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于安对自己不再那样绝情，但她也不相信，他会这样对于意欢。

　　果然，于安回答她：“是欢欢自己主动要求的。苏苏，我知道欢欢从前犯了错伤害了你，但她现在已经在改正了。”他说：“但爸爸这样说没有要你和解的意思，毕竟受到伤害的是你，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去原谅。只是——”

　　话到此处，他突然卡壳。

　　因为他发现，面对两个女儿之间的矛盾，他其实也没有办法。

　　他根本找不到天平的那个平衡点。

　　“我明白的。”倪苏却懂得父亲的纠结，但她没办法做那个主动让步的圣母。

　　她只能说：“我所能承诺的，只有一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话毕，倪苏也主动为于安斟酒，欲要揭过这个话题：“今晚我回家是想感谢爸爸的，可以不聊那些不开心的话题吗？”

　　于安微叹一声，终是点了头。

　　他想，都是天意弄人，或许顺其自然一切终能破局吧。

　　*

　　虽说于意欢做作地主动要求爆料《春列》修改剧本，本意多半是幼稚地为了和倪苏打“热搜战”，但得知剧方这样做其实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誉提前试水后，倪苏就彻底对这件事释然了。

　　她没想过，这件事居然还能有后续反转。

　　彼时，已是一月中旬，倪苏最终还是从《野蛮生长》剧组请假回到了学校参加期末考。

　　她这学期算起来，其实也有一半的时间在学校，课本也还算学得透彻，能拿到的学分还是不想错过。

　　而正是倪苏期末考最后一堂课结束的当晚，她当初试镜《春列》的录像，突然从营销号那里流出。

　　并且，流出的恰好是她与路乘风对戏的那段。

　　因为是私人录像，于安当时将摄像机架得很近。

　　倪苏和路乘风当时站在桌子上，镜头摇头往上，很有火车顶的高处氛围。

　　整个画面干净而寂静，没有任何杂音，唯有少女饱满入戏的情绪。她狠戾吼出“我现在就去杀了她”，她仰头握住少年的手偏执提醒“记住，你已经选择了我”。

　　在没有任何音乐和镜头环境的修饰下，竟也极具张力，震慑人心。

　　倪苏自出道以来，被冠上诸如“恶意截胡”、“资本空降”、“恶意修改剧本”，等等一系列的罪名。在此之前，除了真正见识过她表演的人，几乎没人相信她是真正的有灵气。

　　然而，在看过这个无任何修饰的试镜录像后，没有人还能闭眼污蔑她是花瓶。

　　“？？？好突然的爆料，这个时候放试镜录像，难道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春列》的后期就做好了？！不会是想上映冲击戛纳电影节吧？”

　　“有一说一，不管是不是要冲奖，倪苏这演技说一句炸裂不过分吧！这是纯外行新人第一次试镜该有的演技吗？”

　　“真的，大多数试镜现场的录像都很尬的，她这跳桌子模拟跳火车，我居然都没觉得太违和。说什么炸裂，放尊重点，这根本是神仙下凡……！”

　　“以于安的性格，看过这样的试镜表现，踢掉文颖也太正常了[笑哭]”

　　“emmmmm这是请水军营销了？只是录像而已，不一定就是一条拍到这个效果啊，谁知道为了拍出这个效果背后废了多少镜头。”

　　“哈哈哈哈热评前排真的吹得太过太尴尬，这种非电影宣传期突然放试镜录像，只会让我更担心影片的质量。毕竟要是成片没问题，干嘛这么生硬的空降营销？”

　　……

　　试镜录像放出后，网友从震惊于倪苏的演技天赋，到质疑视频是多次录制取其最好来营销演技，最后因爆料突兀怀疑电影成片出了大问题才要走营销歪路。

　　但无论如何，至少所有人对这段录像里倪苏的演技表演是认可的。

　　甚至有网友表示：

　　“就算前面拍了一百条才有这效果也没问题，因为电影正片也可以每条来一百遍，于安本来就是这力求完美的性格嘛！”

　　“如果成片都有这个效果，那电影冲奖很有希望！”

　　这个时间点确实有些奇怪，刚好卡在她将进组的封闭期。这个节骨眼突然发试镜录像，倒像是不想在公众眼前消失太久而刻意营销。

　　如此手笔再加舆论风向的控制，倪苏无比熟悉，她几乎是立刻就致电了母亲。

　　“试镜录像是你放的吗？”她开门见山地问。

　　意外地，倪梦却用几分不满地语气告诉她：“是你爸爸的手笔。”

　　“为什么？”倪苏不解，“剧方行为？成片真的剪好了，要报送戛纳电影节吗？”

　　倪梦：“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就剪好成片。戛纳和柏林电影节都来不及了，我们最快也得暑假上映，然后去赶国际三大的威尼斯电影节。”

　　威尼斯电影节差不多要九月才举行，现在才一月初，距离上映报奖都还太远，剧方根本不可能挑这个时间段宣传营销。

　　“那爸爸为什么突然放试镜录像？”倪苏愈发不解。

　　而倪梦的语气也更不悦，但这不悦是对自己的丈夫，她说：“他慈父病犯了。倪苏，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压着两边不发试镜录像，为的就是电影上映后的巨大反差冲击感。”

