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年,纪与辞看起来似乎比过去更成熟了。
一身规整的衬衣西裤配蓝灰领带,从眼镜上的金丝框,到袖子上的宝石袖扣,没有一样不凸显出成功精英的精致细节。
过去斯文的面孔上,好像也沉淀了更多稳重温和的气质。
听到这个熟悉却略显生疏的称呼,纪与辞的神情到底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好在,年龄已在,他已经能越来越自然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是啊,好久不见。刚才……我看见你好像是和郁总一起来的?”
“是啊,沾了他的光。”月初霖点点头。
“这样啊。”他的表情有几分怅然若失,“没想到你们还在一起。”
好几年了,关于郁驰越为了一个女人拒绝和秦家联姻的事,他多少也听说了,却没想到,两个人能坚持那么久。
在他心里,月初霖一直是那个潇洒自如的女孩,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月初霖笑笑,轻轻说了声“是啊”,并未接话,目光从他无名指上的一圈银白上扫过,轻声道:“你呢,结婚了吗?”
纪与辞下意识想将手放进裤袋里,可见她已经看到了,便不再掩饰。
“嗯,去年年初结婚的。”说起婚姻,他的眼里没有王珊珊眼里那种由衷的甜蜜和幸福,反而有几分黯然,“年初的时候。”
是他母亲看中的女孩,父母都是P大某高校的教职工,也算书香门第,清清白白。
这几年,他也先后处过几个女孩,大多是长辈朋友介绍的。
其实他根本没有再好好和哪个女人谈恋爱的念头,可到了一定年纪,又无意浪费精力再和太多女人纠缠。他祖父年纪大了,唯一剩下的心愿就是能看到他安定下来成个家。
被长辈们催得急了,他自己也有些精疲力尽,索性就挑了个性情温和,善解人意的女孩结了婚。
有时候他想,这辈子大约也就是这样了,在温水里熬煮着,一点一点慢慢死透。
谈不上有什么不满的,也许大多数人的生活最终都会走向寡淡无味的结局,只是偶尔独处的时候,心里会有几分怅然罢了。
可今天猝不及防地遇见月初霖,他却忽然感觉到心里像缺了一块什么似的,格外空。
“虽然有点迟了,不过,还是要恭喜纪总。”
月初霖带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看着眼前一身酒红色长裙的美丽女人,眼底愈发黯然。
这是他曾经真心爱过的女人,直到现在见到,依然觉得怦然心动。
“初霖,我——”
心底有情绪在涌动,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她笑着打断。
“阿越,我在这儿。”
他看见她冲他身后的某个地方抬了抬手,接着就是一个年轻男人走过来,站到她的身边,自然地伸出一只手,揽住她细瘦的腰。
“纪总,幸会。”
男人漆黑的眼睛打量着他,然后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是郁驰越啊。
“郁总,幸会。”
纪与辞觉得心底的空洞更大了。
“抱歉,我们要先进去了,纪总请自便。”
郁驰越似乎没有要逗留的意思,说完,就揽着月初霖重新往会场的方向去了。
留下纪与辞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那一双相携而去的背影,失落不已。
他曾经爱过的女人啊。
如今他已经泯灭在枯燥琐碎的生活里,再也不能挣脱了,她却还是那么美丽动人。
明明那时候的她是个格外世俗又现实的女孩,可到头来,真正被世俗击败的人,是他。
他想,如果他当时更果断一点,更坚定一点,现在的结果,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现在,这个问题似乎已经没有价值了。
**
回会场的路上,郁驰越一句话也没说。
月初霖转头观察他的脸色,想看看他是不是又生气了。
可看了半天,又好像除了有点沉默以外,并没有太多不高兴的意思。
等在座位上坐下,下半场又开始了,她也不好多问,只能耐着性子等下半场活动结束。
拍卖会后还有小范围的酒会,郁驰越没参加,带着她直接离开了。
等司机开车过来的间隙,月初霖再次看到不远处的纪与辞。
这一次,他的身边还跟了一个女人,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长长的卷发,清秀温柔的五官,无名指上好似也有什么东西在闪,应当就是他那位新婚不久的妻子。
两个人走在一起,不算太亲近,倒有几分相敬如宾的意思。
月初霖也没多看,不过片刻,就移开了视线。
谁知,才一转头,就发现郁驰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不辨喜怒。
她表情一顿,然后主动挽住他的胳膊,慢慢道:“刚才你没来的时候,纪与辞告诉我他结婚了。”
说着,她示意他看过去:“那位应该就是他太太吧,看起来挺般配的。”
郁驰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不知道到底看清了没,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没你漂亮”。
月初霖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嘴角也浮现出掩不住的笑意。
“当然了。怎么,郁驰越,难道你觉得世界上还有比我漂亮的女人?”
