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据公婆的态度判断,强行离婚必定挣个鱼死网破。代价远超预期,她犹豫要不要下这个血本,拖泥带水滋生苦痛,怕就怕义无反顾的开头换来身不由己的收场。
邱逸见她过量了,叫老板来结账,老板收银时凑趣:“你怎么让你女朋友喝这么多,回去以后可得好好照顾人家。”
沈怡笑嗔:“你可别瞎说,人家那么年轻,怎么会找我这么老的女朋友,看清楚,我比他大整整五岁。”
邱逸不想让外人观赏她的醉态,忙扶她出店。沈怡和他熟稔,加之酒醉,丝毫不避嫌疑,把他当支架交付重心。
温软的重量压得青年心头撞鹿,忍不住吐露怜惜。
“沈姐,嘉盛嘴巴坏,你别拿他的话当真,老说自己年纪大。”
沈怡嘿笑:“闫嘉盛没胡说啊,论年纪我的确是中年妇女,他嫌弃我很正常。人知好色而慕少艾,其实不止你们男人爱年轻萌妹子,我们女人也喜欢小鲜肉。年轻帅哥多好啊,皮肤又紧又滑,身上没多余的赘肉,气质也干净清新,比油腻腹黑的老男人强多了。”
“是、是这样吗?”
邱逸不知如何应付她的豪放言论,那醉鬼变本加厉实施挑逗,一把捏住他的下巴。
“不信你随便找个女人问问,让她在你和刘强东之间做选择,看她会选谁。”
她凑得那么近,神态动作都在惹火,一不小心就将酿成灾害。
邱逸感觉理智堤坝正与百年不遇的大洪峰较量,催促自己转移视线,眼睛却受她翳动的红唇和迷离的表情牵引,连关闭的权限都丧失了,傻乎乎说道:“刘强东那么有钱,女人一定选他了。”
沈怡喷笑,膝盖一软载进他怀里,将他岌岌可危的防御体系撞出个大洞。
邱逸慌张地抱住她,她头发上的柠檬香和身上的茉莉味本是常见的洗化香精,此刻竟混合衍生催情的魔力,逼得他汗出如雨。
“沈姐,你快站好?当心摔倒……”
他的双臂有点力不从心,只得矮身单膝跪地,支撑柔弱无骨的女人。
沈怡已忘记礼节上的条条款款,思想似脱缰的野马驰骋在茫茫草原,看见鲜艳的花丛便停下来随意嗅闻。
眼前的景物泡在朦胧光影里,清晰的只有那花样男子的面孔,仿佛一首绝句,蕴藏着人们最缤纷绮丽的想象。
她本就醉了,这会儿更被美色熏陶,沉入他的眼眸,肆无忌惮呓语:“只看钱太没追求了,是我就选你……”
邱逸回到家,闫嘉盛已等得着急,问他是不是被沈怡缠住诉苦才耽搁许久。
“那婆娘巴不得把我弄死,只会在亲戚朋友面前装无辜,乱说我坏话,我现在硬是想起她的样子都恼火。”
邱逸也不敢细想沈怡的形容,他刚在道德沦丧的边缘滚了一遭,急于清空激昂的邪念。
见他呆呆挣挣,闫嘉盛更疑,逼问他和妻子的谈话内容。
邱逸这半日听他对沈怡狂吐恶言,有心辩冤,向他做了部分转播。
“沈姐说你们搞成这样她也有责任,晓得你嫌弃她年纪大,也不想再逼自己将就下去。”
“那她咋不干脆跟我散伙呢?我就盼到她使劲跟我爸闹,好让我爸松口批准我离婚。”
“你想离婚自己也要争取撒,全部推给沈姐,这样你爸妈和她爸妈的压力都要集中到她身上,她咋承受得起嘛?”
“嗨呀,我都被我爸打成这个样子了,再争取还不晓得要挨好多黑打。”
“你怕挨打就躲到沈姐背后,让她承担全部火力,也太要不得了。”
邱逸替这两口子着急,不禁责怪好友自私懦弱。
闫嘉盛绝非勇士,不敢直面惨淡人生,任他如何劝说只肯缩头当鸵鸟。吃完烧烤便去躺尸,贯彻“得过且过”方针。
邱逸没辙,替他洗完换下来的脏衣服再洗澡。热水唤醒刚才的躁动,令他遭受久而严酷的火刑,这个澡便越洗越久。自制力优秀的青年今晚罕见地失控,后悔没回答沈怡半梦半醒的提问。
“你说……我该不该离婚呢?”