　　这个问题她和母亲，的确是在《野蛮生长》开机发布会后就讨论过。

　　倪梦的观念是，任由网友非议，他们现在的期待现在越低，将来走近影院后才会更爱倪苏。而倪苏唯一需要付出的，就是蛰伏忍耐上映前的那些对她的负|面评论。

　　于安提前放出了试镜录像，显然已经提前释放了这根弹簧，或许大众走进影院后的惊艳感会因此减弱了。后果再严重点，说不定还会影响影评人、甚至是电影节评委对倪苏的评判，毕竟有了试镜录像，大众极可能再度拔高对倪苏演技的期待。

　　当然，相应地，这样做唯一的好处就是——倪苏从此受到的负|面非议肯定会大幅减少。譬如，说她恶意截胡文颖的人就少了许多。

　　也是因此，倪梦才会说于安的慈父病犯了。

　　但莫名地，倪苏竟没有很排斥父亲的这个做法。

　　她能感觉到，于安发现于意欢对自己的恶意后，似乎真的有在努力向自己释放善意和弥补伤害。

　　然而这些肯定不能对事业心比自己还重的母亲言说。

　　她只是笑笑：“没关系，既然已经发生了就顺其自然，我相信《春列》成片不会令大家失望的不是吗？”

　　倪梦本来也没打算让女儿承担自己的情绪。

　　她也收敛起对丈夫的不满，调整自己的语气：“倪苏，你只管好好进组拍戏，别的事都交给妈妈。”

　　*

　　倪苏在期末考之后再无琐事牵挂，趁着寒假，她彻底入住剧组。

　　“非常好，这条江月和林野的情绪都很到位，但足球场背景站位可以再调一调。”

　　片场，徐风眼睛盯着监视器，安排道：“人有点多，8号，11号群演退出场景，江月、林野准备，我们再保一条。”

　　伴随着徐风的指令，倪苏又重新站回起始机位，这已经她第三次拍这个场景了。但其实这个镜头她和司欲都没有失误，一切只是徐风个人的拍摄习惯。

　　她这才发现，原来进不同导演的组，拍摄体验会如此不同。

　　徐风和于安的拍摄风格完全不同。

　　于安就迷信第一直觉，只要不是他觉得表演有瑕疵的镜头，几乎都不会再拍第二遍。但徐风就喜欢各个视角的交互都拍一次，全景、半身和特写，一条不拍个两三遍他都不会满意。

　　倪苏刚开拍时感到仿佛每一条都在NG，差一点就吃不消，幸而，还有司欲这个真正被NG的人给她垫背。

　　司欲电视剧和商业电影作品居多，其演技完全没法和路乘风比拟。当然，他曾能和路乘风平分秋色，演技也不会差。只不过，和倪苏这种“天赋型怪物”相比，他就显得有些不够看。

　　尤其是他内心对倪苏抱有偏见，两人演起感情戏来，他反而成了脱节的那个。

　　每一天，徐风几乎都会先夸赞倪苏，然后训诫司欲，搞得他在上感情戏前就更紧张了。

　　倪苏每天在片场看见司欲一副苦瓜脸，心情就止不住地上扬，渐渐地终于习惯并开始享受新的剧组生活。

　　又是一场感情戏来临。

　　倪苏早已对剧本烂熟于心，特意端了个小板凳到司欲附近，好整以暇地看他痛苦。

　　司欲本就如临大敌，预防被NG先跑到徐风身边，将整段剧情的情绪转变都提前模拟一遍。

　　谁料，一转头，却撞见少女满是兴味的笑意。

　　司欲几乎是立刻有些脸热，被她气的，也是对自己被吊打的羞愧。

　　这段时间，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先前在倪苏面前那样嚣张，结果到了剧组却被她演技碾压，他就感到万分的痛苦。

　　想当初试镜时，还是他亲自面的倪苏，结果裁判输给选手，这传出去他还怎么做人！

　　司欲每天都被自己的胜负欲折磨得痛不欲生，他想，现在输了就算了，总要在杀青前压她一头才行！

　　“好了各部门准备。”

　　伴随着导演的指令，倪苏和司欲分别走到自己的机位上。

　　这是男女主在教室的一场互动戏。

　　这天轮到江月打扫卫生，扫地拖地的同学都做完了，只剩下负责倒垃圾的她一个人在教室。

　　她端着簸箕正欲去垃圾回收处，不料，却被同班的两个男生堵在教室门口。

　　“江月，听说你昨晚晚自习真的留在教室没走啊？”

　　“贺飞翔给半个班的女生都发了表白字条，结果就你留了下来，你是不是暗恋他？”

　　两个男生吊儿郎当，在江月中了他们的恶作剧之后，还要过来奚落嘲笑。

　　江月握住簸箕的手收紧，羞愤又愤懑地低吼：“让开！”

　　“哟，生气了？这么开不起玩笑？”

　　“就不让怎么着，你让贺飞翔来打我们啊？”

　　两个男生越做越过分。

　　而这时，男主角林野其实就在不远处看着，他抱起双手看戏一般。

　　他觉得像江月这种内敛的女生，可能很快就会哭了。

　　却不料——

　　江月一句没回，直接把一簸箕的垃圾朝两个男生倒了过去。

　　她气得双颊通红，冷冷地说：“垃圾就该倒在你们这种渣滓堆里。”

　　“你他妈！别以为我们不打女生！”

　　“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你！”

　　两个男生恼羞成怒，准备要动手。

　　江月虽然害怕，却一步都没退，像是准备好了同归于尽。

　　教室外，林野蓦地一愣，这才冲了进去。

　　“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