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安点头答应他。
她一拍脑袋,忽然想起一事,“我还真有要你帮忙的。我之前去食堂看到他们那有破的泡菜坛子,炊事员说那是要扔的,你明天帮我拿两个回来。”
陈竹青不解,“要那个干嘛?”
舒安笑笑,“我想在院里种玫瑰花,那个可以当花盆,他都要扔了,别浪费嘛。”
陈竹青往她盘里夹了块肉,“行。都听你的。”
—
吃过饭。
舒安去厨房洗碗,陈竹青则蹲在地上整理带过来的书,“来之前,我让哥哥春节假一结束就寄行李,他现在应该已经寄过来了,可能这几天会到。如果码头那边有通知,我会去拿。”
舒安擦了擦手,走过来帮他。
陈竹青赶紧从旁边拉过小板凳,塞到她屁股下,“你别用蹲的。不舒服。”
舒安踢了张小板凳给他,“你也是。以后你干嘛我也干嘛。你不能只想着我,不考虑你自己。”
陈竹青说不过她,笑着坐到板凳上。
两人把那些书分了门类,一本本放到架子上。
来得急,两人只挑了急用的专业书,小说之类的一本没带。
舒安看着空荡荡的书架,“它们什么时候来呀。好想看书,在这难得有这么多时间可以看书。”
陈竹青揽着她的肩膀,“觉得无聊可以去部队活动室。这里虽然没信号,但活动室有放录像带的电视。我听向文杰说,这段时间在播《上海屋檐下》。”
比起影像,舒安更喜欢文字。
她摊手,“算了。那人多闹哄哄的,我喜欢清静。”
陈竹青低头亲了下她的侧脸,“好。那就陪我在家工作。”
“啊?你现在还要工作吗?”
陈竹青收回手,“嗯。有点事还没处理完。”
—
两人洗漱后,舒安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陈竹青仍在书桌那埋头计算。
舒安侧身,“你还要很久吗?”
陈竹青有些抱歉地说:“还得一会。第一天上班,他们没什么精神,拖了点进度。你先睡吧,别等我。”
“好吧……”
舒安往他那侧挪了些,那里虽然空着,但枕头上似乎还留有他身上的皂角香。明明两个人用的是同一款香皂,可舒安在他怀里,却闻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天气冷,身边没人,心里空落落的,她发出一声小小的叹息,睁眼又闭眼,闭眼又睁眼,看到陈竹青还坐在那工作。
一直到吹号熄灯。
舒安想着,这回该上来睡觉了吧。
谁知,陈竹青弯腰从柜子里拿出盏煤油灯。
舒安噗嗤一声笑了。
陈竹青有些奇怪地转头,“怎么了?”
舒安起身,帮他点灯,“你这为了工作,什么老古董都拿出来了,就是不肯上来睡觉啊?”
陈竹青挠头,“手电筒方便,有时候晚上出门用得上,我怕把那个电池耗没了。估计之前的总工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把这个留这了。”
在舒安的印象里,只有很小的时候,家里备过一盏煤油灯,准备着停电的时候应急的。
她去爷爷奶奶家的前两年,村里通了电线,家家户户都安了电灯,这东西就更用不上了。
煤油灯的照明效果比不上电灯的。
舒安瞄了眼陈竹青的专业书,字特别小,密密麻麻的一片。
舒安赶紧叫停,“你这不行啊。这么看下去,眼睛会熬坏的。”
陈竹青扶好眼镜,“十分钟。给我十分钟。我弄完就去陪你。”
舒安打他一下,“谁要你陪了。你继续看吧,以后熬瞎了,我才不管你。”
话虽这么说,她将灯往书那又推近了些。
然后把手表放到桌边,“十分钟啊。”
十分钟后。
陈竹青没完成工作,但既然答应了她,就要履行承诺。
他合上书,端着煤油灯走到床边。
躺在那的舒安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弄完了?”
陈竹青点头,“嗯。”
他掀开被子,坐到她身边。
舒安很自然地抬起他的胳膊,揽到自己肩上,往他怀里靠了靠,“我睡不着。”
陈竹青一手揽着她,一手替她拨开刘海,“想到什么了?”
