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有说有笑地往田地里走,一点看不出他们是在干这种折磨人的活。
何佩兰正拿着铁铲铲黄土,看舒安挑着那东西从田埂边走过,忍不住夸了她一句。
贾勤勤听了,直翻白眼,小声喃喃:“真爱表现。连这活都愿意干。”
她放下手里的农具,看了眼被磨破皮的手掌,噘着嘴,一脸的不开心。
她的手是要拿手术刀那样的精细活的,才不是用来干农活的。
贾勤勤看见付永强在附近,丢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找他。
她将手摊开,塞进他手里,嗔道:“你看我的手都磨破了……”
付永强心疼地吹了吹,抬头想对她说些软话安慰她,但身边还有其他士兵,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他将手上的手套摘下,塞给她:“戴上这个干活就没那么疼了。”
贾勤勤拿着那东西,简直要晕倒了。
她特意跑过来找他,就是想要他一句‘你先回家吧’,谁要这破手套了。
付永强不太懂小女生的心思,看她噘着嘴站在那,一脸的闷闷不乐,猜了好一会,想着是不是给她安排的活太重了,所以不开心了。
赶紧将人揽到身边,指了指一旁的菜盆说:“他们把菜都捡到盆里了,你去帮着挑挑,能吃的拿出来,烂掉的丢掉。这活轻松,不伤手。”
话到说到这份上了,旁边又站着不少士兵,贾勤勤没法拒绝,应了声‘好’,两手垂下,讪讪地走过去帮忙择菜。
同样蹲在那择菜的还有梁飞燕。
她看对方是副团长老婆,又上了一天班,肯定很累了,给了她一盆已经弄好一半的。
贾勤勤戴着手套,在盆里挑挑拣拣的。
在她看来,那些菜都是不能吃的烂菜叶,基本上没什么可挑的,应该全扔了才对。
她这么想着,捡一片丢一片的。
旁边的梁飞燕看了,忙止道:“贾医生。像这种只是被风刮断的是能吃的,还有这种被东西压了,你把压坏的那一小片掰掉,剩下的是好的呀,能吃的。”
贾勤勤想到每天的蔬菜都得去食堂打,胃里一阵翻涌,“平时食堂都是吃这些菜吗?”
梁飞燕明白她的意思,摇摇头,“现在不是非常时期嘛。物资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复航,能积攒一些物资是一些。而且这些确实是可以吃的呀。又不会让你吃烂的,你不用担心。”
贾勤勤皱着眉头,心里不悦,但还是按照梁飞燕的标准择菜。
她拨开一片卷着的菜叶要检查,可刚打开,就看到里面有一只蜗牛。
贾勤勤没准备,大叫一声‘啊’,慌乱地把手里的菜丢掉。
付永强以为是怎么了,小跑几步过来,问:“怎么了?”
贾勤勤指着地上的菜叶,说:“有蜗牛。”
梁飞燕听了,抓起地上的菜叶,除了那只蜗牛,叶片完好,没虫洞没烂掉的地方。她用手抓起那只蜗牛,扔到身后的杂草丛里,又把菜叶丢进菜盆里。
贾勤勤眼睛瞪大,“这也要?”
梁飞燕‘嗯’了声,一脸无语地解释:“那蜗牛刚沾上,菜叶没有被啃食,不信你看看。”
贾勤勤没应声,又蹲下去继续择菜。
可是,检查了没两颗菜,她又叫开了,“啊!有虫子!”
梁飞燕凑过来一看,是菜盆边有一只笔尖那么大的白色菜虫。盆是红色的,所以那个白点特别明显。
她替贾勤勤抓掉那只虫,说:“好了。没有了。”
但没一会,贾勤勤还是叫开了。
如此重复几次,梁飞燕有点不想理她,可碍于付永强的身份,她又不能放着她不管。
旁边择菜的几个女兵,同样是一脸的无语。
周萍用手肘戳戳梁飞燕,压低声音说:“你去跟付团长说说,让他老婆回去得了,这不越帮越忙吗?”
梁飞燕的大哥是海航团团长,比付永强还大一级。
这话只有她去说合适。
梁飞燕应了,小跑过去,将付永强拉到一边,小声说:“付大哥,你让嫂子回去吧。我们这人手够。或者,让她帮何医生铲土也行,那缺人。”
付永强听到贾勤勤那些此起彼伏的叫喊,以及掩饰不住地对烂菜叶的嫌弃,他的脸上同样有些挂不住,现在梁飞燕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心里很清楚。
他咳嗽一声,尴尬地应了。
付永强走过去,将贾勤勤从地上扶起来,“这里的活都差不多了,你先回去做饭吧。”
贾勤勤一听能走,恨不能原地蹦起来,可她扫了一眼,卫生所的同事全都在这,她又不好意思先走。
她抬头看了眼,天已经黑了,这里又没路灯,前面一片已经打着手电干活了。
贾勤勤晃晃付永强的手臂提议道:“这么晚了,你们看不清楚,干活不方便还危险,不如让大家先回去吧?”