会场外人不少,司机还没来,大约被堵在停车场附近了。
郁驰越就这么盯着她看了好半晌,直到她脸上的笑有些绷不住了,才回答道:“没有了,你最漂亮。”
月初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可他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哭笑不得。
“我也比他好看。”
“是是是,你不光比他帅,还比他年轻,比他能干。”月初霖挽住他的胳膊忍俊不禁,要不是身边还有太多双眼睛,恨不得直接将脸埋在他胸口放声大笑,“哦对了,你还比他有钱,学历比他高,知名度也比他高,嗯,样样都比他好。”
郁驰越冷着脸不说话,似乎不太满意她开玩笑的态度,可眼角分明又有止不住的笑意。
“你知道就好。”
好不容易等她不笑了,他才又淡淡开口。
月初霖这回忍住了没笑,跟着他一起上了车,才终于趴在他怀里笑出声来。
司机已经体贴地将挡板升了上去,后车厢就他们两个人,总算没了拘束感。
郁驰越一手贴在她裸露在裙子外面的肩膀,顺着胳膊轻轻摩挲两下。
“郁驰越。”
等笑够的时候,她的眼睛都已经红了,整个上半身软软地趴在他怀里,轻声喊他。
“刚刚我在想,和你在一起,也挺幸运。要是没遇见你,我一定还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过日子。又或者,已经像我妈一样,得了抑郁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扛不过去了。”
郁驰越没说话,只是搂着她的手臂悄悄收紧了些,低头埋在她的脖颈间,温柔地亲吻。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呢?
“我以前不愿意和哪个人长久地在一起,顶多几个月,一年,就厌倦了,迫不及待要甩掉。其实是因为我不相信男人。我不信世界上真的有人会爱我。也因为我不想像很多人那样——比如纪与辞,和一个没太多感情基础的人结婚,然后勉强自己就这么过下去。”
郁驰越低低地“嗯”一声,轻轻拨开她背后散下来的长发,用手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
“霖霖,你爱我吗?”
月初霖抱住他的脖颈,稍稍后退些,看着他点头:“当然。”
他冷了一晚上的脸终于露出愉快的笑容。
“我也爱你啊。所以,我们不会变成那样的。”
爱情是什么呢?
有时候,他觉得,爱情应该是盐,能让寡淡如水的生活变得有滋有味。
有了它,生活就都有了灵魂。
第60章 乌龙(一)
“宁雨工作室发布公告, 为了更好地提升自己,沉淀自己,宁雨女士已决定于今年9月开始, 暂时退出演艺圈,前往美国深造学习, 感谢大家多年来的支持和厚爱。”
早晨九点准时发布的消息, 不过一个多小时, 已经刷遍全网。
“不愧是顶流小花啊。”今天是周日,月初霖难得睡了个懒觉, 这会儿刚刚被郁驰越逼着吃了两口早餐,正窝在沙发上刷微博。
“喝掉。”郁驰越也不管她在看什么说什么, 拆了一盒才温好的牛奶, 直接塞进她手里。
“我想喝冷牛奶!”月初霖摸到温热的牛奶盒子, 立刻提出抗议, “你一个喝洋墨水长大的人,怎么也学起大爷大妈那套温水理论了!”
“对胃好。”郁驰越一边言简意赅地回答,一边面无表情地打开平板浏览工作邮箱里的邮件。
她是得过肠胃炎的,他一直记得。
医生早就说过了, 多休息, 少吃辛辣刺激的食物,偏偏她又最爱麻辣和冷饮。
想来想去,让一个常年吃辣的人戒辣,实在太难了, 他便想, 先督促她从少沾生冷开始吧。
谁知道少食生冷已经让她这么抵触了。
他扫了一眼邮箱后,就顺手拿起茶几上的保温杯,当着她的面喝了两口热水。
月初霖的目光在保温杯里热腾腾的水汽上转一圈, 忽然不再说话了,默默拿着温牛奶喝起来。
算了,他都身体力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