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趴在猫眼上往外看。

　　是秦奶奶。

　　心脏跌回来，江眠这才意识到，她刚刚在期待什么。

　　“奶奶。”江眠清了清嗓子，“您稍等一下，我马上好。”

　　她赶紧把空酒瓶塞回酒箱里，连着垃圾桶一起，全部藏到卧室床底，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透气。然后又拿了牙刷，挤上牙膏塞进嘴巴里，伪装成正在洗漱的样子，一口泡沫地拉开门。

　　“眠眠，刚起床啊。”秦奶奶笑盈盈地走进来，“正好，你刷过牙后过来吃饺子。我和你爷爷一起包的，两屉，有素馅有肉馅。”

　　她把饭盒放在餐桌上，打开盖子，热气腾腾的饺子还在冒热气。

　　“你厨房有醋吗？”秦奶奶很自然地走进厨房，去拿碗碟倒醋，“眠眠，你去好好刷牙洗手，不用管我，我自己来。”

　　江眠刷过牙，问：“奶奶，您怎么来了？”

　　“给你打电话一直关机，过来看看。”秦奶奶摆好碗筷，抬眼笑看着江眠，说道，“你这孩子，刘海都翘到天上了。”

　　“手机没电了。”江眠要去照镜子，“可能是睡觉睡的。”

　　“先吃饺子。”秦奶奶拉住她，“反正就咱俩，没外人。待会儿饺子就凉了，吃过饭后再去收拾头发。”

　　江眠木着脑袋跟她一起坐在餐桌前，笑着说：“刘海是秦劲帮我剪的。我想换发型，不想去理发店，懒省事在网上搜了一款刘海，让秦劲照着图片剪。因为刘海是参差不齐的，剪的时候，我还担心秦劲会一刀下去剪平，然后再一根一根对齐。结果他剪得很好，和图片上的几乎一模一样。等长长后还让他……”

　　讲到这里，江眠突然意识到，他们没有以后了。她抓起筷子，问：“秦劲还好吗？”

　　“他没事，你爷爷在家看着他。你叔叔阿姨今天也都会回来。”

　　“他还在不停修bug吗？”

　　“白天的时候，在我们面前，他表现得很正常，和以前一样，有强迫症，但没那么严重。”秦奶奶叹了一口气，说道，“昨天半夜，你爷爷在菜园里找到了他。他在菜地里躺着睡觉。你爷爷把他叫醒，问他躺在菜地里干什么，他什么也不说。嗐，劲劲本来就话少，像个闷葫芦。”

　　江眠默默吃着饺子，听她讲秦劲的情况。

　　“劲劲还是坚持说他没有穿书，也不承认是在修bug。但是没有否认强迫症。”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完全逻辑自洽。”

　　“袁医生说，这恰恰说明他病得不轻。他对我们所有人都有很强的警惕和抵触心理，固执地相信着自己的妄想。医生说，劲劲目前的情况，不适宜药物治疗。吃药只起到抑制效果，还会带来一系列的副作用，吃药也需要病人自己配合。劲劲不觉得自己生病，而且他的妄想并不影响他正常生活和思考。如果强制住院，反而会刺激病情。”

　　“虽然生病，但是没有到控制不住的地步，治愈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医生说要以心理疏导为主，我们也在找他的病因……”

　　“这种心理上的病，还得靠自己。劲劲的意志力一向很强，我们相信他。”

　　江眠问：“秦劲会好起来的，是吗？”

　　“会的，一定会的。”秦奶奶又说了些安慰江眠的话。

　　江眠吃完一盘饺子，秦奶奶起身，说去402看看，让江眠接着吃。

　　秦奶奶走了后，江眠又吃了几个饺子，喝了一碗汤。把保温盒里剩下的饺子和汤倒出来装好，拿去洗好，用抹布擦干。

　　秦劲有家人照顾，有顶尖医生治疗，他自己又那么厉害，一定会好起来的。

　　江眠拿着保温盒愣了一会儿，去卧室衣柜的抽屉里，拿出六个红包用报纸包好，放在饭盒里。

　　红包是她第一次跟着秦劲回家的那天，秦劲的六位长辈给她的见面礼，他们说是习俗也是认可。

　　江眠知道，他们的认可，也都是建立在秦劲认可的基础上。

　　现在秦劲不认可她是女主角，她死守着这份[认可]完全没有意义。

　　江眠深吸一口气，把保温盒的盖子盖好拧紧。

　　秦劲离开后，脑子一直在神游，仿佛现在才回来，感知也跟着回来。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喉咙里像是塞满了刀子，每呼吸一下都疼痛难忍。

　　整理好情绪，江眠拎着保温盒去402，还给秦奶奶。

　　秦奶奶没有察觉到异样，她接过保温盒，想让江眠跟她一起回秦宅。

　　“我不过去了，怕刺激到秦劲。”江眠垂着脑袋，“秦劲说，我不是他的女主角。”

