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说要当丁克,还庆幸跟学霸有了共同点。
祖荷在美国时曾听过这个问句,记忆犹新,只是那会的酸涩与如今不可同日而语。
喻池说:“我的决定跟当初一样。”
祖荷终于松口气,松快道:“Metoo。”
大屏幕开始转动,挑选幸运观众,观众席掀起一波又一波浪潮。
默然片刻,喻池忽然问:“戴中指可以吗?”
“噢——”祖荷心里有了跳跃的欢喜,伸出左手,手掌与水平面垂直,随意弹动五指,“可以啊,以后要是再有哪个没眼力劲的客户想私约我,我就这么抬起来暗示他,‘你看,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
喻池一直收口袋那只手抽出来,轻握她指尖,再往下抹,动作一气呵成——祖荷的左手中指多了一枚大小合适的钻戒。
祖荷喜不自禁咯咯笑,问:“你的呢?”
喻池用相似手法,笑着给自己的中指抹上一颗。
大屏幕上毫无悬念出现两个人的身影,她和他默契一笑,亲昵拥吻。卸下平日里的职场光环,此时此刻,屏幕上十指相扣,分享同一副耳钉的年轻人只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情侣。
*
这年春节,本地风俗结婚以前还可以领红包,喻池领过红包,跟喻莉华和蒋良平宣布有要事要谈。
大学毕业五年,喻池也到了传统中“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纪,高中同学中不少已经完成婚育这项中国人口中的“人生大事”,就连傅毕凯也不例外,据说未婚先孕“倒霉透了自由没了”,只能匆匆操办婚礼;有些同学甚至赶上今年开放二胎,第二个已经在路上。
喻池从傅毕凯的近况切入,轻松开场,铺垫得当,也不用他转移战火,话题自然会过渡到他身上。
喻莉华煞有介事一笑,问:“怎么地,你也有结婚打算了?”
喻池肘搭膝头,双手交握,笑容清淡,口吻坚定:“正好相反,我跟她不打算结婚,也不打算分手,应该会这样一直继续下去。”
“吓我,”喻莉华说,“不就是丁克吗。”
喻池说:“我还以为你不懂……”
蒋良平笑:“你妈妈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太小看她了,是不是啊喻校长?”
喻莉华瞥了一眼不正经的蒋良平,严肃而不失活泼道:“那是你们两个的事,只要你们商量好就行,不用特意通知我。——不用帮你带小孩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喻莉华和蒋良平语气说明一切,喻池也松快许多,说:“我们高中时候就谈过了,现在也是相同看法,等今年跑完铁人三项我就去做个小手术,现在训练期暂时不想住院耽搁。”
喻莉华磕起瓜子,手肘捣一下身旁戴老花镜低头看膝盖上手机的蒋良平:“听到没,人家高中就谈过了,我们还蒙在鼓里,以为只是纯洁同学关系。”
喻池:“……”
他也懒得辩解是“谈论”的“谈”,而不是“谈恋爱”的“谈”,反正他们已经变成恋爱关系。
蒋良平从老花镜上方瞅他一眼道:“在国内做?”
喻池说:“国外成熟一点。”
蒋良平点头:“国内规矩多着呢,没结婚不能做,有结婚证没生育过还不一定给做。”
喻莉华说:“男人那东西金贵呗,说起结扎跟净身一样恐惧。”
蒋良平自动和这类人割席,丝毫不觉冒犯,还呵呵笑起来。
喻池目标提前达成,说了声“新年快乐”,起身回到自己房间,错过喻莉华和蒋良平最后的谈话。
喻莉华长长叹出一口气,想着想着兀自笑起来,招来蒋良平探询目光。她放下瓜子,擦过手,侧身“喂”一声:“你知道吗,怀孕的时候我就想着,如果一个女人不幸生出一个儿子,把儿子培养成丁克主义,应该就是她对同胞最大的贡献了吧,至少儿子不会通过婚姻和生育剥削其他同胞,也不会想着控制小孩满足自己的统治欲望。一个没有繁殖欲的男人看起来平和多了——就像你一样。”
蒋良平摘下老花镜放进衬衫衣兜,平和笑道:“你啊,还是太把母亲责任当一回事了,社会是个大型染缸,小孩能长成这样,走运占大部分,家长的能力实在太渺小了……”
但无疑,他们很幸运。
*
祖荷暂时没回复消息,喻池拉开书桌抽屉,她当年送他的相册映入眼帘:里面每一页都扫描做成电子档,但他还是忍不住拿出来,可下面一个绿色的小本子更加惹眼;他不禁放下相册,先抽出陪了他十年的残疾证。
证件上是他没出意外前的照片,目光青涩有神,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
他哑然失笑,有点想不起第一次用证件乘坐公共交通的纠结。
扔下残疾证,翻出相册,十年前点滴重现,喻池本以为不看相册也能记住所有细节,一对照才发现还是忘记好一些,怅然与惊喜并存。
而相册尾页疏狂的字迹,喻池却是再全麻一次,醒来也会第一时间想起——
喻池:
希望你能继续往高处走,那里有更宽容的土壤,更自由的空气,能够接纳一切非常规的品质;
在山顶,你的特殊不再是累赘,而是一种独一无二的个性标签,人人都将称颂你为刀锋战士。
爱你的同桌,
祖荷
2007.7.12
正是这段话信念般照耀他孤独的七年,激励他从籍籍无名的喻池,到上市公司的喻刀锋。上市和“金陀螺”当然不会是终点,就像马拉松也只是一面里程碑,新的一年,他要往更远的目标进击。
他找出一支油性笔,往草稿纸试了两划,可以流畅出墨,他在祖荷字迹的下方,端正写上:
我也很爱你。
~2016年2月8日~
两个波浪号,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
他找出那年校运会的合影,配上第二次马拉松后与她的合照,罕见地更新朋友圈:
“十年,应该会一起慢慢变老了。”
没多久,祝福纷纷冒出,最瞩目还是祖荷的那一条。
Ai。:“应该??”
“请求你的意思[大兵不再抽烟的系统表情]”。
“好呀[呲牙]”。
喻池笑着,重新捡起即将过期的残疾证,涂掉号码,撕下一寸照,两指夹起,潇洒一甩。
跟随他十年的绿色小本子精准地飞进垃圾桶。
*
同年10月,IRONMAN世界铁人三项现场,氛围前所未有的热烈。
祖荷吻过他,依旧留下那句“我在终点等你”,将他送进了赛场。
开赛鸣枪,其他选手轻松跑过浅滩,直接跳入湖里,而喻池作为唯一一位特殊需要人士,在观众的掌声与呐喊中不再羞怯,哪怕姿态不佳,也不影响向前的决心。
他深吸一口气,脱开假肢,爬向湖岸线;触水那一瞬,仿佛搁浅的鱼回到故乡,他灵活游了出去——
他将游过3.8公里,骑行180公里,长跑42.195公里,奔向他的挚爱与未来。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无番外。
感谢阅读,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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