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的台灯静静地笼罩在她身上,浅浅的光晕无声勾勒着女孩纤瘦单薄的肩膀。
余漾微垂着脑袋,小扇子似的眼睫上挂着一颗小巧晶莹的泪珠,眼尾泪光闪烁。
静默许久,空荡荡的宿舍,终于响起女孩声音低哑的回应。
“宝玉,我好累啊。”
无可奈何,还有深深的束手无策。
余漾现在才意识到,以前的喜欢有多盲目。
她从未想过,江燃需不需要,只一味的付出,热烈又固执,让这份喜欢变成别人的负担。
宋宝玉揉了揉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轻声安慰:“咱不难过了啊,那个江燃就是个小白脸,除了帅简直一无是处。”
余漾抿唇,安安静静地掉眼泪,哭得无声无息,晶莹的泪珠“啪嗒”一下落在手背,带了一点温度。
宋宝玉:“错过你完全是他的损失!你以后别喜欢他了,就让那货孤独终老吧!”
“咱们学校帅哥多得是,又不差他一个!”
余漾听得一愣一愣,似乎听进好友的话,她抬手抹掉脸上的泪痕,声音细细的,还带着哽咽。
“喜欢一个人太累了呜呜呜......”
宋宝玉一副老母亲看孩子的表情,慈祥地点点头。
余漾吸了吸鼻子,干净澄澈的眼睛睁大,挺起小胸脯,一本正经地开口:“以后我要喜欢10个!”
宋宝玉梗了一下,随即竖起了大拇指:“有志气!”
......
此时的江家老宅。
昏暗无光,檀香袅袅的书房里,两道沉寂的影子,一坐一立。
窗外雷电交错,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相较于窗外的狂风骤雨,书房里爷孙俩的气氛也有些剑拔弩张。
书桌前坐着的老人已经年近80,坚毅的眉目满是岁月斑驳的痕迹,虽然两鬓斑白,但精神气十足,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剑眉星目的俊逸。
江昌国冷眼看着面前与他几分相似的少年,眉心紧拧,脸上布着一层阴霾,隐隐散发着怒气。
“你小子真是翅膀硬了,江毅再怎么说,那也是生你的父亲!”
此时的江毅正鼻青脸肿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鼻梁骨断裂,身上伤口无数,肋骨也断了三根。
据大夫说,江毅的伤势不轻,幸亏送医及时。
一个是自己不争气的儿子,一个是自己给予厚望的孙子。
江昌国无奈又气愤,盯着江燃半晌,重重拍了两下桌子,沉声训斥:“要不是保镖赶过去,你是不是还想闹出人命?!”
面前的少年脑袋微垂,颀长瘦高的身影半边隐匿在浓稠无边的夜色里,昏黄的壁灯斜斜的打下来,那张精致的轮廓被光晕切割得立体而深刻。
眼窝深邃,下颚瘦削,皮肤有点病态的苍白,那双充满戾气的眼,看起来沉寂又漠然。
江燃眼睫垂着,缓慢地扯了扯嘴角,有点讽刺:“怎么会?”
好歹也是他的父亲,江燃再下狠手,倒也不会真的让他死。
毕竟杀人犯法,为了那么个人渣坐牢,实在划不来。
江昌国听得太阳穴猛地跳了一下。
眼前的孙子他本该引以为豪,可如今再见到江燃,心里却藏满了未知数。
江老爷子已是古稀之年,江毅又是他老来得子,打小无底线的溺爱之后便养歪了,圈子里出了名的纨绔,不学无术。
江老爷子到了该退休的年纪,迫不得已将公司交给江毅,为防止出乱子,他还特意安排了懂事的人跟着江毅,但千算万算还是错看了他儿子的无能和无底线。
江家家大业大,涉及的领域众多,从房地产到娱乐影视都有投资。
江毅却不怎么争气,做生意赔了五千多万,平日又喜欢跟一些三四线的小明星混一块。
娱乐圈里哪个女星最美最上道可能一清二楚,公司里的事怕是一问三不知。
江老爷子浑身的病,估计有一半都是被这个不孝子气出来的。
老爷子以为江家就这么玩了,直到江燃出生,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江燃的母亲死后,江毅便生活在江家,被细心培养。
有了江毅这个被养废的前车之鉴,江老爷子对江燃非一般的严厉,却让他优秀的同时,也比同龄人更叛逆。
比如背着他搞乐队,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狠手。
书房里的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江老爷子被这父子俩气得不轻。
毕竟这会江毅不干人事在先,背后搞小动作不是一天两天,江燃早就忍了他很久。
父子俩大打出手是必然的事。
江燃懒散地站着,薄唇微压,褶皱深的眼皮耷拉着下垂,一张清隽好看的脸没什么情绪。
静了半晌,他掀了掀嘴皮子,一副无关紧要的姿态:“您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这话连声“爷爷”都没叫,江昌国听得直皱眉头。
“你给我站住,我话还没说完。”
老爷子的态度有些强硬,江燃这才缓慢地抬了抬眼皮,黝黑的眼底平静无波。
“您说。”
江昌国沉声:“这事你爸做的确实不对,这段时间就让他在医院好好反省。”
江燃听着,长睫敛着,不动声色。
江昌国:“这个寒假,你回公司实习。”
“董事会那边,我会跟他们说清楚。”
江燃的视线停住,嘴角微弯,噙着抹淡不可察的笑,出声反问:“说清楚什么?否认我没有精神病?”
