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楉也很疲惫。
这一天下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已经没有心力去斟酌措辞,她只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然后蒙头大睡一觉,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韩阿姨,对不起,我的这个问题可能会冒犯你,但我想了很久,还是想要从你这里知道一个答案,”她定定地看着韩璇,“我妈妈去世那一天,你看到我爸对我妈的家暴了吗?”
韩璇愣住了。
奚楉的手心冒出汗来,屏住了呼吸。
此时此刻,她太希望自己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了。
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她几乎已经把景家当成了自己的家,把韩璇当成了她的第二个母亲。和景西辞的分手,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她不想失去这个曾经治愈过她的家和亲人。
韩璇的脸色微微泛白,好半天才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我看到过。”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轰然倒塌,奚楉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小楉,”韩璇面带愧色,“那天我的确看到了你爸在对你妈动手,原本我想干涉的,可是,发生了一点意外,我最后离开了,没想到最后的结局会是这样。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情的,也不知道告诉你这件事情的人是何居心,但我的确对你心中抱愧。”
“什么……什么意外……”奚楉的眼角滑下泪来,哽咽着问,“有什么意外可以让你忽视了这样的暴力……你说……我可以原谅你的……”
韩璇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抱歉,小楉,我不想再提这件事情了,就让一切在我这里停止吧。”
泪眼朦胧中,奚楉看着韩璇。
这是她从前敬佩的女性,也是激励她奋进、追逐的身影,可是,现在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韩璇。
“对不起,韩阿姨,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她的声音颤抖,“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韩璇沉默着后退了几步,又停下了脚步,低声问:“所以,你和西辞是没可能了,对吗?”
奚楉茫然看着她,好半天才明白她在说什么。
“是的,刚才我们已经……分手了,”奚楉喃喃地道,“他不同意我出国,所以……分手了……”
韩璇轻叹了一声:“我本来还想替你们俩做个和事佬,可现在我明白,你们俩是不可能在一起了。那么,我想恳求你一件事情,看在你景奶奶照顾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希望你能答应我这个请求。”
“什么?”奚楉机械地问。
“西辞的脾气我了解,他认定的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现在很担心他会钻牛角尖,即耽误了你的未来,也让他自己更加痛苦,更会把全家搅得人仰马翻,”韩璇冷静地分析,“所以,让他彻底死心吧,千万别给他任何希望。”
这一晚,奚楉通宵没睡,在露台上坐了一个晚上,直到天边晨曦微露。
太阳照旧升起,生活照旧继续,谁也不会为了谁的痛苦而停留。
梅花的冷香袭来,墙角的一支白梅正在吐芳,奚楉恍恍惚惚地盯着看了一会儿,闭上眼打了个盹。
一阵敲门声把她叫醒,她呆了半晌才彻底从困意中清醒过来,慢吞吞地过去开了门。
景若榆站在门口,担忧地看着她:“你怎么睡在阳台上?我跑步回来看到你,在下面叫了半天你都不应。”
奚楉张了张嘴:“我……”
一阵疼痛袭来,喉咙哑了。
“快去被子里捂一捂,我给你倒杯热水,”景若榆的眉头皱了起来,“还有,昨晚我听说西辞和陆芷霏很亲热,你不会是为了这个生气了吧?我昨天回来得晚,怕打扰你就没来问,小楉,虽然我很希望你和西辞分开,但陆芷霏应该不可能,西辞要是喜欢她的话,两人早就……”
“若榆哥,”奚楉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俩分手了。”
景若榆愣了一下,顿时喜上眉梢:“真的?那我那天的建议……”
“我会和你一起去M国,至于其他的,我们交给时间来决定,”奚楉定定地看着他,“但是,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你尽管说,”景若榆正色道,“只要我能做到的,在所不辞。”
“去M国之前我们订个婚吧,”奚楉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来,“让他彻底死心。”
作者有话要说: 拼死二更,景二少需要成长,虐虐更健康orz
第43章 六安瓜片(十)
正月二十四小年夜, 景韩科技即将开始正式年假,快到下班时间了,公司员工们已经无心工作, 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唯有总经理办公室的员工依然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坐在电脑前。
老板这阵子心气不顺, 作为他的直接下属, 危机重重,说不定哪个小错就酿成了大错。
Streamlet却没有察觉到这种危机的能力, 依然开开心心地在规定的下午茶时间给大家泡了咖啡过来。
“Jony,这是你的黑咖啡;瑟琳娜,你的expresso……”它一路服务过来, 最后到了景西辞的办公室里, “老板,你的黑咖啡。”
景西辞接了过来, 放在了茶几上。
“老板,奚小姐呢, 她今天会来吗?”Streamlet期待地问,“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景西辞的脸沉了下来。
Streamlet不解地分析着刚刚接收到的表情信息:“老板,你好像在生气,为什么?我思念奚小姐让你生气了吗?”
“不许再提她的名字, ”景西辞威胁道, “要不然我就把你程序里和她相关的都删掉。”
“你不讲道理,我也生气了。”Streamlet不畏强权, “哼”了一声,生气地翻了个后空翻,差点撞上了门口匆忙跑进来的程慕天。
“西辞, ”程慕天惊愕地叫了一声,“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景西辞纳闷地问。
程慕天欲言又止,抓起他手边的黑咖啡一口气喝干了,这才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问:“你和奚楉,到底怎么了?这几天放寒假了,你怎么一直呆在公司,不去陪你的小尾巴?”
