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怎么没见聂尧臣跟元熙一起回来,你能联系到他吗?”
“我怎么知道啊?他那个人思路跟常人又不一样,神出鬼没的,谁知道去哪了。”曲嘉倩撇嘴,“不过看在元熙的面子上,我可以试试联系他。你想叫他来陪元熙?”
她跟含琦还是不对付,倒是能明白她的思路。
“嗯。他们关系不一般,有他在,元熙心里有牵挂,不容易做傻事。”
她在这世上真正的牵挂还有妹妹元卉,然而为了让妹妹安心生活,她是不会主动去找人的,那么剩下唯一能拉住她好好活下去的人就只有聂尧臣了。
…
接到曲嘉倩的电话,聂尧臣刚从机场出来。
春海的秋天越来越不像秋天,比东南亚更闷热。
他靠在汽车椅背上,声音透着疲惫:“你怎么知道我这个号码?”
“这你就别管了,我现在的工作就是调查别人,还能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什么事?”
“你跟赵元熙分手了啊?”
聂尧臣沉默了几秒钟。
“没事我先挂了。”
“哎哎哎,别挂!”曲嘉倩气急,“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耐性啊!”
他有耐性,只给了那一个人,却仍被弃若敝屣。
他头疼,按住额际跳动的血管:“到底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以为我有那心情关注你隐私?赵元熙现在状况很不好,你们要是没分手,你怎么都不闻不问的?”
聂尧臣顿了一下。
“她怎么了?”
“噢,原来还知道关心啊!那赶紧到医院来一趟吧,她都第三天不吃不喝了,这么下去人都要熬垮了。”
聂尧臣一阵头晕目眩。
怎么就要垮了呢?
求仁得仁,现在埋藏的真相被挖掘出来,重见天日,这不就是她最想要的吗?
他知道她想要,也无法阻止她去面对真相,所以才送她回来——在兰卡威送她上飞机时他就想得很清楚了。
得偿所愿了,为什么反而像是撑不住了呢?
…
聂尧臣哪里都没去,直接赶往医院。
秦飞白守在病房门外,神色凝重。
“她在里面。”他看到聂尧臣来,言简意赅,“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她吃点东西。这已经是她第三天不吃不喝了,全靠营养针撑着。”
两个男人不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秦飞白态度依旧冷淡,眼睛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焦灼。
元熙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醒来之后也不哭不笑,跟她说话除了摇头也没什么反应,好像还沉浸在自己的梦境里面。
医生说这是情绪方面的问题,他们临床医生能救死扶伤,但患者情绪一旦崩溃,就不是他们能够医治的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
聂尧臣不知算不算那个系铃人。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赵元熙靠在床头看着窗外。长发放下来了,不知是不是睡了太久,发尾仅有的那些卷都被压平了,很柔顺地贴着后背的曲线,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柔顺。
从相识到现在,大概只有最初连对方名字都还叫不顺口的时候,她在他眼中留下过柔顺的印象。
她精神看起来并不算很差,只是瘦,几天没好好吃饭,病号服又宽大,套在身上,看着就像整个人脱了形。
那么一心一意看窗外,不知在看什么。
他走过去,没有在她白色的床沿坐下,兀自站着,也不说话。
元熙却发现了他,缓缓将脸转过来。
“你怎么来了?”
第74章 【一更】不再是她的金主……
喉咙干涩,他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垂眸就看到她手背上的针眼,她朋友说她这几天靠营养针撑着,大约就从这里打进去。
拔针后没摁好的地方,皮下青了一块,成为十分惹眼的痕迹。
他想到上回她也是这样躺在病床上,吊了很多针水,他捧着她的手,说了很多话。
她很快好了,但事后他其实有些懊恼,因为没有留下来陪她到最后。
这回再想抓住她的手,两人之间却已经像隔着整个银河系。
他不知道两人为什么走到这一步,就像他不知道此刻自己为什么又站在这里用一个蹩脚的借口说:“你的东西忘了拿。”
“我没有什么东西在你那里,如果有,扔了就行。”
聂尧臣拿出一条项链,是他从丁慕云那里得来送她的那条祖母绿。
可以换一艘豪华游艇的顶级奢侈品,上回看到还装在特质的箱子里,有专门的安全官护送,现在却被他就这样像一株野花野草般捏在手里。
镶嵌了碎钻的线条从他指缝中流泻而出,仍流光溢彩,苍翠欲滴的宝石中包裹着跨越千百万年的尘埃,在珍视它的人眼中是自成一体,独特无二的“花园”。
“我知道你很少戴耳环,所以只带了项链来给你。”
他说着话,目光又落在她颈上。不是错觉,她是真的瘦了,锁骨凹进去两个很深的窝,但配上这条项链应该仍然好看。
他也不知自己在期盼什么,仿佛只要她愿意戴上他送的东西,就总是代表了点什么。
然而元熙却根本没多看项链一眼,只冷冷哂笑:“你让我平时戴着这么贵重的东西招摇过市?不怕再引来杀身之祸吗?”
