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久端起果汁喝了一口,不小心瞧见他盘里泛着血丝的牛排,莫名犯恶心,抬手在唇边挡了一下,仓促调转视线。
察觉到她的异样,许苏白皱了下眉,“怎么了?”
“没怎么。”
这份抵她好几天工资的牛排,她只吃了一半,就吃不下去了。
视线一直定在落地窗外,没往许苏白那边看过。
许苏白发觉了,刀叉一放,也没了胃口。
走出西餐厅,许苏白说要请她看电影。
为防有诈,云栖久问得有点多:
“在哪儿看?看的什么电影?一场电影大概两个多小时,现在过去的话,电影结束肯定没有末班车了,你会送我回家吗?免费的那种。”
许苏白觉得好笑:“不就让你请吃了两顿饭么,你至于这样?”
“至于!你吃的那叫饭吗?”云栖久说,“你吃的那叫金子!”
最后,她还是上了他的车,一路畅行无阻,抵达市中心最繁荣的商业街。
周末晚上来看电影的人挺多。
云栖久想说要不算了。
许苏白来了一句:“在我家看电影倒是没这么麻烦,而且设备和效果比影院要好,有吃也有喝。问题是,你要来我家么?”
“不来。”
两人去排队买票。
许苏白抬头看LED屏上的电影消息,云栖久低头玩手机。
手臂忽然被他碰了一下,她手一滑,还没编辑好的消息,就这么发了出去,只好撤回重发。
“你干嘛呀?”
她侧身,躲开他的骚扰。
“你去那边买点可乐和爆米花。”许苏白说。
见她头也不抬,他依仗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扫了眼。
只看到“心理医生”四个字,她就收起手机,睁着双圆溜溜的杏眼,转身,朝他摊开手掌,“你要买可乐和爆米花,是吧?”
许苏白一巴掌拍她手上,也不挪开,就搭在上面,“我请你看电影,你请我一顿可乐爆米花?”
“……我不请。”她落下手,属于他手心的温热也一并消失。
许苏白:“我以前没请你喝过可乐,吃过爆米花?”
“……”行,她认了,都是她欠他的。
云栖久买完爆米花和可乐,也差不多排到许苏白了。
一见到他,前台那女生说话明显变得温柔,还特地放慢了语速,笑容很甜美。
许苏白问云栖久要看什么。
那女生这才注意到她似的,表情有一瞬僵住。
云栖久拿乔:“不是你说要请我看电影的么?你挑吧。”
许苏白不甚明显地笑着,那富有玩味的眼神,摆明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云栖久心虚地往别处看。
她以为他会选动作片的,毕竟他的视线在那部电影上停留的时间最长。
他却挑了一部以动物为题材的、温馨治愈的喜剧片。
于是她不得不再次感叹岁月的强大,不仅改变了他的饮食口味,就连他看电影的品味都变了。
就是不知道,他对她的感觉,变了没有。
来看这种影片的,大多都是家长和孩子。
电影还没开始,小孩子们兴奋地吵吵嚷嚷,家长们在旁边低声呵斥,让他们小声点,别打扰别人。
许苏白右手边坐着一个女人。
她怀里抱着的小女孩约莫三岁,粉雕玉琢,乖巧可爱,肉乎乎的小手扒拉着许苏白的胳膊,奶声奶气地叫着“哥哥”。
要不是女人箍着小女孩的腰身,她怕是要爬到许苏白身上。
女人略显抱歉地对许苏白笑了笑。
许苏白来了兴致,笑眼觑着那小朋友,纠正道:“得叫‘叔叔’了。”
小女孩的眼睛跟两颗黑葡萄似的,亮晶晶地看着许苏白,“叔叔~好看的叔叔~”
“你也很好看。”许苏白回夸一句。
小女孩双手捧脸,眨巴着眼,“但是没有叔叔好看,叔叔好好看,比好多人都好看。”
“你的嘴巴怎么这么甜呀?”许苏白跟那小女孩聊了起来。
“吃了糖……妈妈买了糖。”小女孩说。
云栖久在一旁看两人互动,抿嘴微笑。
许苏白逗了小女孩两句,身体一挪,凑近云栖久,低声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的孩子,应该也差不多这么大了。”
“咳……”云栖久被可乐呛了个正着,动静太大,附近的人纷纷看过来。
她尴尬地缩着脖子,压低声音:“许苏白,你胡说什么?”