景西辞恼火不已。
这一个两个的,总是提奚楉干什么?这一个多星期来,他无数次起了去找奚楉的念头,又无数次强压下来,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
无论如何,这次一定不能妥协,一定要冷战到奚楉答应不去M国为止,他就不信了,奚楉真的能舍得和他分手?
一定是那天他和陆芷霏演戏让奚楉生气了,再加上他偷偷找陈校长取消她的公派交流,所以奚楉才胡乱说了“选留学”。
“有什么好陪的,”他轻描淡写地道,“她自己会玩。”
程慕天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一脸混乱地道:“西辞,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刚刚听我哥说,奚楉她……今天要和景若榆订婚了。”
“你说什么!”景西辞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道:“这不可能。”
程慕天也有点不确定了:“我哥随口和我提的,他总不会乱说吧?”
程、景两家是世交,程慕天的哥哥程慕允主管程家骋风集团,是圈内有名的青年才俊,和景仲安的景石集团有一部分业务往来,的确不是会随便乱传八卦的人。
回想一下,今天小年夜,韩璇的确说了会有家族聚餐,但对订婚的事情却一个字都没提,只是问了他一句过不过来。
他不想看见奚楉心软,拒绝了,反正再过两天就过年了,有的是机会不着痕迹地见面。
他甚至想好了,只要奚楉稍稍服个软,他就同意奚楉去读书吧,到时候多飞过去几趟,三年的时间很容易就熬过去的。
可是,现在居然有人告诉他,奚楉要和景若榆订婚?
脑中混乱一片,景西辞猛地回过神来,疾步往外走去。
“你去哪?”程慕天追了上来。
“饭店,”景西辞阴沉着脸,眼中是山雨欲来的愤怒,“我看谁敢逼着奚楉和那个白眼狼订婚!”
韩璇和景仲安的手机都没人接,给奚楉发消息也石沉大海,坐在副驾驶上,景西辞烦躁地拨打着电话,感觉手机屏幕都快被他戳破了。
程慕天隐隐觉得不妙,却又不敢在这个时候泼景西辞的冷水,只好拼命找话题转移景西辞的注意力。
没一会儿,韩璇的电话回过来了。
“妈,慕天告诉我,你们现在在丽珵给奚楉和景若榆订婚?”景西辞一字一句地问,“他是在胡说八道,对吗?”
韩璇沉默了片刻道:“我刚刚到酒店,等他们敬一杯酒就走,你冷静一点,事已至此,再闹只是给人徒留笑柄,没有必要了。”
景西辞脑门上的血管突突跳了起来,一字一顿地道:“这你让我怎么冷静?祝福我的女朋友和那个白眼狼?”
“西辞,”韩璇轻叹了一声,“小楉说,你们俩已经正式分手了。”
“谁说的!”景西辞急怒攻心,“我们俩只是吵架,谁吵架都会说气话,怎么就能当真了?”
韩璇疲惫地道:“我早就提醒过你,小楉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骨子里却有一股狠劲,她选择了的路,轻易不会回头,既然你不知道怎么和她相处,分手是迟早的事,晚分不如早分,男子汉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别让人看不起你。我言尽于此,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电话挂了。
景西辞盯着手机,脑中一片空白。
“那啥……我们还去吗?”程慕天小心翼翼地问。
景西辞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
奚楉要订婚了,未婚夫不是他。
“去,”他面无表情地道,“为什么不去?”
不知道前面是不是出了交通事故,马路上有点堵,短短二十来分钟的车程,一直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丽珵大酒店还是那么富丽堂皇,水晶灯仿佛瀑布一样从屋顶流泻下来,璀璨绚丽;室内喷泉随着音乐声绽放出漂亮的水花,水柱随之起舞。
景西辞驻足看了几秒,忽然感觉到眼底有点酸涩。
几个月前,奚楉曾经在这里快乐地摆pose,他拿着手机,一边嫌弃麻烦一边给她拍照。
原来,快乐这两个字,这么容易就过了保质期。
宴席设在一楼的一个小厅,景西辞推门而入,里面只有五六桌人,人不多,但墙面都精心布置过了,粉色的花海和气球刺痛了他的眼睛。
看他进来,原本的欢声笑语一下子安静了,亲戚们齐刷刷地朝着他看过来。
景西辞的目光在宴会厅扫了一圈,落在了中间的主桌上。
景爷爷坐在主位,边上是景仲安,奚楉穿着一件粉色的旗袍站在景爷爷身旁,巧笑嫣然地说着话。她的一头乌黑长发被挽成了发髻,几绺碎发垂落脸颊,剪裁合体的旗袍勾勒出了她婀娜的身姿,和从前的清丽相比,又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景若榆就陪在她身旁,一身白色西服斯文儒雅、风度翩翩。
景西辞一步一步地朝着他们俩走去,厚重的地毯掩盖了他的脚步声,也掩盖了他此刻胸腔中快要爆裂的怒火。
多可笑啊,十几天前还靠在他怀里甜甜蜜蜜的女人,现在成了别人的未婚妻,未来他说不定还得叫上一声“嫂子”。
“西辞,你来了,”景舒沅慌忙上去招呼,“来,坐姑姑这一桌吧。”
景西辞充耳不闻,几步就到了奚楉面前。
景若榆往前一站,挡在了他和奚楉的中间,警惕地道:“你要干什么?”
韩璇也站了起来,她的脸色苍白,眼睛下有明显的青灰色,看起来像是没休息好的样子。
“西辞,”她眼中的担忧一闪而过,提醒道,“冷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