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给冉老爷子和冉奶奶拜完年之后, 就坐在堂屋里看着那两个小男孩吵架。
冉祈已经过了好几天这样的日子了,头疼地捂住耳朵:“吵死了吵死了。”
四月还笑着揶揄她:“你家里还挺热闹。”
冉祈放下手, 朝她使使颜色,把手放在肚皮上。
四月有些惊喜地看着她:“冉冉姐你…”
冉祈点点头, 看了一眼堂屋外站在雪幕下的丈夫, 眼含笑意:“月份小,不敢张扬, 先告诉你,你别说出去。”
四月瞠目结舌之余,手好奇地放在冉祈还未有任何异样的肚子上,然后也看着顾云起的背影恨恨地骂道:“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冉祈温温柔柔地笑着, 手抚着四月耳边的碎发:“我想有个女儿, 像你一样聪明漂亮就好了。”
四月听着听着觉得不太对, 歪过头:“我想当你老公, 你却想当我妈?”
冉祈说完也觉得这话味儿很奇怪,“扑哧”一声笑起来:“不是啦,你也知道顾云起他们家智商都很高, 我最近总是担心我要是中和掉了怎么办。”
她吐吐舌头:“你多摸一摸,说不定这孩子以后智商比顾云起还高。”
四月闻言很快乐,还有什么比顾云起的老婆亲自盖章她智商比顾云起还高还让人快乐呢。
她看着冉祈眉眼里都透出的暖意,感叹道:“你要是生了孩子,一定很乖。”
冉祈拉住四月的手,将她白嫩略带冰凉的手指握在掌心,想了想还是说道:“我最近总是担心奇奇怪怪的事情,甚至还想到这孩子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的。”
她笑着看四月:“以前你说要让我们的孩子做好朋友,如果感情要好,还可以撮合娃娃亲。”
四月的身体顿了一下,她有些迟疑地看着身边的姐姐,像是想起了什么。
冉祈看着四月眼睛里闪过的一瞬情软,继续说道:“现在你和他…没个影儿,我又要开始担心这孩子以后会不会没有玩伴、连个对象都找不到。”
四月怔愣了一瞬,很快轻笑:“怎么可能?”
冉祈拍着她手:“怎么不可能?以后她/他要是问我为什么孤家寡人,我就说是因为她/他的四月阿姨太狠心。”
四月垂下眼睛,掩去心中的念头。
冉祈大概还是因为见证了他们所有的一切,又因为年少时那段感人至深的纠葛,是真的希望程延能得偿所愿。
只是以前情到浓时,确实会去想,她与程延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会担心他的长相、天资、情感和命运,也会想要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他。
那个时候她也会大言不惭地对着程延说:“等我毕业你就跟我求婚,我会答应你的。”
程延无奈地从办公桌前抬起头:“你怎么总是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于是四月手脚并用地钻进他的怀里,双腿斜坐在办公桌前,很严肃地说:“这怎么是乱七八糟的事情呢?关于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生几个,我有一套非常严密的市场调查报告。”
她话还没说完,看到程延的神色,皱眉反问道:“你该不会要我向你求婚吧?”
