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没关系,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这不这儿正好有一位对旧金山很了解的人士么,”钟恒说完,拍了下身边钟知贺的肩膀,问道,“钟知贺你说说呗,带她们去哪儿玩了?”
钟恒早在孟遥和孙又菡第一天到旧金山的时候,就因为她们两个女孩子自己跑到夜场去很不安全而特意把他哥叫去看着。
后来孟遥喝多了找不见人,他又跟他哥说了,让帮忙去找找孟遥。
有这两次见面机会,加上即便当时钟知贺没有入职,可孟遥也是他名义上的秘书。
这样的渊源,钟恒自然默认他们已经在旧金山见过。
不过他并不知道其中具体细节,所以这时才好奇问起来。
话音落下,旁边被问到的人不急不缓地放下手中茶杯,正欲开口。
不过。
开口之前,就被径直打断。
孟遥抢先回答了这个问题:“啊?恒总说笑了。我和又菡在旧金山的时候,都没有见过钟总,这一点确实是有点遗憾。”
她说的像模像样,不知道的人一听,很容易就会信了。
只不过,在场四个人,包括她自己有三个人都知道她编的有多离谱。也因为答的与现实太过不符,她说话的时候,乃至说完这句话之后,都一直向左偏头看着钟恒的方向,半点儿没敢向右转。
生怕对上钟知贺的目光。
当着他的面撒谎,又不敢面对他,她只能这样暗暗在心里祈祷。
祈祷他不会拆穿自己的谎言。
是以,她刚刚的话说完以后,几乎就是数着秒过的。
“一、二、三、四、五……”
五秒钟过去,一时间包厢里鸦雀无声。
钟知贺没有说话,没有当场拆穿她。
孟遥悄悄出了口气儿。
只不过,总觉得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久久未曾挪开。
她有些心虚,右手在桌下不自觉自己掐自己的左手。
“竟然没见过?怎么会啊?”钟恒没想到得到的是这个答案,当即惊讶道,“钟知贺那天没去酒吧找你们吗?”
他说的自然是第一天。
从余光中,孟遥瞥见坐在正对面的男人重新拾起刚刚被放下的茶杯。
似乎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他有……”一旁的孙又菡有些看不下去,抢先开了个头。
不过很快被孟遥强行按住手制止,改换成她来说:“他有来过吗?这事我不太知道诶。”
“啪嗒——”一声。
是茶杯从不是很高的地方落到桌面的声音。
里面剩余的半杯茶水被这样一晃,瞬时洒出半杯。
洇湿了白色衬衫的衣袖。
他却浑然不觉。
气氛莫名从这里开始怪异起来。
话题很快被转移,可惜气氛已经怪异起来,接下来似乎,很难拯救。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除了钟恒和孙又菡偶尔聊两句正经工作上的事情以外,另外两个人几乎没再说过话。
孟遥将头得像个鹌鹑。
刚刚一直投在她身上的目光不见,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孟遥慌得很。
于是很可惜的一顿大餐,他们几个人心思各异地坐在这里,满肚子心思,简直是“暴殄天物”。
低头低到颈椎骨都开始生疼,这顿气氛不那么美好的晚饭才终于快要结束。
钟知贺是蹭钟恒的车来的,这时候回去自己的住处,只好把钟恒的车钥匙夺过来,预备自己开走。
孙又菡和钟恒则是刚好住在这个“世纪嘉园”小区的隔壁小区,便决定一起步行回去。
唯独孟遥。
这私厨在三环里,孟遥的家在五环外。
从这里回家可要费上好大一番力气。
这顿饭结束之前,孙又菡还有心撮合她和钟知贺,让钟知贺开车送她回家。
不过孟遥连忙拒绝,说自己已经习惯了,自己可以回去。
他们几个倒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出了楼门,几个人分道扬镳。
各走各的路。
……
从这家私厨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全黑,大约是明天要乌云遮日,整片夜空上,连一颗眨巴眨巴的星子看不见。
处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们。
这里距离地铁站还有一段距离,需要步行过去。
孟遥穿一双七厘米的高跟鞋,踩在马路上边的石灰地板上,发出并不大清脆的“啪嗒、啪嗒”的声音。
她今天明明没有喝一口酒。
可是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是醉了。
醉到这个时候,她竟然似乎看见自己的身边有一辆黑色奔驰大G停下。
驾驶座上的男人摇下车窗,开口便问她——
第48章
天色浓暗,半颗星子也不见。身畔石灰地板下边的马路上,奔涌的车流往来不息。这漫漫长街一眼望不到头,可以看清的,独独只是昏黄的路灯下,人被拉得长长的影子。
孟遥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走在硬石板路上,怔怔出神。
脚跟处的皮肤走路时被皮质高跟鞋硌得生疼,大约已经有些磨破了皮。不过孟遥的心思不在这儿上面,也并没有过多注意,只是继续略显机械地往前走。
想到今天吃饭的时候,她当着他们三个人的面,否认了她和钟知贺在美国认识的事情,那时他的表情……
她心里忽地有股说不上来的滋味儿,不敢去回想。
“滴——”
杂乱如麻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汽笛声打断,孟遥下意识转头,寻找声音发出的方向。
在她左边,马路边上,一辆黑色大G停下来。
刚刚的汽笛声应该就是来自这辆车,这是恒总今天开的那辆,孟遥有些印象。
她驻足稍待,须臾,黑色大G的车窗便被摇下来,暗不透光的黑色车窗缓缓摇下,一点一点露出男人浓密的剑眉,狭长的眼,还有紧抿的薄唇。
目光相接,男人开口的第一句,就是问她:“现在还要装不认识么?”
她的印象中,他一向拐弯抹角,弯弯绕绕的心思可多,这样直接了当地问,还是头一回。
孟遥有些不知如何说,摇了摇头,声音很低:“钟总,我……”
“在公司里拼命躲着我,在钟恒面前,否认在美国,我们认识,”钟知贺直直看向孟遥,银丝眼镜下,狭长漂亮的眼睛泛着泠泠的光。似乎比她之前见到他的任何一次,都要认真,“我就这么让你,避之不及,难以启齿么?”
“不,不是。”
当然不是。
孟遥连忙摇头否认,解释的话哽在喉头,却不知为何,一时说不上来。
或许是连她自己也觉得,那些理由很可笑。
担心同事知道他们之前的关系,传起流言蜚语。所以因噎废食,装作根本没有认识过。
这个理由看似合理,她之前也是一直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的。
可是直到现在,直到这一刻,直到他这样直白地问她为什么的这一刻,孟遥才恍然间明白,原来这根本不是她这样做真正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在旧金山的一切都太美好太梦幻了。
以至于回到国内,回到属于她的生活,回到真正的现实里。他再度出现,以另一个,现实的身份。
不是会在海滩教她冲浪的贺先生,不是会在她掉下水时义无反顾跳下来救她的贺先生,也不是现在世界上唯一个叫她孟甜甜,在楼梯间肆意吻她的贺先生。
他是钟知贺。
她的顶头上司,需要恭恭敬敬严谨对待的大领导。
她不可能去逾越他们的之间的关系。
更不可能忽略身份转变带来的不可名状的落差感。
孟遥站在原地,身后是被夜色浸染看不真切的布满爬山虎的房子,衬得她的白色套装殊为显眼。
工作上干练、利落、能力卓著的孟秘书,遇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无力地缄默不语。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更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她现在矛盾的想法,总之,她不想打破上下级该有的关系。
二人就这么一个车上一个车下,越过车窗,遥遥对望。
良久。
车上的男人叹了口气,灼然的目光开始松动,终是道:“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