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有一旁的一剑霜寒。
他迅速反应过来,很快与那红名Npc战至一处。这才把她稍微拖离了战局。
剑对剑,黑对白,却仿佛仍是那天、他与唐进余那场抢亲闹剧的重演。
[负如来]凡一挥动,自带的云光特效于飞沙走石间缭乱人眼。
一剑霜寒的操作亦实在不差,再加上上次已吃够了负如来的苦头,这段时间他已花上不少时间二度精炼装备武器,一时间竟难分胜负。
无奈的是。
一剑霜寒那“不擅长持久战”的老毛病,很快又在NPC长过玩家近十倍的血条对比下现出原形。
一次次血条濒危见底,又磕红药回复,如此消耗战下,只有捉襟见肘的份。
尤其他还是红名!
只要“死”一次,必然要掉装备,作为无辜被卷入却每次都被迫坐第一排的“吃瓜群众”,不得不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一剑霜寒确实……还挺倒霉的。
艾卿这想法刚冒出头。
只听人物倒地特定的“呃啊”音效传至耳边,等她抬头再看,只看到一剑霜寒爆出的金色装备和他倒下的白色身影一齐、飘飘然倒地剪影。在寒风落日中,显得尤其悲壮。
她想也不想,当即把伞一收——自认此刻是看不见的“阿飘”状态,飞速轻功上前,蹲下点选拾取。
好不容易把好徒儿(一剑霜寒:= =)爆出的装备捡进背包、想着之后马上还给他就好。却竟惊悚地发现,左上角,之前消失的血条此刻不知为何再度现身。不过,不再是普通的红色长条,而是同等数值的灰色。
这意味着什么?
伴随着梁怀信眼也不眨的一剑下来。
她下一秒,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救命啊!
……一剑三分之二的血啊这Npc!
【当前】【梁怀信】说:塔娜,在哪里?
【当前】【梁怀信】说:吾妻藏身鬼剑之中,业已千年,如今却隐匿不见。尔等将她掠去何处!!
她躲闪都来不及,整个人在一剑霜寒躺地望天的“尸体”上滚了一圈半。
眼见得[负如来]的技能光效又再闪起,心说大神不怪我不怪我,这要是刚捡起来又掉了,我也是真的没办法——然而耳机里,下一秒传来的却并非那独特的“呃啊”受伤倒地音效,而是熟悉的……
《剑侠Online》。
独有战斗音效,《入阵曲》。
入阵曲?!
【系统】:江湖路远,仗剑如初。尊敬的侠客,您的亲传徒弟[电信鲸鱼]已上线。
*
此时的天意游戏制作公司。
唐进余十几分钟前借口有事离开,包括柳萌在内,剩下的数据部和策划组同事于是总算得到解放。
又一如往常地瘫倒在懒人椅上。
柳萌看向电脑屏幕中“上帝”视角的大漠黄沙——犹如放了无数个机位,在观察着Npc梁怀信的一举一动。又看向旁边工位、正埋头苦干修改数据代码的码农大哥,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果然。
看着梁怀信。
又想起来进门时看到的照片了。
“说起来,我还是烬的迷妹呢……”
她喃喃。
“谁不知道一样。”
同事在旁边嗤了一声,“你也就仗着烬当年签了大师赛那个默认调取游戏数据的合约了,不然哪能这么顺利把新Npc做出来——大小姐,你想归想,可别真累死我们了。”
“别这么说嘛~谁让烬真的很有纪念意义呢~”
“……”
“在想到要做大数据虚拟人物NPC的第一时间!嘿嘿,我就想到了他了。”
虽然他已经低调了很多年。
却是真正见证了游戏最辉煌最鼎盛时期的、巅峰性的代表人物。
可以说,既是《剑侠》成就了烬,同时,也是烬成就了《剑侠》。
游戏二十周年要推出的资料片,否定了无数个提案。最后,是柳萌以“类人类Npc”的概念说服了方粤。而他们做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在资料片作为核心Npc出场的梁怀信,其数据设计雏形,正是基于他们调出的,烬在竞技场参与对战,一共79982场的游戏数据。
通过大数据统计和研究他的技能、走位、团队合作习惯,最终造出了[梁怀信]这个人物的早期模型。
“而且烬的性格如我所想,也的确是一个很有趣的研究范本啊,”柳萌说,“每次想起来,最后师兄让系统用三个词语来描述他的性格——那答案每次一说,我都觉得特别有意思——”
*
而几乎同一时间。
北京朝阳,某中心别墅区。
周筠杰走进书房时,周邵才刚挂断电话,听见开门声,抬起一双满是疲色的眼。那神色仍不掩锐利。
直到看清是他。
几乎就在喉口的斥责却不露痕迹地咽回去。
只揉了揉眉心,复又抬手,示意书桌对面的座位,“坐。”
他于是依言落座。
一眼便看见放在书桌上的合同,瞬间神色一紧。
正要开口,周邵却仿佛早算准了这副反应,又随手从桌边抄起一本砖头厚的《资本论》,严严实实盖在合同上方。
“家里生意的事,”周邵说,“你不用管,我会搞定。该你的不会少。”
“小叔,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
周邵一双眼仿佛藏着刀。
分明轮廓近似,然而狭长的眼型和习惯性紧蹙的眉头,愣是让这对相差不过九岁的叔侄透出全然悖离而相斥的气场。
终归是小周犟不过大周。
顿了顿,只得委婉开口:“我爸爸的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小叔,你不要总是把以前的事放到现在来追究。”
“轮到你说这个话了吗?又是岳凭舟教你的?”
