂拿去送给保安老婆,然后她就有了免费的保安送货-上门-服务。别人快递包裹都是堆放到自行车棚内,经常有人为了包裹丢失和快递员扯皮吵架,但是她就不需要担心,保安室是她的专用代存点,保安大哥会帮她看着,估摸着她下班了,再亲自送上门来。
二瑞快递多,纸板箱也多,每月又订服装和明星杂志若干,看完,不扔,和纸板箱分门别类收集在阳台上,等打扫楼道的阿婆来时送给她。阿婆女儿在商场服装柜台做柜姐,不大不小的一个牌子,每有特卖会,或是员工内卖会,会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她,她就带着真珠和小区门口文峰理发店的店长以及小妹小弟们一起去抢购便宜货。回头她和真珠去理发,小弟小妹们把其他顾客逼哭,也不向她推销一毛钱的套餐,偶尔有空闲,还会给她免费艾个灸,按个摩啥的。
总之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相当的如鱼得水了。
半天,猪脚爪料理好,加了料包,放了黄豆,砂锅里小火慢炖着,另外找了一只锅来,把杂粮一样一样往锅里放,瓜少从沙发上伸头往这边瞧了瞧,问:“为什么有黑豆和玉米粒?这两样可以不放吗?”
“腊八粥为什么要叫腊八粥啊,是因为这个粥里面要放八样材料呢。你看,今天又帮助你学会一个新知识,开心不开心?”
“可以用别的东西代替吗,我不喜欢吃黑豆和玉米粒。”
“我煮给自己喝,不需要你喜欢,我只要我喜欢就够了。”
他伸手把自己不喜欢的那两样扒拉开:“跟你说了我不爱这两样。”
二瑞伸手去够,被他拿开,没够着,有点恼:“这样不就成了腊六粥?你叫我在腊八节喝腊六粥?有没有搞错?”
两个人差点吵起来,协商半天,最后各退一步,舍弃黑豆,加了玉米,煮了一锅腊七粥。
不一时,腊七粥熟。虽说少了黑豆,可还是一样的香,很好喝。瓜少一直忙,日常以外食为主,偶尔喝一顿家里煮的粥,配着两样家常小菜,看看一左一右蹲卧在脚旁的小正经和刁妃,挺熨帖。
二瑞在厨房里端菜时,问他最近偏头疼是不是还会时常发作,他打蛇随棍上,表示现在就有点不舒服。
二瑞一听,就开始唠叨说:“我网上查了一下,长时间休息不好就会引发头疼,你以后别那么熬夜了。我毕业以后换了两份工作,不知道为什么,发现办公室里的大老板和大领导们一个两个苦大仇深,心事重重;反而是茶水间洗手间的清洁阿姨和老爷叔们笑眯眯,好开心。对了,多吃点青菜水果对你头疼有好处的,今天给你加个炒菜心哈。”
他嗯了一声,表示可以。这种说一句不舒服就被人家围着转的感觉,令他感觉像是身处自己家中,就很relax。
二瑞先吃好,一旁逗刁妃玩耍去了。开始时她和刁妃你拍我一下,我捏你一下,很好玩儿,但是打着打着,人和猫都认真起来了,手上用的劲儿也越来越大。
刁妃性格刁蛮,是个狠角色,战斗力非常之强,什么小正经啦,二瑞啦,她根本都不放在眼里的,加上二瑞最近一直不给她吃饱饭,导致她不得不去抢小正经的伙食,心里有一股怨气,所以下爪尤其很。人和猫一架打好,二瑞惨败,手腕上全是刁妃抓出来的白印子。
瓜少就着小菜,一碗粥喝完,本来差不多了,想了想,又把碗递给二瑞:“二,再帮我来一碗吧。”
二瑞起身去帮他盛粥回来,却突然说:“不华哥,刁妃的肥已经减下去很多了,你新房子也早搬进去住了吧,什么时候能把她接走呢?”
“干嘛?”他嗤她小气,“不过打输一架而已。”
“不是因为刁妃,是因为你。我感觉你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再过来了。”
他楞了一下,颇有些意外的样子:“为什么?”
“你一直跑过来,不太好,大家看到都会误会的。我们小区邻居也就算了,你设身处地为丽莎想一想,她知道了肯定要不开心的。以后你叫她怎么想你,又会怎么看我?”
“我无所谓她怎么想,你又为什么在意别人怎么看你?”
“我为什么在意?当然因为你是她男朋友,而她又是我同事啊。大家一家公司里面工作的,有点什么误会很烦的,我也是为你好,长久以往,被丽莎知道,你们感情要出问题的。”
瓜少一脸云淡风轻,就很无所谓的样子:“首先,她只是一个朋友而已,又不是我未婚妻,就算她是,也无权阻止或干涉我做什么。其次,一个常年相亲失败的人跑去为别人做情感咨询,指导别人如何如何,不觉得很好笑么?”
“为撒?”二瑞一怔,杭州土话都不自觉冒了出来,也顾不上生他说自己常年相亲失败这件事情的气了,“为撒她不是女朋友?你这种说法很奇怪哦。”
“因为我没对她表白过。”他淡淡道,“当然我们对彼此都没有过任何承诺。”
“所以呢?”
“所以,我和她不是你们所想的那种关系,建议你不要总是以女性思维去想任何事情。”
“嗯嗯,你们男性思维就是,只要enjoy the moment就好了,对不对?”
其实仔细想想,他渣男的光辉也不是最近才开始照耀大地的。基于对他多年的了解,她倒没有过分惊诧和震撼,只是想起丽莎前不久在年会上跑来敬酒时,一口气喝下数杯红酒时的情形,她那些包含真情实感的祝福语,以及她吃飞醋,在二面时刻意为难自己的事情,心里有点点不是滋味,就轻轻叹了一口气,代丽莎不值,可能也有几分是为自己。
二瑞撕开一包小鱼干,给小正经吃一根,自己吃一根,过一会儿,又叹气。
瓜少听她叹气,笑了:“你这是在嫌弃我吗,二?”
“嗯,很嫌弃。”她说,“以后咱们除了工作,私下里不要来往了。即便回杭州,也装不认识好了。”
他嗤的一声:“我交朋友其实是很挑剔的,这点你应该比谁都知道。跟你来往,我都还没嫌弃你胸无大志又贫穷呢。”
“不华哥啊,”二瑞想了想,语重心长劝说道,“我们都是在一家公司里面工作的,所以还是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争端吧,虽然咱是渣男,但也讲点渣德,咱们以和为贵,好不好?”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他已经很不高兴了,碗推开,手里筷子也丢了出去。
“你以后不来了,我自然就管不到了。”
“你信不信我明天就搬回来。”
“行行行,你的房子你做主。”二瑞“蹭”地站起来,“我这就收拾行李搬走!”
看她真的去收拾东西了,他闷闷道:“那还是我走好了。”言罢,起身去找自己的风衣外套和围巾,拿上车钥匙,到门口,却又回头。
二瑞问他:“刁妃你现在就要带走?”
“虽然我和你分开了,但咱们一起长大的情分却还在,所以在我这里,你是不一样的,是谁都代替不了的。”他眼睛望着她,语气里透着无奈,以及些许的委屈,“所以就算不能在一起,我还是希望能和你朋友一直做下去,咱们以后做那种即便各自成家,也能一起出来吃个饭,喝点酒,平平常常聊天的朋友,就像咱们读书那会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