第66章
沈怡这次遭遇非典型酒醉,醒来仍记得酣醉时的点点滴滴,她竟像猥琐色女对邱逸言语调戏,上下其手,不知前两次买醉时是否也如此丢人。
大概太久没过正常的性生活,激素分泌失衡才会在意识迷糊时乱性。幸好邱逸是朵货真价实的白莲花,品德经得起锤炼,否则昨晚必定酿成出轨事件,给自己造一个大黑点。
她是经得起风浪的女人,愧悔同时想好对策。
反正我当时喝醉了,他也以为我在发酒疯,眼下就装失忆,以他的习性绝不会追问。
中午她在公司食堂接受了第一次考验,与邱逸在打饭窗口相遇,青年无辜的微笑猛然勾起她的罪恶感,后脑勺一阵发麻。
邱逸想靠近又有些羞怯,问她坐哪儿。
沈怡指一指旁边的座位:“就这儿吧。”
“那我也坐这儿行吗?”
“公共地方,有什么不行的。”
沈怡明白他的羞涩是昨天揩油惹的祸。躲躲闪闪如同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有意让目光正面触及对方,以彰显光明磊落。
薄红荡漾在邱逸白皙的脸颊上,宛如在云朵间徜徉的晚霞,一直延伸至颈窝。沈怡的手指曾在上面放肆流连,还记得那光滑富有弹性的触感。
突然,大脑擅自启动联想程序,模拟出一幕幕活色生香的床笫之欢。
中年妇女都是老司机,素材储备丰富,随便装个AI换脸MOD就能代入幻想,可拿比自己小五岁的男性友人意淫也着实太下流了。
一定又是欲求不满的缘故,食色性也,尼姑做太久就会饥不择食……虽说邱逸这盘菜鲜美可口,但我打死不能贪这个嘴啊。
她这边瓜田李下,邱逸也是心猿意马,打量她神色如常,可能不记得昨晚的事了,心里忽而放松忽而失落。再拿她端庄的面容对比酒醉时的媚态,心里霎时风高浪急,身体又渐渐滑向失控状态,筷子也不会握了。
二人各怀不堪,空间被蹊跷的静谧占据,这时吴丽快步走来,对沈怡耳语:“沈所长,我有事跟您商量,麻烦吃完饭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谈话议题围绕沈怡的下属——二所女结构师蔡梦。
这蔡梦大沈怡两岁,比她早进公司半年,大伙儿都称她蔡姐。
蔡姐工作敬业,人品端正,平日里勤勤恳恳说话不多,深受同事们喜爱。这类好员工是公司的良性细胞,近日却因一事“癌变”了。
“我前些日子偶然发现蔡梦不大对劲,这段时间仔细观察,确定她应该是怀孕了。”
吴丽自称仔细观察过蔡梦,判断她的孕期至少已有五个月。
蔡梦今夏着装宽松,自称中年发福长胖了二十来斤,所里多为男员工,不常留意女同事的体形变化。沈怡工作忙,平时见着蔡梦,后者都坐在办公桌前干活儿,因而也没发觉异常。
蔡梦在筑美工作不满三年,若真踩中“禁止怀孕”的地雷可不好办。上次沈怡怀孕,得魏鼎铭开恩赦免,已算破例,同样的待遇再有第二次,那这条规定将形同虚设,妨碍公司日后的管理。
她受人力资源部委托去质询蔡梦,这大姐想是悬心已久,被戳破秘密反而松了口气,道出筹措多时的哀求。
“所长,瞒着公司是我不对,可我真不能失去这份工作。我婆婆去年住院,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欠着十几万外债。我老公公司又降薪了,家里的收入少了一大半,如今就靠我撑着。要是我再失业,家里老的小的都得遭罪了。”
在困难时期生二胎如同睁着眼睛跳崖,但这是别人家的私事,沈怡无意过问。她测算蔡姐的综合素质,考评能给到80分,是所里一名“壮丁”,辞退太可惜。以前她做下属时对领导抱期许,一条重要标准是“肩膀宽,能扛事”,遇上难事能维护手下,而不是丢车保帅,卸磨杀驴。
如今她当上领导,观念仍未变,希望得下属信赖,让他们感觉跟对了人,当然要尽力保全好员工。
“蔡姐,您的情况我都了解,我也不想失去您这么好的帮手。但公司做出规定都有相应的考量,相信您能理解。”
“是,我知道公司有难处,我保证绝不因为怀孕影响工作,孕检我都是休息日去的,到现在快6个月了也没因此请过假。您只管照常给我安排工作,我一定按时保质完成。”
“嗯,如果您真能做到以上这些,我愿意为您向公司担保,请他们酌情处理。”
沈怡和吴丽做了沟通,她现为公司骨干,各部门都卖她面子。吴丽见她愿意拿自身信誉为下属作保,也暂时无话,只提醒她小心在意,免得到时受连累。
蔡梦言而有信,拿到豁免令工作状态一点没松懈,沈怡有意照顾她,分配任务时尽量挑相对容易的给她。
这行的工作量没个定准,6月中旬忽然涌入大批项目,结构二所的员工都像踩着502胶水,被牢牢粘在工作岗位上,每天进行熬夜加班的必修课。
蔡梦连着两晚12点以后回家,让一个孕妇操劳不可谓不残忍,沈怡已尽力做了调度,相比其他人她已算轻松的,硬要减负搞特殊,势必引发余人非议。
纵然如此第三晚仍招来纠纷,蔡梦的老公郑某杀到公司,露面先怒冲冲关闭妻子的电脑,想强行带走她。
沈怡听到外间动静,郑某已闹开了,大声武气叫骂:“你们公司就是个血汗工厂,往死里剥削员工!我要去劳动局告你们!”