话音一落,江老爷子脸色骤变,顺手抄起桌上的烟灰缸,气得手都在哆嗦。
他瞪视江燃,终是松手,竭力克制着怒意。
犹豫几秒,江昌国深吸口气,语调异常的心平气和:“你我都知道,你父亲发给董事会的那封匿名邮件,命理报告数据作假。”
江毅这几年在公司不作为,江昌国想让江燃取代他的位置。
江毅的地位岌岌可危,于是在老爷子有行动之前,将江燃以前的命理报告匿名发给了董事会。
江燃的母亲患有严重精神疾病,作为直系亲属,江燃的患病风险有15%。
江毅将其篡改为50%,言外之意,就想借那份病理报告,联合董事会的人抵制江燃。
一个很有可能是精神病患者的人,大家怎么可能放心将公司交给他?
江燃一点也不介意,被别人说是疯子。
但他唯一无法接受的,就是江毅带着假惺惺的面具,将他去世的母亲拉出来鞭尸。
以前,她也是个正常人。
可惜她跳楼自杀,罪魁祸首却活得肆意潇洒,儿女双全。
江燃笑得有些讽刺,淡声道:“作假又怎样,这对他们来说,没区别。”
江昌国心里一梗,声若洪钟,却已然带了丝可疑的哽咽:“对我来说就是有区别!”
对于江燃的母亲,江昌国一直有愧疚,可逝者已逝,现在做什么早就为时已晚。
但他决不允许自己的孙子被他的父母毁了。
爷孙俩无声对视了良久,江昌国的手都在哆嗦,眼神复杂而克制,深深地看着他。
江燃缓慢地垂眼,视线很散,空茫茫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转身离开。
身后响起老人家无奈的声音,认输般的语气。
“我知道你恨你父亲。”
江燃唇角收紧,脚步未停。
江昌国黑沉的眸子注视着前方:“你要做的,绝不只是现在这些。”
“只有弱者,才会用武力解决问题。”
回应他的,只有那道颀长桀骜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
从老宅出来,江燃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好在暴雨已经停了,柏油街道被冲洗得干净,浮动的空气夹杂着潮湿泥土的味道。
江燃的脑子里不断重复着老爷子的话,更多的,却是余漾满面泪痕,仓皇失措跑开的背影。
她之后有没有回学校,没有带伞是不是又被雨淋湿了。
他说了那样的话,是不是又惹她掉眼泪了。
江燃沉默无声地往前走,漫无目的,像一条游荡在午夜街头的孤魂野鬼。
此时的女生宿舍,余漾洗完澡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
尽管穿着冬天才会穿的加厚睡衣,可身上还是泛着寒意,时不时打喷嚏,眼睛又红又肿。
余漾咽了咽又痒又疼的嗓子,多半是感冒了。
临睡前,余漾忽然接到唐莺打来的电话。
“小可爱,睡了吗?”
电话那头,唐莺的声音依然清脆悦耳,又带了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余漾的脸颊贴着枕头,裹紧了被子,还是觉得头重脚轻,浑身不舒服。
“学姐,我还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