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绕绕的九曲回肠,一环扣一环,都不如直言来得重要。
“是因为你真的比从前懦弱了呢……”周佞顿了顿,好半晌才续言,“还是因为你心底清楚,但是不敢承认呢?”
不知过了多久,关山月呵笑一声:“又在激我?激将法不腻啊?”
“我猜,是因为你不敢承认。”周佞没有听她说什么,只一味按着自己的话说出口,“你不敢承认,关山月。”
不肯承认当年,是你错了。
是怕愧疚。
他没有完全说出口,可关山月自然懂周佞是什么意思。
关山月眸光渐冷。
半晌,关山月几乎是捏着嗤笑的音出来,砸到了周佞的耳膜上:
“你给自己找的安慰理由还不少?”
周佞没有再看人。
他移开了视线,平静地将最后一丝情绪收好,扫了眼几乎完全沉下去的天际,墓园四周昏黄的路灯已然亮起。
不知点亮的是来路,还是归途。
“我向来不屑于在你面前掩饰点什么。”周佞转身,平静地看着关山月,“我知道你也是。”
关山月不语。
“所以,关山月。”周佞清楚地看见关山月眼中映着的昏黄,“像我们这样的人……”
他拖长了尾音,惹得关山月脸色更冷,周佞才重新开腔:
“像我们这样的人,我个人觉得,还是不要去祸害其他人了。”
关山月冷笑出声:“你在做白日梦?”
周佞却只看着她眼底那抹灯光亮色,扯笑,露出深藏于底的狂妄意味,只是经过多年的浸染,少了几分燥意:
“关副董,走吧——”
“合作日子还很长。”
第十五章 (含入V公告)“你在跟我作……
皎月轮空,只有零散星点伴着它,缀饰在天幕。
书房中,立地的玻璃灯罩折射开璀璨的光束,在关山月的面上肆意地割据出明暗昏晓,微垂着的羽睫打下了明暗不定的影。
桌上的文件叠了半丈高。
提笔在那份文件的页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关山月终是停了下来,薄薄的眼皮下透出了一层淡淡的、几近透明的青色。
她捏了捏鼻梁,靠着椅背,扫了眼静谧的书房,有了些郁色。
今天下午跟周佞闹得那一场实在消耗人心神,更别提……还见过明婷。
关山月吐了口浊气,新生的烦躁上眉头,脑海中又响起了今天下午周佞的话,以及他那眼中明晃晃的意味——
“你分明比谁都清楚知道我有多无辜。”
垂下的瞳孔郁色更甚,半晌,关山月将所有外泄的情绪收回,拿起了最后一份文件打开。
她向来不会被这种情绪困扰太久。
纯属浪费时间。
叮咚——
才落目在文件标题上的合作案名字一秒,旁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在偌大的书房中尤为清晰,关山月拿起,看了眼来电显示,按下接听:
“……”
那头的卫朗见人接电话不说话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恭敬地叫人:“副董。”
关山月嗯了一声,翻动着手中的文件:
“什么事?”
“想问下您文件是否都处理好了,我什么时候方便去取。”卫朗温声,“吴氏那边催得紧。”
关山月一顿,看了眼手上的策划案,眯了眯眼:“吴氏的?”
“是的。”卫朗听出了关山月语气的不对劲,顿了顿,“是文件有什么问题吗?”
关山月看得仔细,只是面色越看越耐人寻味了起来,那头的卫朗耐心地等着回复,也没有挂断。
半晌,当关山月将文件最后一行那个估价数字收入眼底后,啪地合上了文件,落得清脆一声响,她轻笑一声:
“关嘉昱的内部调查,怎么样了?”
“窟窿很大。”
卫朗放缓了语气,生怕一个不小心将人激怒:
“这几年他跟楼盘的负责人相互勾结,建材公司不过是关嘉昱手下开的,其实也不是没人发现过,只是手下的人,都碍于他……加上跟吴氏的确有个大型地区开发项目在推进,所以将这小区项目的猫腻全给压了下去。”
关山月敛着眉,耐心地听卫朗说完,只是在他说完的下一秒,就嗤着笑了出声:
“一句话总结吧,卫朗——那个蠢货,到底吞了多少钱?”
