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吗?”苏玖摸了摸右颊,一阵刺痛袭来,火辣辣的。
“为什么一个人跑到那种地方?”陆津舟回避她的疑问, “你知不知道, 没有意识地晕倒在雪地里, 后果会有多严重?”
男人的语气不像往常那么隐忍, 焦急之意明显。
“我只是去送酒。”苏玖敛下头, 嗓子润了润后而开口。
“什么酒,还要你亲自去送?”
他的声音像被冬季浸过,冷冷的。
苏玖莫名有些委屈, 眼眶有些模糊, 鼻间微微发红。
“本来……我只打算亲自去星渝北庄送Chateau Lafleur。”苏玖看着床尾男人洒下来的影子,眼婕颤了颤。
许久无言,苏玖抬起头, 发现他看着自己,方才那份清冷情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起, 只剩下淡淡的清润。
“虽然月初了,但这个星期不还是没过完嘛。”苏玖开口,右颊的刺激感实在太过强烈,“我能不能照照镜子, 我想看看我的脸怎么样了,我可不想毁容。”
陆津舟看了她一眼,有些无语,拿了病房内的镜子递给苏玖,想不通她为什么受伤了依旧这么闹腾。
“还行,也还能看。”苏玖照完了镜子,“你话好少。”
男人不说话,她就觉得尴尬,“我还以为,你会安慰我一下。”
“你想我怎么安慰?”陆津舟回答得很快,尾调十分正常,像是在认真地思考苏玖的话。
但苏玖却不是如此,她猛地抬头看了一眼面前一本正经的男人,又把脑袋垂下。
算了,你还是闭嘴吧。
怎么老是用这种认真的语气说出会令人胡思乱想的话啊?
气氛因为苏玖的脑袋发散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原本只是右颊发烫,现在倒好,双颊都开始泛红。
不过好在,这种困窘时刻好像每次都有一个意外来拯救她。
陆津舟走远了些,接起了一个电话。
病房内很安静,只有空调徐徐送着暖气。
而苏玖的注意力又不自觉朝着那边打探,静谧之下倒是听了个大概。
——“陆总,合作顺利进行,但是现下您不在,我们没有办法结尾。”
大合作需要总裁亲自签字,其他人没有权力对于合同亲自盖章画押。
原来陆津舟的工作没有结束。
苏玖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腿,在雪地里晕倒了半个小时,说完全没关系还是不行的。
她望着挂了电话走过来但看着表情并不打算离开地男人,说,“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可以的,不是没大碍吗?观察一会儿就没事了。”
“还喝水吗?”陆津舟并不理会,径直走到床头。
……这种时候干嘛这么固执啊!
“我是说真的。”苏玖的手按了按男人的胳膊,“我知道你工作很忙。”
“我分得清轻重。”陆津舟依旧坚持。
“我可以给小羽打个电话,她可以来照顾我。”苏玖想着其他办法,听宋森那边的意思项目比较重要,陆津舟不回去是不行的,“那么重要的工作需要你,我总不能做了你的拖油瓶。”
“为什么把工作看得这么重要?”陆津舟问。
苏玖一惊,按住他胳膊的手收了回来。
沉默几秒钟后,苏玖开口,努力压下声音里的苦涩,“陆津舟,你有没有体会过周围人都不看好你,而你却非要拼了命做出成就给别人看的时候?”
“苏家没有人支持我的酒馆,他们总想着把酒卖给那些上流客户,丝毫不管普通人群的销量,我在努力摸索了,摸索了几年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成效,万事我都是把工作放在最前面,这就是我为什么没有客人我也要坚持开酒馆,宁愿大雪地里去建筑工地里送酒。”
苏玖本来不想说的,明明这些跟陆津舟没有丝毫的关系,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跟他分享自己的心事,“你是和陆的CEO,手里每天都握着上亿的合作,应该不会懂这种什么都没有全靠自己的感觉吧。”
难受话像打开了阀门,再也抵挡不住,苏玖想起那瓶被陆枝换掉的Petrus心里就更加悔恨,“尤其,当你发现你周围的人都特别伪善的时候。”
陆津舟的眼皮子冷不丁跳了跳,他遏制住心底里那些开始蔓延生长的往事,压下情绪听着苏玖说完。
“这可能就是上天给我的考验吧。”苏玖耸耸肩,说出来的确好受多了。
这些天酒馆罕少有人,她干坐在酒馆内,心里所有的事情都憋压着,毫无抒发之处。
“我一个人可以的,或者我麻烦一下小羽,她对我打过去的电话,一直都接的很快的。”苏玖抬眸,双目对上男人的眼神,笑着眨了眨眼睛。
……
“好。”陆津舟应道。
苏玖看出了男人眼里的妥协,又看他离开的步子大迈,再次确认了那个合作的重要性。
她给陆斯羽打了个电话,那边没有接,随后苏玖发了条消息过去。
虽然还不知道陆津舟是怎么在那个雪地里找到自己的,但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很准。
她看到了关娅,想着会不会跟关娅有什么关系。
可是今天男人的反常暴露的格外彻底。
陆津舟……
你是不是已经喜欢上我了?
