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勾着她的小腿,“下次再没带手电,要来找我,不要自己摸黑回家。就算没遇到坏人,摔倒怎么办?”说着,他故意踢开路上的小石子,发出一声声脆响,“你看,这条路上这么多石子呢。”
舒安搂紧他,轻轻应了声‘嗯’。
两人快要到家门口时,刘毓敏突然开门出来。
她手上提着一个铁桶。
刘毓敏是专程等他们的,在客厅看到外面有亮光,想着是不是他们回来了,赶紧提着桶出来堵他们。
不过,她没想到陈竹青会背着舒安回来。
三个人皆是一愣,场面有点尴尬。
舒安拍了拍陈竹青,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陈竹青抓着她的手却加了些力道,将她牢牢钳在那,动弹不得的。
舒安放弃挣扎,趴回他背上。
她小声解释:“我脚崴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刘毓敏解释,只是觉得事出有因比调|情来得更正当些。
刘毓敏会意地笑笑,将手里的桶交给她,“我今天去码头买鱼的时候,看到鹤针卖的很便宜,就多买了一些。这三四条就送给你们吧,我记得小舒很喜欢这个鱼。”
“谢谢刘姐。”
“嗐。没事。那我先进去了。”
刘毓敏朝他们摆摆手,捂着嘴边笑边关门进去。
舒安忍不住埋怨道:“看。都是你啦。都说在外面别胡闹了。”
陈竹青笑着推门,“你崴了脚,我当然得背你。”
他用她的谎言来堵她的嘴,舒安被他说得没了脾气,讪讪地从他背上跳下来,跑去厨房处理鹤针。
—
洗漱后。
陈竹青像往常那样坐在办公桌前工作,舒安想陪他一会,但第一天上班太过兴奋,坐在那看书,越看越觉得乏味、烦躁,效果极差。
她合了书,先爬上床,准备睡觉。
陈竹青的手覆在台灯上,将它往下压了压,只照亮书桌这一块,以免影响了舒安休息。
隔了会,他听到身后人不停在床上翻身,动作弧度大,像是很烦躁。
他转头,问:“是不是太亮了?要不我去客厅那看吧。”
舒安从床上坐起,“不是。我睡不着,第一天上班好兴奋啊。”
陈竹青关掉桌边的台灯,转而开了床边的灯。
他钻进被子里,坐到她身边,一手揽过舒安的肩膀,一手将专业书压在腿上,翻开要查阅的那章,边看书边问:“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舒安侧身,往他那侧靠了些,“有好多!我们主任人超好,而且经验丰富,什么病症她看一眼,马上就知道了。还有白薇……”
她掰着手指将接触到的人挨个说了一遍,连传达室的保卫员都没落下。
舒安说了很久,目光无意下瞥,才发现陈竹青的书有很久没翻动了。
她声音渐小,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是不是太吵了,吵到你看书了。”
陈竹青偏头,迷惑地瞧了她一眼,嘴角的笑容有些无奈。
他勾起食指敲了她脑袋一下,“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是我听得太着迷了。”
陈竹青翻了一页书,又伸手将她揽回怀里,“我喜欢听你讲这些事,虽然琐碎但很有趣。而且能通过你的眼睛看世界,本身也是一种乐趣。”
舒安伸手环着他的腰,噘嘴在他侧脸啄了一下。
“我也喜欢听你讲工作的事,你以后回家也要跟我分享。”
陈竹青覆在她手臂的手轻抚两把,落到她的肘关节那,侧身将她搂得更紧了。
他偏头在她前额印下一个浅吻,“好。”
随后,舒安和他说起樊云良去后院种绿萝的事。
“樊大哥,跟他老婆感情好好哦。”
陈竹青笑:“嗯。听他说过,他和他老婆从小学起就是同学,一直到现在,算青梅竹马了吧,感情当然很好。”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这两个词总是在各种爱情小说里成双出现。
她悄悄侧目,看了陈竹青一眼。
他又是多少人的青梅竹马呢……
陈竹青的注意力全在专业书上,却能从她停顿片刻,又忽然变得急促的呼吸里,猜出她的小心思。
“我和你也算青梅竹马。”
“我们也算?”
