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月初霖觉得他话里有话。
事实也证明她的感觉没错。
回公司打卡的时候,正好临近下班。
月初霖才走进办公室,就感觉身边有好几道视线若有似无飘过。
紧接着,组长就从里间出来,敲敲门口的玻璃:“初霖,你过来一趟。”
月初霖扫一眼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目之所及,众人纷纷低头,却还是被她捕捉到一点有的人来不及收回的幸灾乐祸。
“今天在森和,出什么状况了吗?”
组长问得开门见山。
“没有,一切顺利,是不是反馈不好?”
按照流程,工作结束后,会有公司工作人员联系客户,请客户作出工作反馈。
组长先是点头,又皱了皱眉,摇头:“算不上不好。据森和的李总说,对我们的工作非常满意,下次会继续合作。”
“只有一点,下次指定不要你去。”
月初霖沉默一瞬,问:“他说理由了吗?”
“说了。”组长的目光有些复杂,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探究,“李总说,你太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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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月初霖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
“太漂亮”这个理由,怎么听怎么像是在暗示,她在森和工作时,做了什么越界的举动。
难怪办公室的同事都是那种一言难尽的眼神,一定是已经听说了。
她很难让自己相信,这只是李坤的随口一说,更难让自己相信,郁驰越在其中没起到一点点作用。
“初霖,你还好吧?”坐旁边的王珊珊压低声,悄悄问。
月初霖看她一眼,点点头。
“现在这些大集团真是越来越吹毛求疵了,连长得漂亮都不行了。”
许媛刻意提高些嗓门,和身边的几个同事议论。
几个人的视线又朝这边飘来。
月初霖当然不会蠢到在办公室和同事吵起来。
她心里多少也清楚许媛为什么针对自己,只冷冷瞥她们一眼,就拎包下班。
刚下楼,江承璟的兰博基尼就到了。
他难得没穿花衬衫,换了件素净的灰衬衫,平时花里胡哨的戒指、项链也摘了下来,只有胸前颜色跳跃的领带是他最后的坚持。
这是去剧院看歌剧的装束。
“怎么找我?前几天的姑娘呢?”
月初霖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低头看一眼身上的黑色职业连衣裙配细高跟,勉强算是能进入剧院的装束,不用特意去换。
江承璟冷哼一声:“本来是要带她去看的,结果下午我一哥们在路上看见那女的,正搂着个油腻腻的老头往酒店开房呢。照片都给我拍来了。”
等红灯的档口,他把手机上的照片翻出来给月初霖看。
照片里,长相清纯的小姑娘被一个肥头大耳的老男人拥在怀里,那老男人搂着她的一只手还摸在她胸上,她却笑得十分开心,怎么看怎么让人起鸡皮疙瘩。
“她管这叫‘干爹’。我呸,真恶心透了我!”
江承璟说得火冒三丈,月初霖对他刮目相看。
“江少爷万花丛中过,居然还是这么纯情。这种事,你们这些富二代见得还少吗?”
“常见是一回事,我恶心又是一回事。难道因为这样的事情多,我就该麻木吗?”
他忽然话锋一转:“哎,所以,这才是我寻寻觅觅多年,总是找不到真爱的原因,她们爱上的只有我的钱!”
月初霖忍不住翻白眼:“行了,就你这不靠谱的劲儿,要是没钱,谁搭理你?不如找个牛郎啊,又帅又温柔。”
“你不就不要钱也搭理我?”
“那不一样,我又不和你谈恋爱。”
江承璟沉默片刻,嚷嚷:“我不管,有钱也不是我的错,谁叫我投胎技术好。”
两人在剧院附近吃了点东西,到时间准时入场,等再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
第二天还要上班,江承璟没提议去喝酒,直接开车送她回家。
路上,他问:“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吃饭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她时不时走神,和平时不大一样。
月初霖摇头,沉默片刻,忽然道:“就是遇到了一个人。”
“江承璟,问你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被一个刚见面的女人睡了,这个女人睡完你,转头就不告而别,你会生气吗?”
