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短缓慢的两声。
她慢吞吞地走过去,拉开了门。
许淮南倚正在门边,没什么表情地垂眸看她,他嗓音平淡:“睡了?”
晏苏站着没动:“嗯,现在被你吵醒了。”
看出小姑娘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许淮南手臂勾住她的腰半抱半提地将人拐进屋,又抬起另一只手,撑在门上。
他屈腿俯身,低头,唇瓣靠近晏苏鼻翼,黑眸近似平视着她,勾了勾唇:“最近脾气挺大。”
男人落在脸上的气息带着灼人的热度,声线染着酒意,低磁而哑。
放在她腰上的那只手,掌心温度也灼热,熨烫着肌肤下的每一根神经,让她身体发麻,腿肚子发软。
晏苏不甚自在地偏了偏头。
她以为许淮南指的是晚宴上她泼酒的事,轻哼了一声:“我没冲上去撕了她已经很克制我的脾气了,你知道月亮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吗,她凌晨两点睡,凌晨五点起,每天……”
有一瞬间,许淮南觉得眼前的晏苏像是回到了16岁时候的她,张牙舞爪,鲜活明亮。
那时的小姑娘遇到什么事都会在他耳边念叨,无论多小的事情——
就算手指被针刺了一下只冒了个血珠,都会掉个眼泪,拼命地跟他撒娇。
还有——
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姑娘还是这么善良。
许淮南再次扯了扯嘴角,骨子深处好像有情绪不受控一般疯狂涌动,他直勾勾地看着晏苏。
晏苏被他看得脖颈发凉,男人漆黑眸子里的情绪过于复杂,她蹙了蹙眉:“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许淮南直起身,手放在她的后脖颈上,触感光滑柔软,他控制着力道,轻轻捏了两把,“下次少给老子丢人。”
原本晏苏以为刚刚他那么看她,是被她说的故事感动到了。
结果是嫌她丢人。
也对,这人一向没有心。
她本来都准备原谅下午他在飞机上对她的嘲讽了。
现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要睡了,许总请……”
没说完,就听男人淡淡地来了一句:“想撕就撕。”
晏苏没反应过来,轻轻“啊”了一声。
许淮南垂眸扫她一眼:“你刚刚要说什么?”
晏苏眨了眨眼睛,轻咳一声,“……我困了。”
许淮南喉结滚了下:“嗯,去睡吧。”
晏苏下意识就想问“那你呢”,话到了嘴边又吞了下去。
这间总套一共两个卧室,她看着许淮南转身,径直走进了另一个关着门的卧室。
她顿了两秒,回到刚刚的卧室,关了灯,室内瞬间一片昏暗。
可能是有点认床,晏苏这一觉睡得不□□稳。
她没来由地梦到了高考那年的自己和许淮南。
那一年年初,姥姥为了照顾她,关掉了经营了几十年的小诊所,从偏僻的云城来到了繁华的A市。
晏苏从学校宿舍搬了出来,祖孙两人又过上了十几年如一日般相依为命的生活。
然而年刚过完,晏苏便忙着去各地参加各大艺术院校的专业考试。
那天下午她考完,刚从电影学院出来,就接到了白芸的电话。
女人问她,“全部考完了吧?”
晏苏极其厌恶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正要挂电话,就听对方说道,“你姥姥几天前走了,她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是说考试对你很重要,不让我打电话告诉你。”
十六岁的晏苏,站在全然陌生的B市街头,脑子里一片茫然,眼泪却不受控地往下掉。
她从那一刻开始就清晰地认识到,从今以后,她再也没有家了,再也没有人会在家里等着她回去,等她喊一声“姥姥”了。
晏苏不知道自己怎么从B市到的临安墓园,当时为了艺考她第一次穿高跟鞋,下飞机前她的脚踝就已经肿了起来,后脚跟也磨出了血。
临近傍晚,天气阴沉沉的,她还没走近,就远远听到两个人因为她的抚养问题在墓园里面吵得不可开交。
中年男人的声音粗犷而刺耳:“岁岁今年也要高考,她妈妈还怀了孕,我哪还有时间再去照顾一个高考生?”
提到他跟另一个女人生的女儿,白芸自然气不打一处来:“你女儿今年三岁吗,还需要你端着碗喂饭吃吗,我家阿宝今年三岁也会自己照顾……”
男人十分不耐烦:“我懒得跟你废话,你也别跟我说这些,都留着跟我律师说去吧。反正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个女儿当初是你执意要生的,你现在爱要不要。”
白芸冷笑一声:“你想撇清关系门都没有。就算打官司我也不会怕你。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先出轨……”
男人再次不耐烦地打断她:“当初离婚的时候我都净身出户了,钱、房子、车也他妈的全给你了,你还不满足,你现在还想拿这个威胁我?我告诉你……”
十六岁的晏苏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她红着眼睛走过来,用尽全身力气吼道:“你们俩都给我滚,我谁也不跟。”
男人的表情瞬间变得比天气还阴沉:“小时候还挺懂事,怎么长大了就变成现在这副鬼德行了,都敢对爸爸吼了?”
