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思尔抿着唇,了然地对唐小耐说:“我知道是谁了,不用想了。”
她看见顾若穿着白色的小裙子,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蹦蹦跳跳地从摄影棚的后门鬼鬼祟祟离开。
那个男人把自己包裹的很严实,戴着黑色的口罩,棒球帽,身材高瘦,但是一撮灰白色的头发从帽檐溜了出来。
夏思尔认识这个人,知名导演沈国光。当然,夏思尔认识这个人并不是说她知道这个导演的名气,而是沈国光是她的大学表演老师蒋玉的老公,当年夏思尔的请的一顿谢师宴沈国光还赏光过来,扬言以后让夏思尔做自己的女主角呢。
沈国光和蒋玉是年过半百之后的二婚结合,一个佳作傍身的知名导演,一个满腹经纶的学者,除了说是灵魂伴侣也没别的解释了。
夏思尔记得这俩人酷的很,是丁克,并无一儿半女的,那顾若是…………?
结合唐小耐说的,夏思尔觉得事情正在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狂奔而去,她被抢一点资源都不算什么了,而是沈国光和蒋玉的婚变会掀起娱乐圈地震吧。
夏思尔眼尖地紧紧盯着顾若的背影,她的目光因为震惊而赋予了穿透力,走到门口的顾若竟下意识回头一扫,和夏思尔对线后,她更是吓得脸上五官乱飞,拽着沈国光就跑了。
夏思尔:“………”
沈国光的商务车就停在门口,两人一起上了车,他问:“贼眉鼠眼地跑什么?”
顾若跟小舅舅特别亲近,打小沈国光就特别疼这个小外甥女,她抱着沈国光的手臂乱晃:“看见夏思尔了啊。不过我爸妈说最好不要让人知道咱们家的关系,我还是小心一点吧。”
要不带资进组小公主就石锤了,影响沈国光的声誉。
沈国光听到夏思尔的名字,恍然涌起了些许回忆来,某段时间他近乎忘了娱乐圈还有这号人物,但近日听到的频率还挺高。
他的职业病又犯了:“我记得夏思尔有几个经典的表演片段被你舅妈拿去做教材了,你要是想提高演技可以去看看,以你的智商应该模仿得来。你喜欢她就要以她为榜样,提高自己的专业能力。”
顾若嘟囔着嘴:“什么呀,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现在看见夏思尔就发抖,都怪我表哥那个坏东西。”
“怎么了?”沈国光把车挪出来,扭头看一眼顾若,“你干什么让他又惹你了。”
顾若可算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说沈峥的坏话了,她洋洋洒洒地把沈峥干的狗屁事情诉诸于沈国光这个长辈,“舅舅,你说表哥是怎么回事?我上次就抱怨了下安宇哥配不上夏思尔,结果他就拉郎配让我去跟安宇哥演情侣,这干的是人事吗?”
“他是不是偷吃了月老的二斤红钢丝啊,这么热衷于嗑cp他怎么不自己去谈恋爱?”
只可惜沈国光没听懂顾若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
夏思尔当晚回到酒店,洗完澡坐在飘窗边上,看着外面高悬的明月,虚虚实实的霓虹灯将城市的轮廓描绘得异常模糊,有些纸醉金迷的味道。
可惜她却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份宁静,她用睡袍裹住自己冷的泛白的小腿,手里攥着手机来回刷着,却不知道找谁商量。
过了一会儿,她再次点开蒋玉的朋友圈,两个小时前她发了一张自家阳台的照片,岁月静好地分享着一株沈国光送给她的,价格可以买下一辆跑车的兰花。
“顾若的金主是沈国光”几个字再次生猛地涌进她的脑海里,把蒋玉的美好生活冲散个一干二净,她真想对蒋玉大喊:你老公为了小妖精,花钱又忍辱负重了!
战斗起来啊!
她心中激昂澎湃,可落到实处又怂了,甚至连跟蒋玉开口都变成了一个世界难题。
磨久了很久她还是决定先探探蒋玉那边的虚实,后续再决定怎么说。
她给蒋玉发了一条无关痛痒的招呼过去,“蒋老师,你最近在忙什么呀?”
没想到隔了一会儿,竟然接到了蒋玉的语音电话。
“思尔,你今天在上海?”蒋玉的声音听起来都溢着慈和。
听得夏思尔更是难受,她低低的回答:“嗯,要待一段时间。”
“我们现在在外面吃饭,”蒋玉笑着说道:“刚刚沈老师来提到了你了呢,说今天看见你了,没来得及打招呼。”
夏思尔:“…………”
她咬牙腹诽:我量他是不敢!
蒋玉:“现在在工作吗?”
夏思尔:“倒也没有。蒋老师…你最近要是帮的话,能抽出几个小时的时间给我吗,我有点问题想和你沟通一下……”
蒋玉热情道:“这还要找什么时间啊,要不你现在过来跟我一起吃顿饭呗,咱们好长时间没见了。”
蒋玉把餐厅的地址发过来了,好在离夏思尔所下榻的酒店并不远。
夏思尔一鼓作气,换上一身低调又严实的衣服,戴着帽子出门打车了。
忽然降至雷声大作,电闪雷鸣,把夏思尔的心境推到了最高处。
她一路做心理建设,间或在心中打腹稿,偶尔又要怀疑这是蒋玉的家事是否需要用自己的手去戳破,矛盾的情绪在单薄的身体里来回撞击,快把她的心态搞崩了。
可惜从她的酒店到餐厅的距离实在太短了,她的腹稿都没打完就听见滴滴司机道:“到了,开门注意后方车辆,行程满意请给个五星好评。”
夏思尔:“……好吧。”
餐厅朱红色的屋檐与路灯交相辉映,营造出一种暧昧的氛围感。
夏思尔近乡情更怯,还没进去就紧张起来,手足无措的压了压帽檐,踟蹰许久还是没有鼓足勇气,她的本质是个鸵鸟,有一腔孤勇和善良,但上帝也给了她难得的愚蠢。
“沙沙……”
一道鞋底踩着枯树叶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夏思尔循着声音望去,看到眼前多了个穿着黑衣服的身体,修长挺拔。
还有一双冷白的手,自然地下垂,靠近裤缝,手指蜷着的弧度很瘦但又有力量感。夏思尔能清晰看到对方的无名指到手背,延伸出的缝合伤疤,比手掌原本的肤色深了一点。
那双手曾经摸过她的后背,扭过她的耳朵,之间总是冰凉的。
那道狰狞的伤疤,也是她间接造成的。
沈峥和夏思尔对视。
他的目光平静,淡淡地问她:“你怎么把自己穿成这个样子?”