妈妈当年走进婚外情的漩涡,多少也有虚荣的成分,毕竟跟聂权那样的人讲真爱有点过于可笑。可就是这样的虚荣,一念之差,给她原本的家庭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她从小便懂得,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再好也不应据为己有。
“你不想戴,收着也好。这是送你的东西,不应该放在我这儿。”
“我不要。”
她是铁了心的拒绝,冷心冷面,不带一点拐弯抹角。
聂尧臣却像是听不出来,自顾自的打开项链的搭扣,倾身要戴到她脖子上。
她推了他一把,猛地将他手中的项链掼到地上。
无价之宝,在水磨石的地板上滑出去老远。
不愧是真正的宝石,没有碎,也没有脱落,但金属跟地面碰擦的声音那么刺耳,让病房里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
两人很久都没说话。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聂尧臣始终记着在小岛上两人的争执。
之前齐妍在海岛遇见他们,得知元熙当时在大楼天台跟二叔聂权摊牌的反应时,不得不作为心理医生再次提醒他——元熙的PTSD比预想的还要严重。越接近真相,她心理上、情绪上的问题越发不受控制,最好能及时进行干预治疗。
他无法真切体会她的感受,便查阅了很多PTSD相关的资料,试着理解她的行为。
焦虑、易怒,甚至自伤、自毁、抑郁,都是PTSD的典型表现。
而人在极端情绪下说的话都不能作数。
她那天说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他,也是盛怒之下,口不择言吧?
他这样说服了自己,才会到医院来。
可见面之后她的表现,却让他做的种种心理建设都变得不堪一击。
她好像并不高兴看到他,也不希望他在这个时候到医院里来。
项链摔到地上的那一刻,他整个人也像被摔到了地上,砸得耳边嗡嗡乱响,身体每个部位都像错了位一样疼痛。
“回去吧。”她也忽略他的问题,只说她想说的,“我跟你其实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你不用管我。”
他不再是她的上司,也不再是她的金主。
“你为什么不吃饭?”他终于问她,“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
赵元熙笑了一下,非常非常淡的笑容,他以前从没见她这样笑过。
“不重要了。”她说,“我活着本来就是为了寻找真相,现在真相就在眼前了,我的事情都做到了,身体勉勉强强撑了那么久,也该是时候休息一下。”
聂尧臣呼吸一窒,没来由的感到心慌。
“就算知道了真相,生活也要继续下去,你不可能永远这样不吃不喝。”
她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的天真。
其实到底是天真还是残忍,还真不好说。
“你知道所谓的真相是什么吧?你家里人应该已经告诉你了,从你家花园泥土下层挖出了什么,你知道那是谁吗?那是我妈妈——我妈妈的骸骨,埋在你们家的花园里,二十年。你早就知道的,对吧?”
那也是他费心想要掩盖的秘密,否则他不会死守着那个房子,不让任何外人进入,不肯搬走,也不肯出售。
他们两人像在玩一场游戏,她费尽心机试探,底牌却早就在他手里。
她却还在中途埋怨他作弊。
他需要作弊吗?他说不定真的只是觉得她可怜,想要在揭盅之前,给她一点安慰,免得她输不起。
握有底牌的人知道最后输的人无论如何都是她。
打击太狠,她可能会受不了,就像现在这样。
世外桃源般的小岛,价值连城的珠宝,寻找她的手足至亲……都只是安慰的一部分。
他也在不断试探她的底线,看看到底做到什么程度,她有可能放下去揭开底牌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