程延扶着额头,本来做不下去的进度被她一搅和变得一点也不难了,他无奈地对她说:“行,等你的调查报告出来,我一定认真地听你汇报批复。”
他一顿:“但是现在,你从我身上下去。”
程延看着满桌子上堆着的待测试的零件,补充道:“立刻马上。”
……
只是还没等到四月把那套神奇的ppt做完,他们就已经分开,那个标注为“程延-爱心-四月”的文件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甚至那台电脑,四月都没有带走。
想到这些,四月看着窗外站着的他,在冉祈没有听清的时候,轻声说道。
“没有…以后了。”
——
午餐是在冉祈家吃的,吃饭的时候程延就坐在她旁边,时不时地帮她布菜盛汤,却一句话都不说。
弄得冉家奶奶认为他们已经和好了,嘴巴都合不拢直问他们什么时候办喜事。
四月囫囵应着,心里琢磨着是踩他一脚还是给他一拐子。
却在还没开始动手的时候,瞥到他苍白的唇角和苦涩的眼角。
他自己没吃几口菜,只顾着看她,被四月瞪了就小心翼翼地停手,连眼神都不敢再停留。
弄得像是四月在欺负他一样。
只是四月心里还藏着另外一件事,一时间也懒得搭理他。
吃完饭,冉祈要和顾云起回上海,四月准备自己开车回家。
冉祈连忙推推弟弟:“让他去帮你把车开出来。”
程延被姐姐推搡到前面,像一件超市里被特价出售的促销品。
四月看了这件促销品一眼,没说话。
程延当她同意了,连出门的外衣都没穿,就穿着那件毛衣,跟着她走在那片冰天雪地里。
顾云起将车停在巷子后面的一个拐角处,四月站在巷子口看着程延坐进车里,将她的车子一点点调好角度,开正停在路口。
他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
就乖乖地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好像一点都不敢再纠缠。
四月静静地看了几秒他的脸,往前走了几步——
往副驾驶的方向。
程延愣了一下,也不再动,看着她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他有些迟疑:“你…”
四月系上安全带,把头靠在座椅上:“我要睡一会,你送我回家。”
然后她就闭上眼睛,一句话都不再说。
程延也不敢再多问,乖乖地再次发动车子,一路把车开到了她家。
车前盖上装了感应器,听到车库外门就自动打开,程延将车停了进去,才转头看着四月。
大概是吃过午饭不自觉地就犯困,她睡得很熟,嘴巴微微地张开,平稳的呼吸在车内听得格外清楚。
程延静静地看着,与她相处的时光,每一秒都是偷来的。
就像在拿血肉与恶魔交换,换来曾经不觉得珍贵、现在却再也回不来的旧时光。
程延拉住她垂在身前的手,将她的手握进掌心,体温交互。
那纤细的手指,被养得白嫩剔透。
他翻来覆去地看,控制不住地去想。
你看,这才是公主的手指。
如果站在他的身边,这只手会变得粗糙,会抚上去就有纹路,会有洗不去的黄皮。
程延心中酸涩得发烫,差点有灼热的东西滴落在她的指尖。
是对的。
要不停地说服自己,与她分开是对的。
只有这样,在过去每一日的自我折磨里,他才不会那么快就死去。
程延怔怔地看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无限痛苦与怀念地,与她十指相扣。
…
四月醒来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车子里,身后的椅子被人按到最低,车后的小毛毯盖在她的身上,就连遮光板都被放下。
她抬起眼,下意识地去寻找方圆十米内的活的生物。
然后在与车相隔十几米的地方,看到他在花园的入口旁抽烟。
四月安静地看着,感受睡意的慢慢消失。
他背对着这里,身影依然高大而挺拔,因为出来的时候就没穿外衣,看上去能清楚地发现,他瘦了不少。
时不时垂在身侧的指尖露出的亮光,让四月知道他的动作。
他的烟瘾真的很严重。
曾经只是为了加班或者赶作业的时候提神,现在却好像离不了手。
四月总是能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以及他屋子里藏不住的烟头。
四月伸手,按了按方向盘上的喇叭,他的背影顿了一下,立刻掐了烟转过身看她。
四月拔了车钥匙,拿着大衣,拉开自己这边的车门,与他在车前站定。
车库里的车与她出门前一致,可见宋嘉昕和宋嘉阳都没有回来。
四月慢条斯理地穿上大衣,将车钥匙滑进大衣口袋里,歪了歪头,神色很淡地对他说道:“多谢你送我回来。”
程延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说。
四月静静地注视着他,将他的忐忑与惶恐尽收眼底,然后轻声说道。
“你可以走了。”
——
回到屋内,管家先生迎了上来。
“小姐回来了?真好,刚刚看到好像下午又要下雪了,大小姐交代过不能让您雪天自己开车,我正准备让人去接您…”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四月站在了客厅的落地窗口。
金管家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看到一道单薄的、只穿着毛衣的身影朝着门外走去。
金管家一愣,连忙说道:“是您的朋友送您回来的吗?这怎么连外套都不穿啊?要我找老张送他回去吗…”
然后他看到他们的三小姐弯了弯唇,轻轻说道。
“不用。”
四月转身,回房间的时候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他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