江承璟:“一夜情?怎么听着有些怪?没经历过,想睡我的女人,除了你以外,都不止想睡一次。”
月初霖想说我不想睡你,但她忍住了,接着道:“那如果,这是你的第一次呢?”
江承璟一个刹车,堪堪在红灯前停下。
“姐姐,你的魔爪都伸到纯情小男生身上去了?不是我说,你这种吃完就走的行为,性别转换一下,早就被人骂死了。”
月初霖看着窗外没说话,脑子里浮现的,是郁驰越那双深海似的眼睛。
第5章
已经是七月底,又到月芳的忌日。
月初霖趁着周末,买了张机票回趟老家N市,带着束花到墓地看一看。
这座城市,不论现在变得如何焕然一新,生机勃勃,在她眼里,都还是记忆里泛黄的、颓败的样子。
这里的一砖一瓦,从没给她留下过任何美好的印象。
就连母亲的形象也是嵌在这幅暗黄的图像里的。
她很少感受到正常的母爱,对母亲的感情里,恨意更多些。
但母亲即便处境艰难,每日都要用辱骂她这个女儿来发泄心中的苦闷,都始终没有抛弃她。
跌跌撞撞十八年,她总还有吃穿,有学上。
这一点,值得她感激一辈子。
可除此之外,感情匮乏如沙漠的内心实在很难再生出其他温情。
扫墓不过大半个小时的事。
她一刻也没久留,直接打车去机场,买了当晚回P市的航班。
N市是东部沿海三线城市,近两年招商引资,发展十分迅速。
月初霖每一次回来,都能感到机场往来的人更多了。
有三五成群,穿着热裤戴着遮阳帽的旅游团,有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推着行李箱的商务精英。
有人抬头四顾,在偌大的空间里寻找值机柜台,有人发足狂奔,在有限的时间里争分夺秒。
月初霖望着机场里形形色色的人,感到一种茫然的寂寥和孤独。
她没有行李,只拎了一只包,不紧不慢过安检,在候机大厅里,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初霖?”
纪与辞站在巨大的玻璃幕墙边,有些讶异地喊了一声。
金丝边眼镜配衬衫西裤,手里还拿着刚刚结束通话的手机,标准的社会精英装束。
月初霖恍惚了一阵,才逐渐将他这张变得斯文起来的脸和四年前那个风流潇洒的公子哥联系在一起。
她最近似乎总是遇见和过去有关的人。
旧情人相见,她表现得坦荡自然,微笑着点点头,问:“好久不见,来出差吗?”
纪与辞的惊讶也不过一瞬间,很快将手机塞回口袋,走到她身边的空位上坐下:“嗯,刚在这边谈了一个新项目,最近要常常往返了。你呢,也有公务?”
月初霖耸耸肩:“我是N市人。”
“是吗?”纪与辞轻声道,“我竟然忘了。”
“不是你忘了。”月初霖看他一眼,没太多表情,“是我没告诉过你。”
从大学开始,她就很少和人提及关于自己的一切。
和纪与辞在一起的半年时间里,除了上床,两人很少聊关于各自的事。
他知道她只追求肉|体的欢愉,她也知道他只想趁着家族联姻前有限的日子放纵一把。
完全不像普通的男女朋友。
彼时双方都对这段关系十分满意,分手时亦平心静气,好聚好散。
大厅里人来人往,声音嘈杂。玻璃幕墙外,又一架飞机腾空而起。
纪与辞沉默片刻,忽然道:“初霖,我离婚了。”
月初霖看他一眼,唇边笑意稍淡:“是吗。”
“今年年初的时候,和平分手。”纪与辞道,“她和一个摇滚歌手在一起了,想离婚,我同意了。”
和旧情人表明自己离异的状态,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月初霖没再搭话,用沉默表达态度。
广播开始播报登机消息,她站起身,淡漠地冲纪与辞点头致意。
两人并非乘坐同一航班,纪与辞还要往另一个城市继续公务。
“初霖。”他跟着站起来,“回P市后,能请你吃饭吗——没别的意思,我公司和几个法语区机构都有业务往来,如果你做口译,可以接几个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