“……”卫朗迟疑了一下,终是开口,“一个亿。”
关山月猛地将手中的文件夹丢到了桌上。
“项目本身的提成,加上他那皮包建材公司捞的油水,再加上跟吴氏那个负责人的交易,以及这个小区项目所有的油水与账面亏空,四年——”
卫朗不疾不徐地开口:
“统共是一个亿。”
关山月冷笑出声:“报警。”
“已经在走相关的司法流程了,只是……”卫朗默了默,“有人在他背后替他收拾烂摊子,将他摘了出来,所以大概率,进去的只会是他的手下。”
关山月嗤讽地勾起唇,是锋利的半弯刃。
她那个二叔也算聪明一世,可惜,生出了个痴呆的关嘉昱。
“进去的是小喽啰又怎么样?”半晌,关山月终于开腔,“那个项目的负责人就是关嘉昱,他能完全摘清么?白纸黑字……”
关山月两指屈起,敲了敲桌子,声音清晰地传到了电波另一边的卫朗耳中:
“让关嘉昱将账面上的亏空全部吐出来,你准备好他的撤职公告。”
卫朗收敛眉眼,低低地应了声是。
“还有。”关山月垂眼,望向被丢在桌面上的文件,似笑非笑,“吴氏现在的掌权人……是谁来着?”
卫朗一顿:“吴煜舟。”
关山月低低地哦了一声,尾音三绕,似乎带着写莫名的怅意,卫朗以为她会说点什么回忆,结果下一秒,关山月唇瓣张合,吐出字句:
“又是个憨批玩意啊。”
“……”
卫朗沉默。
关山月若有若思地收回思绪,淡淡开腔:“你知道周氏这份策划案上,给那块地开价多少么?”
卫朗一顿,心想果然,只是他语气不显半分,直呼其名:“这原本该是给关嘉昱签的文件,只是现在,您回来了。”
“一块破地。”关山月冷讽,“就敢开价这么高,你确定这几年庭旭的账面仅仅只亏空了一个亿?”
卫朗低声:“更多的,他们是用古董类的东西交易。”
在那页纸上画了个大叉,关山月将手中的钢笔往文件夹上一丢,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往那边的小圆桌走:
“你说给我放了份宴会邀请在书房,是哪家的?”
平底拖鞋在地摊上悄然无声,关山月脚踝很细,配着墨绿色的睡袍,摇曳生姿。
她走到圆桌前弯下腰,拿起了那份烫金的镂花请柬。
卫朗的声音适时响起:“城南谢家。”
关山月捻着请柬,也不翻开:“那么多邀请函,为什么偏偏挑出这份给我送过来?”
“因为我想,那晚谢家邀请的客人中,应该有您想要见的人。”卫朗端的是一向的恭敬,“也算是您正式回归这个圈子一个最好的露脸机会。”
在关山月回国后,无数邀请函和请柬就像雪花一样飘上了卫朗的办公桌,可他却认认真真地,只挑出了这一份。
他很聪明。
关山月沉默半晌,兀地扯笑:“行,信你一回。”
卫朗轻笑:“是谢家小女的成人宴。”
关山月的双眼在他说出最后三字时晃了晃。
成人宴啊……
她的成人宴,可是当年最盛大的闹剧。
可只一瞬,关山月就掠过了那丝情绪,嗯了一声:“给我安排吧。”
她只说了五个字,卫朗就心领神会,恭敬地回了句“副董早些休息”后,就耐心等待着关山月挂了电话。
嘟。
关山月按下了挂断键。
倦意在她卸下紧绷的那根弦的后一秒就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思绪里被强压下的画面也开始在循环播放。
忽然,关山月在杂乱中抓捕到了那一丝最重要的消息——
是周佞看着她,说:
关宏博动了跟明婷联姻的心思。
精致的请柬被关山月揉出了破败腐朽的痕迹,不知过了多久,那份请柬才被关山月顺手,丢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