夏思尔忘了问他怎么在这里,回话都不太流畅了:“……怕被人认出来。”
“为什么?”沈峥问。
这个样子的确不适合老同学重逢对话,夏思尔不自在的就这袖子,低声说:“是怕粉丝认出来,有点麻烦。”
沈峥蹙眉:“什么粉丝?”
看他完全不知道她在做着一个什么样职业的样子,夏思尔也有点困惑了,便解释:“我是演员,当然就有粉丝啊。”
“哦。”沈峥明白了,靠在边缘的柱子上,“你做演员了?”
夏思尔:“……”
沈峥:“你长得很漂亮,不用动脑子,这份工作很适合你。”
夏思尔:“……”
第9章 缘分
这个坏东西的话很令人生气,夏思尔感觉到自己的情绪被泡发的鼓鼓的,像气球那般被吹到一定的程度,就会冲着沈峥炸开。
但是她竟然找不出什么更有说服力的话反驳他,夏思尔如今对他的知之甚少,但是他念书时就很聪明,想来现在一定在做着一份动用脑力的体面工作,并且是令智商平庸者感到望其项背的。
她为自己的这个认知赧然,细尖的眉毛轻蹙一下,鼓鼓囊囊地说:“要你管。”
沈峥将右手往后稍稍背了背,曲着的手指剐蹭到挺括的裤料,夏思尔的目光像是倾斜的水流落在这一轻微的动作上,裤子布料包裹下的腿直又长,夏思尔莫名觉得,那一定有力量感……她的脸颊微微发烫。
忽然,他又抬起手,手指碰到夏思尔的脑袋。
“?”
夏思尔额头传来一阵清凉感,帽檐被他用食指往上抬了一公分,露出眼睛来。然后她看到他的手掌多了一片蔫了吧唧的粉色花瓣。
“谢谢。”夏思尔僵硬地道谢。
沈峥:“你的脸很红。”
“我热的。”夏思尔不想和他多说了,她现在需要找个地方静息片刻,然后去找蒋玉说沈国光有可能出轨这件事。
“夏思尔。”沈峥抱着手臂,第一次点名道姓地这样叫她的名字,“你看见我心虚,是为那件事觉得抱歉吗?”
“我没有,”夏思尔像被人捏住了尾巴的猫,“我现在有点烦。”
“你烦什么?”他淡淡地问。
几个小时了,夏思尔没找到一个人倾诉这件事的。但是被沈峥这么问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自己可以找到一个宣泄口了。
沈峥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只要自己不说出那个人的姓名他就不会知道是谁,而且他的脑袋灵活,或许能给自己想到一个办法。
夏思尔斟酌片刻后开口,“我认识的一个长辈,有可能在道德上出现了点小瑕疵,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的妻子,如果是你碰上这种情况——”
“你爸出轨了?”沈峥简短地总结加猜测。
“当然不是,”夏思尔急咻咻地澄清:“我爸爸有国家和党监督着,能出什么轨?你不要污蔑他。”
“好,你继续说。”他轻笑了笑,那个笑容短暂地转瞬即逝,不确定是不是嘲笑。
“那个人其实也不是我的朋友,但他是我一个很尊敬的长辈的丈夫。我今天看到他和一个很年轻的女生举止亲昵,如果不是至亲,那就超过了合理的社交距离。”
“你怎么知道那个女生不是他的女儿或者亲人?”沈峥问。
“他们没有女儿,这对老夫妻是丁克。”
闻言,沈峥想到了什么,没有说话。
夏思尔觉得还有一个关键性的信息,导致她产生这样的想法,“而且他们发现我看到他们,就鬼鬼祟祟地藏起来了。”
“你想怎么办?”
夏思尔说:“我准备去找个长辈说清楚,无论她要做什么决定是她自己的事,但是作为她的朋友我应该把这件事如实告知,她是有知情权的。”
沈峥问:“你能承担这件事经由你口说出去产生的后果吗?”
“会……产生什么后果需要我承担?”夏思尔不明白。
沈峥又问:“你知道这件事的全貌吗?眼见一定为实?这件事和你有关系吗?”
夏思尔被沈峥问的一愣一愣的,可她对他敞开心扉是想求助的呀,不是听他来刁难的。
沈峥冷淡地说:“夏思尔,你还是这么笨。”
然后他站直了身体,不置一词地离开。直到背影消失在那个红房子餐厅的门内,夏思尔才回过神来。
她说不过沈峥,理智上又不得不按照沈峥的逻辑去想,自己有什么资格去拆穿别人的谎言,她这个笨笨的脑袋不一定能把这件事处理好,反而会因为自己的愚蠢让蒋玉难堪。
但是从情感上,她不能事不关己。
可怕的是,她的理智从不能战胜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