舒安有些疑惑,仰头想了想,她和陈竹青是从小就认识没错,但六岁搬家后就没再见面,也断了联系,一直到考上医科大才重逢。
中间缺失的十年,是舒安不愿提起,也大概是陈竹青永远不会知道的十年。
陈竹青像是哄小孩一样拍了拍她的手臂,边回忆边开口:“你刚出生的时候,老人说第一次围围嘴,要找个大一点的小孩,还要好看的,这样孩子长大才会好看。当时在亲戚朋友里找了一圈,你妈妈就找到我家来,要我帮你围。那时候,我也小,根本不懂那是怎么回事。只记得,我在家拿着围嘴,对着我姐的娃娃练习了好几次。”
接着,陈竹青又说了一些他们小时候的事。
全是舒安有记忆以前的事。
她揽在他腰间的手慢慢收回,侧过身子听得很认真。
不知道为什么,他讲的这些事,舒安一点印象都没有,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大概是在他的故事里,父母健在,爷爷奶奶安康,哥哥还是一如既往的调皮,却也一如既往地疼爱她。
她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要是人生能永远停在那六年就好了。
陈竹青感受到身边的低气压,赶紧合了书,转身面向她,“是不是又勾到你的伤心事了?那我以后不说了……”
他的拇指指腹擦过她的眼角。
舒安通过几次深呼吸,已经控制住的眼泪,就那样被他指腹薄茧传来的粗粝感激出来了。
陈竹青低头去亲吻她的眼角,“安安,别哭。”
舒安揪着他的衣角,“你不要不说。这些事我都不记得了,但是我想知道。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好吗?”
陈竹青手按在她的后背,将她压进怀里圈住,“好。”
今天舒安穿的是一件吊带睡衣。
陈竹青靠在她肩膀的时候,总抑制不住想吻她的冲动,她的肌肤白皙细腻,像奶油蛋糕般诱人,尤其是洗澡后,周身氤氲着水汽,散出阵阵玫瑰香,更让人把持不住。
他的唇贴着她的颈部曲线亲吻、游走。
宽松的肩带在拥吻里脱落,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陈竹青勾住肩带替她拢合的时候,注意到她肩膀那有几道明显的伤疤,又细又长,像是被什么东西抽打或压擦过,又重新愈合的。
其实之前抱着她睡时,他有摸到这些痕迹。
有几次想问,刚开口就被舒安岔过去了。
他以为是舒安的皮肤太细,干农活时不小心剐蹭到哪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舒安不仅将菜园整理得紧紧有条,偶尔陈竹青忙于工作,家里用的井水都是她去挑的。
陈竹青和她说过,这样的重活不要她来。
但舒安总是说没关系,她以前做过。
现在仔细想想,这些痕迹大概不是什么不小心的剐蹭,而是在不停地劳作里,真真实实被扁担压出来的。
陈竹青忽然红了眼眶,除了难过外,更过的是自责和愧疚。
他松开舒安,很认真地和她道歉,“对不起。那时候没有帮你们家……”
舒安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这些,只觉得这种时候,他同情的眼神是那样刺目。
在那样的注视里,两个人之间的差距会被无限放大,好像他是因为可怜她,才会喜欢她,才会对她好。
舒安抬手捂住他的眼睛,“我不要你跟我说这些,更讨厌你这样看我。我不可怜,更不需要你的同情。我不是什么富商之后,我出生的那年,家里的茶叶铺早卖光了。就是失联的那十年,我也没觉得日子很艰难。那段时间,家家户户都是那样过的,村里比我们家还困难的人家多了去了,有的家里孩子太多,只能送给亲戚养。或许是你的生活真的很好,才会觉得我们的日子很苦。”
舒安咬着牙,每个字都咬得很用力,像是用尽全身气力般。
她不喜欢提起那十年不是因为日子艰难,是因为失去了太多亲人。
陈竹青顿住,磨了磨嘴唇,还是决定要把心里想的话说完。
“我们两家的情况和其他人家的不一样。以前,舒爷爷帮我们很多,你们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却连句过问都没有。爷爷讨厌我是对的,我们家确实很薄情。那时候,选择帮你们这样家庭,有所失去的人也有很多。可我们没那样做,自以为听到你和舒平哥在舅舅家过的很好,就安心了。其实现在想想,只是在逃避问题而已。”
舒安摇头,很多次想打断他,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叹气。
她一点不想提起这些事。
上一辈的恩怨,跟她和陈竹青又有什么关系。
“那是爷爷和陈叔叔之间的事,跟我们没关系。你那时候还是中学生,能改变什么吗?”
陈竹青嘴唇微颤,噎住了。
他确实改变不了什么,但就是这种无力感才让人恼火。
隔了会,他靠在床头,一手覆在她的后背轻抚,一手贴在她的手心下,扣着她的手腕。
“安安。你抬头看看我,好不好?”
舒安不明所以地抬头。
目光在空气里相撞,两人的脸颊都很红。
陈竹青的眸色深沉,却又无比温柔,“我喜欢你从来和同情没有半点关系,如果我是同情你,我会帮你争取你想要的医院去留名额,但我不会和你结婚。从第一次在闽镇见到你,我想我就喜欢上你了吧。那时候你和同学去买参考书,梳着两个麻花辫,笑眼盈盈的站在那,还有两个小梨涡,怎么看怎么好看。你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我就觉得很美好,时间好像停止了一样……”
经他这么一提醒,舒安好像是记起来了。
那天在书店,有个人穿着浅色风衣,和她对视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