“想妈妈。”舒安偏头,把脸埋进他的脖颈。
陈竹青能感觉到那里湿滑一片,温温热热的。
陈竹青的妈妈是在他上中学那会去世的,病得很突然,从医生下诊断到离世,不过三个月的时间。
所以他能体会舒安的心情。
他侧身,抱紧她,“有种说法是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西珊岛的星星好像比福城的要密一些,就在人头顶,亮闪闪的,特别漂亮。
陈竹青指了指窗外,“你看。妈妈可能就在那里,看着我们呢。”
舒安没回应,就趴在他怀里哭。
陈竹青哄了好一会,她才缓过劲来,慢慢地抬起头来,看了眼窗外。
眼前蒙着泪,看东西全是模模糊糊的小碎片。
她眨眨眼,看着窗外的星星,心里还是不高兴。
陈竹青问:“是看到什么了?怎么突然想到妈妈了?”
舒安瞥了床头的煤油灯,“小时候停电,家里就会点煤油灯。煤油灯不亮,只够照个路。妈妈会给我和哥哥一边讲故事,一边比手影。但是哥哥好讨厌,每次妈妈说一半,他都叽叽喳喳的打断她,烦死人了。他不想听也不让我听。”
陈竹青松开揽着她的手。
他先是将煤油灯换了个方向,照亮床前的那面白墙。
然后伸手在那试着比手影。
陈竹青的手指长而有力,形如梅骨,特别漂亮。
但比起手影却显得很笨拙。
他试了几次,都没琢磨出什么东西来。
最后,两手食指一弯,拇指朝下伸直,两手合在一起比了个‘爱心’,“我把我的心送给你。”
“你好笨哦。”
舒安终于找到件他不擅长的事。
她笑嘻嘻地伸手,两个手掌张开在面前交错,两个拇指勾在一起,绷直的四指扇动,一只活灵活现的鸽子跃然于墙。
鸽子飞过去叼走那颗心。
“我收到啦。”
接着,陈竹青又试了几次,勉强比了只兔子。
“森林住着只小兔子,他每天要走过长长的海岸线去上班。有天,他走在路上,突然好口渴,于是他敲开一户人家的门,想讨杯水喝……”
陈竹青编故事的能力不强,只是为了哄她,随口胡诌的,根本顾不上什么逻辑、趣味,想到哪就说到哪。
他舌头卷起,扫过上牙膛,模拟敲门的‘叩叩’音。
“有人吗?有人吗?”
舒安两手一合比了只狼。
她‘嗷呜’一声,手模拟恶狼吞食地张开血盆大口朝向陈竹青。
在墙上,狼的黑影吃掉了小白兔。
在床上,陈竹青握住了她的手,将人拉进怀里,“这么不喜欢我的故事?一下就把我吃了?”
舒安挣扎了一下,坐直身子,“我只在学我哥。他每次就是这样的。不管你说什么,就比一头狼,把东西全吃了,故事就没了。是不是好讨厌!”
陈竹青伸手抹掉她脸上的泪。
他在工地上干活,掌心有一片薄茧,划过她的脸时,像细沙带着微微的颗粒感,不痛,还有点痒痒的,舒安忍不住颤了颤身子。
陈竹青:“是不是想舒平哥了?”
舒安咬牙,“才没有。他都不管我的死活,我干嘛想他。”
陈竹青的拇指压在她唇上揉了揉,“别咬唇。”
舒安是带着相机来的,在船上她边拍照边说,要寄给舒平看看你这里有多美。
可话一说完,大概是想到舒平对她的不好,目光很快黯淡下去,将相机收回包里,不拍照也不笑了。
陈竹青侧身熄灭煤油灯,抱着她躺回床上,“我跟哥哥说过。如果舒平哥有寄信过来,他会再寄过来给我们的。”
舒安对舒平的做法很失望,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很多东西,都能触发关于兄妹俩的专属回忆。
在这些不经意想到他的瞬间,舒安会在心里为他开脱,舒平经历比她丰富,他有他的想法,或许他就是觉得林家有钱有势,嫁过去她的日子会好过一些,并不是想不还钱呢?
她躺在床上,眨眨眼,“哥哥他会给我写信吗?”
陈竹青不敢回答,怕保证得不到印证,舒安会更失望、更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