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是从香江澳门进口的、连百货大楼都还没有这些牌子的专柜,不过据说已经在谈。
但目前,小麦做的几乎是垄断生意,别人哪怕有在卖,牌子也没有这么齐。
是她在广州上大学四年,自己打下的渠道,一向也藏得很仔细。
店里不光卖化妆品,也提供化妆服务,正赶上大过年的,走亲访友的人总是不介意打扮一番,现在会化妆的好手艺不多,小麦是从早到晚忙不停。
就这样,看到禾儿来都得说一句道:“你们玩你们的,我这儿忙得开。”
禾儿才不管她,头发一扎,自顾自招呼下一位客人说:“美女,这边坐。”
又说:“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高明不会化妆,听见这句转身去买饭,他心里有数,提着五份饭回来,果然看到大米跟王月婷也到。
两个男人是帮不上什么忙的,顶多到仓库那儿抬东西,趁着一年到头大家最舍得花钱的日子,能多卖点儿算一点。
没事做的时候先吃饭,往狭窄的休息间里一坐。
高明左右看,悄悄说:“我今天好像看到你妈了。“
大米跟小麦是水南公社某个大队的人,当然现在都叫村,姐弟俩是父母在,活得跟没有似的。
和同龄的女孩子不一样,小麦从小很有主意,四五岁就捡牛粪给自己攒学费,即使是在七十年代,也打定主意要念书。
家里只有两个孩子,在挣工分的年代,沪市郊区都属于比较富庶,供他们上学按理不成问题,但他们家父母比较奇怪,一是时代特殊,觉得读书没多少意义,二是不想让孩子过好日子。
好像享受是有罪,人就该面朝黄土背朝天才是最对的,上学、穿新衣服、吃肉,都是不该做的事情。
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丫鬟命小姐身,咱们这样的人家就得认命”。
小麦从不认命,带着弟弟边挣钱边念书,最终都考上大学,毕业后又都没有选择分配工作,而是开创自己的事业,不得不说,小时候的经历给他们的影响太大。
哪怕是高明,也是受够没钱看后妈亲爸脸色的那些日子。
这会提起亲妈,大米的态度很一般,说:“在哪看到的?”
高明一言难尽道:“倒没在干什么,就是穿得特别破。”
大米翻个白眼说:“我真搞不懂,新衣服不穿,说自己没那个命,给钱也不花,就是顿顿吃忆苦饭。反正我们为人儿女该做的都做了,只要不来找事就行。”
高明也是没见过这种的,叹口气说:“就是跟你说一下,别跟你姐说啊,省得她又生气。”
大米想起姐姐的脾气,摇摇头说:“一准知道,她还让我二婶没事多盯着点。”
嘴上说得狠,有时候也忍不住心软。
当然,也是现在过得好,才能分出心神去管这些。
大米惆怅道:“我说她不用管这些,我是儿子,爹妈我会顾,你猜她怎么说的?”
高明心中有数,说:“怕王家介意吧?”
王月婷固然是不在乎这些的,可她家里人会,毕竟嫁个公婆好相处的人家多好。
大米想得简单,说:“我多挣钱,将来老家房子翻新一下给他们住,等他们走不动再找人照顾着,就算尽孝了。”
他是姐姐一手带大的孩子,恐怕除了点稀薄的生恩,什么都不剩。
某种程度上,高明也是这么想的,他能给亲爹的只有钱,有时候庆幸后妈还生了个弟弟,不然一准找到他头上。
又遗憾于生母没有给自己留下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说:“你好歹有个姐姐。”
姐弟俩相互扶持着走,怎么都能度过去。
大米想起来,都觉得自己欠姐姐的太多,说:“买房子的时候,几乎是我俩的全部积蓄,但只写她一个人的名字。到这儿,我才好受些。”
十里八乡,只听说过姐姐掏钱给弟弟买房的,倒没听说过弟弟给姐姐买。
大米是浑不在意,这会也说:“她那天还说今年再挣点,回头凑一凑我也能买房,我说我不要,月婷家里没那么快放人。”
王家挑剔他,是应有之义,换他有姑娘,也未必肯松口嫁这样的人家,只得自己再好一些,把所有瑕疵都比得不重要。
说起这个,高明觉得有个好消息,说:“禾儿说二十五岁结婚。”
大米羡慕得很,捶他一下说:“厉害啊。”
两个人话虽然多,吃得也不慢,饭盒一丢到外头看有没有能搭把手的。
这店里不大会雇男职工,想想看,进来的都是大姑娘小媳妇,一进来看乌泱泱全是男的,难免不好意思。
他俩只能往返于后面的仓库,新衣服上蹭一身灰。
禾儿抽空吃过饭,吃完又一会才送走最后一位化妆的客人。
七点过后,就不会有人来化妆,一是一次不便宜,大家总想着在脸上久一点是最划算的,二是吃饭、走亲戚都是早早出门,过这个点几乎喝下去半盏茶,谁会才来打扮啊。
至此,小麦忙一天才算结束,甩甩手说:“累死了。”
五个人自发凑一块说话,到边上的店去吃宵夜。
等烧烤的时候,禾儿说:“店里还没招到化妆师啊?”