“不是吗?”许苏白调整坐姿,懒洋洋地瘫着,左手捻了颗爆米花,丢进嘴里。
“花一年的时间备孕,再花一年的时间怀孕,等我们硕士毕业的时候,孩子满月,你也出月子了,我们可以带着孩子见证我们学业有成……再过三年,我们家的小朋友大概就有这么高了。”
他抬手比划了一下。
云栖久被他带着,也不禁跟着想象。
但仅剩的一丝冷静拉扯着她,让她认清现实,“许苏白……”
她的话只开了个头,许苏白收回手,拿起可乐喝了一口,沉默不语。
气氛瞬间冷凝。
云栖久也不再说话。
电影开始播放正片。
影厅渐渐安静下来,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电影上。
云栖久放下可乐,尽量不去关注许苏白,全身心都集中在电影上。
昏暗的环境,轻松温馨的电影,看了没一会儿,乏倦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云栖久不知不觉打起了盹。
许苏白也是兴致缺缺,电影开始没几分钟,就心不在焉地玩起了手机。
肩头一沉,清幽的发香飘过来,他瞄了一眼,云栖久枕着他的肩膀,瓷白小脸被荧幕的幽光照亮,眼眸轻阖,呼吸绵长,正在酣睡。
他把衬衫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手机是没心思玩了,电影也不想看,就这么静静地凝望她。
见她的小脑袋一点一点,慢慢滑下来,他抬手扶回去。
指腹传来她肌肤的温润触感,他有点晃神。
不过一刻钟,云栖久就拧紧眉头,双手揪着裙摆,额头直冒冷汗,脸色很差。
做噩梦了?
许苏白托着她的脸,轻手轻脚地抬起两人中间的扶手,一只胳膊穿过她身后,搭着她的肩,将她揽在怀里,另一只手轻轻拂去她额角的汗。
“盛卓!”她口中突然蹦出一个男人的名字。
许苏白一愣,恍然记起,这人是跟她在战地一起工作的摄影记者,于今年4月份,死于一场枪战。
第60章 他的密码
云栖久永远记得, 那是4月份的最后一天。
收到消息后,她跟盛卓搭乘一辆越野车,第一时间赶往现场。
“算上今天, 我来战地工作刚好五年。”下车后,盛卓手脚麻利地从包里拿出设备,“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啊。”
“厉害!”云栖久冲他竖起大拇指, 穿戴十几斤重的头盔和防弹衣, 背着包,拿着纸笔, 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惨遭轰炸的废墟里, “不出意外的话,下次拿普利策摄影奖的,就是你了!”
盛卓笑了声:“能安全回去就行了。每次我出来, 我家人都提心吊胆的。”
云栖久没接腔。
她是瞒着周晴来战地的。
如果不是在电视上看到她了,估计周晴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周晴知道后的第一反应, 就是说教她,说教完后,语气稍稍柔和一点, 会叫她好好照顾身体,注意安全, 还说她瘦了很多,让她多吃饭, 别挑食。
周雪也看到她的报道了。
发微信消息过来,劝她换工作,努力考公上岸,方便以后嫁人。
云栖久果断拉黑她。
回了神, 云栖久眼前是一个个被抬上担架,鲜血淋漓的伤员,耳边是人们的哀嚎和痛吟。
幸存者们颓丧地守在瓦砾中,满眼迷茫,看不到未来。
盛卓把镜头对准云栖久。
云栖久压下心底的悲悯,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没有人喜欢战争,但我们却总是生活在战争中,饥饿、寒冷、贫困,面临死亡的威胁,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下一秒……”
云栖久在采访,那女人的话还没说完,附近就响起密集的枪声。
人们慌乱逃窜,有个人在逃跑时,还不慎撞到云栖久的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