沈怡一出场便被几十对目光包围,众人都闭了嘴,等着她来代言。
她没见过郑某,看他戴着瓶底厚的眼镜,衣着落伍,半秃的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估计性格苛刻古板。
“这位先生,现在我们这儿还是上班时间,请您遵守秩序,别妨碍我们工作。”
郑某就是冲着她来的,指面呵斥:“都几点了还上班,当八小时工作制是摆设?我看你们就是群法盲!我老婆怀孕都快7个月了,你还让她天天加班,搞得我们家老人小孩没人管,每天乱七八糟。再这样下去出了事你负得起责吗?”
蔡梦脸充血眼飙泪,死死拽着丈夫,将他的袖口拧成了麻花。
“你别闹了,快回去,不然我……”
“不然什么?难不成他们还敢开除你?明知你大着肚子还逼你加夜班,他们这是谋财害命!”
郑某像一只反抗屠杀的火鸡,呐喊时大概使上了吃奶的劲。
沈怡不难设想他的心情,但同情都给了蔡梦,对这男人望而生厌。
“蔡姐,当初您答应过我什么?需要我向您老公重复吗?”
蔡梦慌急道歉:“所长,对不起,我马上叫他走!”
她也使出了浑身力气,却难撼动激愤的男人。
郑某缩短射程,食指几乎点到沈怡鼻尖:“你还敢威胁我们!我明天就找记者来曝你们的光!”
沈怡嗤笑:“你要曝光?好啊,出去看看附近的办公楼,数数还有多少灯亮着,有本事带着记者一家一家去采访,问问他们为什么不遵守8小时工作制,你能把这股风气打下去,在场所有人都会为你歌功颂德。”
郑某被蔡梦捂了嘴,听沈怡挨个问周围同事:“小许,你这周加了几个通宵了?老刘呢?还有小林、小赵,你们也说说。”
同事们争相诉苦,有说熬了五晚的,有说一个礼拜没回家的,最短的也连续刚了两天两夜。
事实证明蔡梦这样能每天回家过夜的已极受优待了。
沈怡总结陈词:“我也两天没回家,两天没跟我女儿说上话了,都是当妈的,谁不惦记自己的家和孩子?可工作没做完,谁都不敢擅离职守。你心疼蔡姐,我们的家人也心疼我们,如果他们都像你这样跑来闹事,让公司关门大吉,我们的工资谁发?下个月的家用上哪儿去报销?蔡姐在这行干了十几年,工作性质你早该清楚,为什么这么迟才想着干预?”
郑某被她说得理亏,气焰有所回落,鼓着腮帮怨道:“她要是没怀孕,我也不会这么着急!”
这正是沈怡不忿所在:“你明知蔡姐工作忙,家里情况又不好,还让她怀二胎,直接让她加重负担。生儿育女是你们夫妻的自由,外人不便评论,但你要是真心疼,真为她着想,就该努力赚钱,在她怀孕期间独立承担养家糊口的责任,这样她就不用担心失业,每天拼命工作。再不然多帮她分担家务,让她少操些闲心也是好的。现在你要靠她负担生计,照顾老小,还跑来公司闹事,耽误她的工作进度,破坏她在公司的口碑,等于拖她的后腿,让她过得更辛苦。”
同事们纷纷附议,有人指责郑某:“老兄,我老婆最近也怀孕了,我舍不得她操劳让她辞职在家养胎,自己每天拼死拼活,就想让她和孩子过得舒坦些。你真想帮蔡姐,平时就多做些家务,免得她忙里又忙外。”
蔡姐也含泪埋怨:“你每天下班比我早,结婚十几年却连饭都不会煮,也不管孩子。我晚上熬夜加班,回家还要给孩子改作业,早上起来又得帮家里准备一天的饭菜,说实话比在公司做事还累。”
大家都知她不爱叫苦,这番话必是久埋心底,经过积年累月的发酵才冲破喉头。
郑某面如朱砂,干愣半晌,垂头丧气地走了。
沈怡让众人恢复工作,和蔡梦去休息区做善后式交流,刨开道歉和安慰,也说了一些知心话。
“蔡姐,您家目前的条件不适合要二胎,您当初为什么不多考虑一下呢?”
“……我已经三十七岁了,再不生以后身体估计更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