小麦苦笑道:“现在会这个的少,最少要学半年,都嫌学徒工工资低,去年招来两个你们也知道,快出师就跑了,估计是去单干,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上哪找人去。”
她难道不想轻松一点,是真的招不到合适的人。
禾儿本来也替她为难,几个人为这事没少讨论,到现在都没什么好主意。
但今天忽然有个想法,说:“招学徒还得给工资、管吃管住的,不如你开个班教化妆,还能挣一点。”
小麦有些怔愣,拍大腿说:“就这么办,学成总得找工作的吧,我就不信一两个能单干,百八十个都单干。”
她是个向来不拖延的人,没过正月十五,就把店二楼给租下来,挂上简单的招牌,开始招生。
原来想学技术,那都是得到师傅家做白工,正经拜师礼,师傅给徒弟管吃管住,对很多家境不那么富裕的人家来说,是条孩子的好出路。
小麦这可算反其道而行,收费不便宜也就算,学生还得先在店里采购一套列化妆品,不然上课用什么上啊,两样加起来,就得小两千。
附近几家店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架不住报名的人还不少。
一来会算账的人都知道,学成后工资不会低;二是有的人有这个需要,尤其是一些平常出席重大场合的时候,总不能临时来店里排队吧,真是求人不如求己。
在小麦的培训班搞得红红火火的时候,禾儿也有新的折腾。
她是结合自己初中时寄宿过一学期的经验来看,现在市里的初高中几乎都是又破又旧,宿舍环境更不要提,概括为两个字,古老。
食堂饭菜就凑合,饿不死而已。
现在已经是八十年代,部分人的生活水平在提升,像她当年是没得选,才去住宿,那要是有得选呢?
禾苗学生服务中心就此开办。
禾儿租下一栋三层楼的大房子,内部重新装修、粉刷过,总共改出二十几间房,一间摆三张上下床,每层楼有洗手间,可以洗热水澡,一楼有食堂和阿姨看着。
三餐有荤有素,学生住这里离市里几所学校都很近,放学后还有禾苗教育的老师上门辅导,价格虽然不菲,报名的人也是多得不得了,都交过钱只等九月份开学入住。
还有的人为没住上而烦恼,一时之间市里好多人家都在搞这种学生寄宿,不过条件跟禾苗这儿是比不上的。
主要是现在干个体的人多起来,私营单位也多,不像原来国营大厂,孩子满月就能送去育红班,职工小学就在厂里,上下学就几步路的事情。
而私营厂的工资虽然高,福利和各项制度是没有这么完善的,导致市场上多出不少新兴行业。
禾儿是推己及人,初一住过宿的半年简直是她人生最痛苦的时候,即使是大学四年,也觉得学校什么都好,唯有住宿环境,实在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是打小没怎么在物质上吃过苦的孩子,毕竟家里条件好,对她们又舍得。
计划生育推行至今,再过几年家家都是只有一个在上初高中,可不得紧着点,就是现在,都感觉独生子女们比以前的孩子更娇气些。
娇气可受不得委屈,但不管你有什么困难,禾苗学生服务中心帮助您。
禾儿很是满意自己又走对一条路子,当然,也没忘抽出时间关注妹妹。
毕竟十六岁的方青苗,终于要高考了。
第16章 出成绩 第二更
苗苗的成绩一向不错,只不过高三以前,每天晚上坚持去学画画,平常时间哪怕排得再满,功课上也是有所懈怠。
这一年来是什么都顾不上,每隔几天动动笔放松一下而已,每天都是五点起,十二点睡,打破她从小到大的作息时间,可见决心有多大。
禾儿对妹妹也是全方面的帮助,各科老师轮着上。
说实在的,自己肯努力,基础不差,天赋尚可,又有这么多外力,不考个好成绩说不过。
在高考前学校组织的最后一次模拟考上,苗苗取得高中三年最好的成绩,是年级第一。
按照往年来看,他们学校的第一,大概率也是市状元,只不过她这个名次还不是很稳,一家人都觉得有些说不好。
赵秀云是怕小女儿给自己的期望太高,哪怕只差一点,恐怕都会受不住,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背过人跟老大说:“你也要做妹妹万一考不到状元的心理准备,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安慰她”
小的一向以大的为目标,和父母比起来,更在意姐姐的态度。
禾儿这时候也迷信起来,说:“妈,你呸两声,文昌帝君会听见的。”
赵秀云依言,不过在她肩上拍两下说:“你听见没有。”
禾儿点点头,反倒一本正经说:“苗苗努力了,考得到考不到都一样,人没有一辈子顺风顺水的,现在栽跟头总比以后好。”
还给亲妈上课了,赵秀云瞠目结舌,一下子觉得这话也很好道理,欣慰道:“可我还是希望你们一辈子都顺。”
她嘴上说着努力就行,私心里也是希望孩子能得偿所愿的。
禾儿马上挺起胸膛说:“没事,咱家的人栽跟头也能爬起来。”
又说:”苗苗能行的,妈,你要对她有信心。“
赵秀云是瞅着这家里人人都有信心,孩子爸都想好要去定做一块“一门双状元”的牌子挂在家门口,连小黄摇尾巴都格外厉害,她要不是不拽拽线,一个个都想飞到太空去了。
但这会只在心里嘀咕,脸上坚定道:“那肯定的。”
说是这么说,多少有点忐忑。
倒是苗苗自己还好,她打小是这样的,面上稳重,心里话不知有多少,外人瞧着叫大将风范。
家里人都知道,就是个孩子。
不过再在羽翼下,也得展翅高飞。
七月七日,一九八七年的高考拉开序幕。
苗苗被家里人送到考场,进去之前还摸摸小黄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