　　秦奶奶拉着她的手，疼惜地说：“劲劲一根筋，他也不想想，从小到大他身边那么多女孩，什么样的都有。他为什么不说别人是他的女主角？为什么偏偏逮着你说？肯定是看上你了啊。先喜欢上了你，再把你往女主角身上套。”

　　江眠垂头盯着脚尖，不说话。

　　秦奶奶叹气：“等劲劲病好了，我一定替你出这口恶气。”

　　最后。

　　秦奶奶念叨：“我了解劲劲，他肯定是先喜欢上了你，才说你是女主角。不是因为你是女主角，才喜欢你。眠眠，我们等等他？等他想明白这个理。”

　　秦奶奶拎着保温盒回到秦宅。

　　秦劲看着她手里的保温盒，微微蹙眉。

　　“我去给眠眠送了点饺子。”秦奶奶没有隐瞒，边说边观察他的神情。

　　秦劲盯着保温盒，说：“盖子没有对严。”

　　秦奶奶低头看：“没有吗？是眠眠拧的盖子。”

　　秦劲伸手接过来，他拿着保温盒，单手拧开盖子。

　　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怎么了？”秦奶奶见他脸色难看，凑过去看。

　　保温盒里放着几个红包。

　　红包用一张报纸包着，经过一路颠簸，包好的报纸散开，露出红包的样子。

　　秦奶奶稍微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

　　她连忙把报纸裹了裹，拿走，编理由说：“眠眠这孩子，真是的，这是交了多少房租。连401的一起收了吧。”

　　“不是房租。”秦劲说，“我认识这些红包。”

　　秦奶奶：“红包都长一个样，哪有认识不认识的。”

　　“秦劲。”秦爷爷这时过来，说道，“你爸妈给你发短信，你怎么不回？”

　　秦劲眼睛盯着红包，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秦奶奶心虚地用报纸把红包裹严实，转身走了。

　　等她走远，秦劲才低头看手机收件箱，说：“没有收到新短信，可能收件箱满了。”

　　秦爷爷又催促他换手机：“你什么时候换智能手机？智能手机的收件箱从来不会满。”

　　“不换。”秦劲拿着手机回书房。

　　书桌上摊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论江眠是秦劲的女主角的充分必要条件》。

　　必要条件5.【结婚。】

　　充分条件5这行是空白。

　　今天一整个上午，秦劲坐在书桌前，盯着这行空白发愣，也没有把空白填上去。

　　秦劲拿着手机坐下来，打开收件箱，删了几个无关紧要的短信，还是没有接收到爸妈的新短信。

　　收件箱和发件箱都太满了，几乎全是他和江眠的来往短信。

　　秦劲的拇指放在删除键上，没按下去。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全新的记事本摊开，拿着笔端正坐着，从第一封短信开始誊抄。

　　收件箱第一条：【新晋拳王叫什么名字？请按1键回答。新晋拳王叫什么名字？请按2键回答。新晋拳王叫什么名字？请按3键回答。】

　　发件箱第一条：【TD】

　　算上发出的短信，有一千多条。

　　秦劲一字不漏，连标点符号都没少，原原本本誊抄下来。甚至每条收发短信的日期和时间，他也都照抄不误。

　　等这项浩大的工程做完，他又检查了一遍，才把短信删除。

　　爸妈的新短信进来之后，他没着急看，而是拿着笔，在[充分条件5]这行的空白处写：【红包。】

　　划掉。

　　重新写：【江眠的脑子。】

　　又划掉。

　　最后写：【我要修仙。】

　　这张A4纸被他划掉了两行，强迫症发作，秦劲又拿出一张空白的A4纸，一笔一划重新写了一遍。

　　《论江眠是秦劲的女主角的充分必要条件》

　　必要条件5.【结婚。】

　　充分条件5.【我修仙成功。】

　　他如释重负地放下笔。

　　秦奶奶走了后，江眠在沙发的抱枕下发现一沓厚厚的钱。

　　里面夹着一张秦奶奶写的纸条：【眠眠，要记得按时吃饭，多吃水果蔬菜。天冷记得穿厚衣服，不要冻着。】

　　秦劲走后，江眠第一次哭出来。

　　沙发扶手上还放着她捡回来的兽皮和熊猫玩偶的衣服。

　　江眠把脑袋靠过去，伸手摸熊猫毛。

　　摸出来一张便签纸，上面写满了字，是秦劲的笔迹。

　　江眠用手背抹了把视线模糊的眼睛，努力去看上面的字。

　　看样子，像一首未完成的歌。

　　【我和你在楼顶待一整天。

　　我种菜，我练拳，你在葡萄藤下荡秋千。

　　我回头，看到你酒窝里的甜。

　　你笑着向我奔过来，跳到我身上问我要吃什么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