-
陆家老宅。
陆斯羽难得回去了一次,王玥正跟着身边的几个佣人交谈。
她手里捧着一堆瓜子,偏偏要往佣人打扫好的地方上扔瓜子皮。
那几个佣人皆是敢怒不敢言,见王玥离开之后,才敢在背后偷偷地说,“不过是爬床得来的名分,天天蹬鼻子上脸的。”
“就是,害死了陆夫人不说,还有脸在我们这里趾高气扬的。”
“要不是陆夫人和他儿子心地好,这娘俩早得玩儿完。”
陆斯羽径直从旁边走过,一声不吭,那几个人见了陆斯羽,乖乖散开继续打扫去了。
陆斯羽也没理会,陆家人的闲话她早已习以为常。
她迈步上了二楼,还没进房间就听见王玥喊,“站住。”
“妈。”陆斯羽顿住身子,没好气地应。
“你这两天不去是跟江译景那小子谈去吗?结果怎么样?”王玥横插进门前,挡住陆斯羽进屋的步子。
“不怎么样。”陆斯羽不想多开口。
“不怎么样?”王玥瞬间炸毛。
“这不关你的事儿。”陆斯羽冷声。
“你谈了这么多年的男朋友,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无名无份像什么话?”
“你小声一点,不嫌丢人吗!”陆斯羽朝着楼下望了几眼,那几个佣人依旧在打扫,脸上的表情带着并不明显的笑意。
王玥随即拉着陆斯羽的手往楼下走,力气大得让陆斯羽直皱眉。
她走到庭院处,周围空无一人。
“这下能好好说道说道了吧?”王玥唾了一口,一副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气势,“苏家好歹是个大家族,你那小子跟他妈姓就算了,怎么这么不成器?”
“你不准这么说小景!”陆斯羽呵斥。
她妈做什么都有可能做出来,陆斯羽甚至一点都不会感到奇怪。
但江译景是唯一一个给予了别人并不能也从来没有给过她爱的男人,江译景是她的底线,也是支撑她具有人格的底气。
“我说他怎么了?我有说错吗?”王玥并不打算闭嘴。
“你知道别人怎么说我吗?说我表面看起来就算再怎么善良,但是因为有个做尽坏事的亲妈,估计也是个表面亲热实际上爱在背后捅刀子的人。”
“我干什么了?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王玥冷笑一声,觉得陆斯羽简直像个白眼狼,“你要是能像我一样能耐一点,早进了苏家当儿媳妇了,用得着现在两头不落好?你妈天天在陆家受气成什么样子?”
“像你一样?像你一样醉酒爬床拿着偷来的名分苟且存活吗?”陆斯羽忽然冷静下来,想不通为什么她的母亲王玥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这么自私自利的人。
她的声线颤抖着,“还是学着你,看着阿姨哮喘发病,无动于衷看着她没了呼吸?”
“你在说什么鬼话?”王玥慌张往四周望了望,赶忙捂住陆斯羽的嘴巴,声音压低,“这是老宅,到处都是耳朵,你说话注意一点陆斯羽!我是你妈!你处处向着那个死去的女人干什么!”
“我都看见了,当时我就在门口,阿姨求你把药给她,你当着她的面扔进了垃圾桶不是吗!”陆斯羽热泪四涌,努力忍下去那股强大的悲哀,眼眶里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居然……还要在阿姨的葬礼上穿着一身红衣闯进去,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陆津舟的母亲葬礼办的很简约,出席的只有最亲近的几个人。
当时本没有陆斯羽,但她去求了陆津舟最后才得以参加。
如果不是那一出,她甚至不知道一个男人难过到极点的时候眼底的冰冷是足以将一个人杀掉的。
葬礼上,她就看着陆津舟一副极力隐忍的模样,最终还是没有对王玥下手。
他只是吩咐了人把王玥拖出去,保证了葬礼的正常进行。
在母亲面前,他从来都是一副有教养且温柔的贵公子模样。
王玥被拖着离开后,他也只是嘴角轻轻扯着,将一束百合花静静放在母亲的遗照前。
葬礼安妥完毕,陆津舟的性子就变了。
像是分裂出了第二重人格,而这个暴力冷血的第二人格将温润的那一面硬生生杀死,只留下一副毫无感情的模样。
那时候她不懂,想着是不是他哥太伤心了,提不起心思,以至于一直以来会亲切地对着她笑,喊她‘小羽妹妹’的人会在一夜之间变得那么冷冰冰的。
后来冷静下来才知道,好像是因为他哥知晓了母亲去世的所有真相。
不知道当时的陆津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她和王玥的,陆斯羽只觉得无论她如何弥补,对于他哥都是不够的。
但后来却还要源源不断地受到陆津舟的照顾,就因为,他的母亲跟他说过,陆斯羽是他的妹妹。
母亲的去世对于陆津舟来说伤害无疑是巨大的,王玥伪善的面目终于被赤裸裸地揭开,而那层微乎其微地遮羞布让陆斯羽在陆家都难以存活。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什么时候离开的门口?”王玥瞪大双眼,满眼猩红,双手忍不住掐着陆斯羽的脖颈,“你都看到了什么,给我全部说出来!”
“上个月初三,阿姨忌日,你是不是,又跑到她的墓碑那里,泼了红漆?”陆斯羽猛烈地咳嗽,胃里翻涌着,恶心反胃的感觉逼迫着她努力张着嘴索取氧气。
每一年都是如此,明明是令人难过的日子,明明知道他哥会在清晨七点钟准时到达永寿陵园,可王玥就是要提前去搞了破坏。
“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我问你还看到了什么!”王玥丝毫不理会陆斯羽的话,摇晃着她的脖子,声音里带着恳求与一丝癫狂,“乖孩子……妈妈的好女儿……你都告诉我好不好!你还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