“……”
“小周,当年你跟岳凭舟跑去澳大利亚,我就跟你说过。去了,要不就别回来,要是回来,帮不到我还帮倒忙,你随时都得拿着钱滚。我当没有你这个侄子。”
“可你要我帮的忙,没有一件事是对的。”
“说得好。那你说说,对错该怎么算?”
周邵边说着,仍不忘把玩手里那拆信刀——就在几分钟前,他刚用它来取出了一份文件。
似察觉不到痛般,他面不改色,指尖复又拂过锋锐的刀刃,见周筠杰久久不吭声,索性代替对方回答:“你是不是还要特大度、特理解地说,你爸妈死是老掉牙的事了,不该追究现在还活着的人了?”
“周筠杰,你真是好善良、好真诚、好值得佩服的一孩子,问题你为什么偏偏就得姓周?”
“……”
“我养你,真的不如养一条看家护院的狗。起码人家还有点用,你——你除了凡事梗着脖子跟我讲道理,要做正义使者以外,你有什么?”
周筠杰脸色微变。
那一贯正气凛然而阳光灿烂的脸,终于在此刻透出一丝阴戾的怒气。
似乎有太多话想说,然而这一开口又如何收场?于是他唯有沉默。怒气在沉默中酝酿,对峙,无从宣泄,周邵看着他,仍是无表情的样子。
许久,却忽的起身,将那刻着“Liu”字的拆信刀随手甩在桌上。
他踱步到落地窗边。
“唐进余这个人,弱点太多,心气太高,搞下他我不担心。问题是唐守业那老家伙精得很——公司账目我让人查过了,竟然真的没问题。最近他大概也知道风声不对。知道我们拍到他情妇和私生子,马上准备把人往国外送。不过现在正是疫情,一耽搁,彻底就堵在国内了。也挺好,就像老天爷都在帮我们一样——就差一个机会了。等那个机会一到……”
“小叔!”
“收收你那些‘肺腑之言’吧。”
周邵扭过脸来看他。
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目光暗含警告。
但终究也只是一瞬。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今夜的态度的确太过,又或是看出了周筠杰濒于爆发点、无法忍耐的愤怒。
他忽然话音一转,又开口问:“我说让你多盯着唐进余——不过小周,你是学新闻的,对吧?你和岳凭舟,你们最爱咬文嚼字。”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拿几个……三个好了,拿三个词语,来形容我们这个‘世仇’的宝贝儿子,什么词会比较好?”
“……”
“算了,你观察得一定不仔细。不如我先给个标准答案。”
周邵淡定地掰着手指。
“第一,刚愎自用。”
“唐家明面上就他一个儿子。如果他愿意听他爸的话做接班人,或者,至少选一个和唐家儿子这个身份更能接轨的行当,以他白手起家做出天莱的能力,他现在都不可同日而语。但他偏就不愿意回头。小周,在这一点上,我想你一定能做得比他好。”
“第二,目中无人”
“虽然你也许不懂。但我应该跟你说过,小周。中国人,一向是讲究脸面的。做人也好,做生意也一样,自己的脸金贵,别人的脸更要金贵。独木难支的道理,不摔一次永远不会懂。他当年敢逃婚,驳了聂家人的脸,伤了谢家人的心,还可以说是年少轻狂,现在一样这么干,就只有一个解释,就是目中无人。这一点上,小周,你依然可以做得比他更周到。”
“至于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用人唯亲。”
周邵话音淡淡:“中国人有句老话,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像他这样蜜糖罐子里泡久了的‘二代’,永远不会明白,飞黄腾达时候来攀附你的人,拿超级电脑算也数不清,重用这样的人,就要做好迟早有一天被人背后捅刀的心理准备。同时,这样的人你身边越多,对应的,你虎落平阳的时候还愿意帮你的人就越少——就像他唐进余,能数出来的没有一个。我说得出,算得准,他没有一个。”
周筠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