说着,他就转身离开了。
白芸还要继续跟他掰扯,匆匆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和一封信塞到晏苏手里就追了上去,“这是这些年你姥姥给你存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你也这么大了,要学着照顾自己了。”
晏苏看着手里的银行卡和信封,眼泪终于不争气地砸了下来。
她神情恍惚地站在墓碑前,尽管视野里一片模糊,仍一眨不眨地看着上面的照片。
“姥姥,你说过等我成为大明星之后,我们就一起搬进大房子里面住,你在家养花,我出去工作……”晏苏抹了一把脸,哽咽着继续说:“你养了我这么多年,我都还没来得及报答你,我还没有让你享福……”
她蹲下来,用手臂抱住了自己的膝盖,脑袋埋在里面,“求你别不要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泪水逐渐打湿了她的裤子,天色也暗了下来,寂静的墓园里只能听到呼啸的风声和少女断断续续的哭声。
她终于想起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姥姥平时开药的单子,上面写了一句话。
“我的囡囡一定要幸福。”
晏苏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再掉眼泪,“姥姥……”
又过了一会儿,天完全黑了,地灯的光芒微弱而诡异。
她打起精神,准备离开,却发现脚踝稍稍一动就痛得撕心裂肺,不远处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晏苏有些害怕,就在她想给自己报警求助的时候,一双黑色皮鞋跃入了眼帘。
她抬头,不偏不倚地对上一双漆黑狭长的眼眸。
年轻男人眉目清冷,模样英俊,气质凛然,他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她一会儿,忽地开口:“哭得丑死了。”
小姑娘眼睛红得像兔子,嗓子也哑得不像话,还可怜巴巴地瞪着他:“你谁啊,我丑不丑要你管。”
许淮南勾了勾唇,蹲下来,打横将她抱起。
他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莫名地让她感到安心,她没挣扎,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间,吸了吸鼻子又要哭:“……姥姥不要我了。”
“再哭把你扔下去。”
男人语气很凶,眼神也凶神恶煞,看着就像说到做到的主儿,但她还是没忍住,她连姥姥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晏苏尽量克制着自己不哭出声,她低低呜咽着,身体随之轻轻颤抖。
年轻男人蹙了蹙眉。
下一秒,“扑通”一声,她摔在了地上。
第5章 5. “好了,不哭了,要什么我都给你……
缓了十几秒,晏苏终于分清现实和梦境,彻底从梦境中脱离出来。
她揉了揉被撞疼的脑袋,手撑在床边,慢吞吞地从地板上坐起来。
窗户没关,屋里有皎洁的月光透进来,晏苏认真地看了看睡四个自己都绰绰有余的大床。
她为什么会从上面摔下来???
顿了顿,她开始庆幸,还好今晚许淮南没有和她一起睡……
晏苏刚这么想,屋里的灯就被人打开,明亮的光线里,身着浴袍、黑发半湿的男人正靠在门边看着她。
晏苏猝不及防地对上他“你可真有本事”的嘲讽眼神。
“……”
她为什么没直接摔死。
许淮南勾了勾唇:“怎么?还等我过去抱你起来?”
晏苏没说话,她准备破罐子破摔,打定了主意,在狗男人滚出去之前不起来了。
许淮南抬步走过来,在小姑娘“你敢碰我一下试试”的警惕眼神里,直接紧挨着她就地坐下了。
晏苏身体往旁边挪了挪,在本来亲密无缝的两人之间腾出了一个座位的距离。
许淮南侧眸,直勾勾地盯着她,他声线压低,尾音低缓悠长:“许太太。”
狗男人只有心情格外好的时候,才会这么喊自己。
看来今晚她真实地取悦到他了。
晏苏绷着脸,面无表情地问:“干什么?”
许淮南低笑了一声:“以后晚上睡觉是不是得拿根绳子把你绑起来,不然你再摔个几次,不得变成个傻子。”
晏苏:“……”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她一点也不想搭理他了,侧身背对着他,正准备站起来离开这间屋子。
男人忽地抬起手臂绕过来,箍着她的腰肢往后用力,把她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晏苏跌坐在他大腿上,隔了片刻,她偏头瞪了他一眼,又要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