付永强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田里密密地站了这么多人,光线又不好,挥锄头时,很容易碰着人。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喇叭,对着前面的人喊:“天很晚了。今天辛苦大家了。除了炊事班的,其他人先回去吧。”
贾勤勤看前面的人一点点散开,心稍稍放下些。
她将手套脱给付永强,快跑几步,拉着小姐妹开心地回家去了。
—
付永强带着炊事班的士兵又工作了一会,才跟着他们回食堂去吃饭。
他晚上回到家时,贾勤勤都洗漱好准备睡觉了。
她看到他回来,给他端来一盆洗脚水,然后坐到旁边跟他聊天。
她靠在他肩膀,挽着他的手臂,和他撒娇:“我今天干了好多活呢!手都弄破皮了。”
付永强笑着揽过她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安慰道:“那你明天别来了。本来你上班就很累了,下班就回家好好休息吧。这几天,我要盯着菜地那边,就不回来吃饭了,你不用做我的。”
提起这件‘自愿帮忙’的事,贾勤勤有一肚子的委屈要倾诉。
她哭丧着脸,对付永强抱怨道:“谁想去啊!都是我们科室那个舒安,她最讨厌了,什么活都抢着干!都是她起的头,不然谁要去啊!那全部人都去了,我不去的话,别要怎么想我啊!都怪她!就她最显眼!”
付永强没少听贾勤勤抱怨舒安。
这人,他听梁国栋提起过,印象里应该是脾气不错的那类,可她在贾勤勤嘴里却像换了个人似的。
付永强后来一想,可能是女生在意的点跟男生不一样,所以也没太注意她的话,只劝说她不管怎么讨厌舒安,都是一个科室的,关系不要闹得太僵。还答应她,如果后续有什么学习机会,会帮她留意争取的。
但今天一听,却有了不同想法,甚至是有些生气。
原来贾勤勤来菜地干活,并不是给他长面的,而是迫不得已来的。不仅如此,付永强看了舒安,她一点不像那种爱表现的人。刚才那一会,基本没说什么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干活,别人夸她,她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赶紧把话题转走了。
付永强在部队里待久了,见多了那种喜欢在长官面前表现,私下却一塌糊涂的人。
舒安绝对不是这一类人。
付永强收回揽在她肩上的手,压着心里的烦躁,安慰道:“我看她也不像那种人。倒是你,你不要那么在意别的看法。本来来帮忙这件事就是自愿,是你非把它当成强制性任务。不开心也是你自找的,何必去怪她。你不来,没有人会说你的。”
付永强对她一直是言听计从,百般疼爱。
第一次用这样严厉的口吻教育她,好像在责怪她的不懂事和任性。
贾勤勤松开他的手,揶道:“你是不是觉得今天我干活不如舒安了?”
付永强啧了一声,有种破罐破摔的意味,“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没说。”
贾勤勤瞪大眼,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付永强会跟她说的话。
她叉腰,音调随着怒火陡然提升几分,说:“对啦!她就是什么都好啦!人家长得漂亮,学历高,连干农活都顶呱呱,那你娶她去吧。”
付永强不知道她怎么会扯到了这件事上,泡脚的好心情都没了,弯腰一边擦脚一边说:“我不知道跟你说什么好了,你自己冷静一下,再来跟我说话吧。”
说完,他端着那盆洗脚水起身,走到院子里去倒。
等回房时,贾勤勤呈大字型躺在床铺中央,把床全占了。
付永强一脸的诧异,“你这是什么意思?”
贾勤勤把他的枕头扔给他:“你不喜欢我了,那就别来我房里了,喜欢谁就娶谁去吧。”
付永强把枕头放回床上,硬生生挤进被子里,把贾勤勤推到床的一边说:“好好的,闹什么。”
现在两人都在气头上,谁也不让着谁。
付永强想着她年纪小,本想让着点她,只让她好好冷静一下,没想到她越说越过分。他说完这些,翻过身,背对她躺好,然后伸手去关灯,“很晚了。睡吧。”
“睡个屁!”贾勤勤把灯打开,“付永强,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睡。”
付永强脾气起来了,腾地一下起身,坐直身子,喊道:“你要我说什么?”
贾勤勤被惊到,顿了一下,说:“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付永强蹙眉,“我没有。”
贾勤勤又问:“那你怎么不顺着我的话说?”
付永强撇嘴,“我都不认识人家,跟着你说人家坏话?”
贾勤勤噘嘴,仍旧不依不饶的,“你就是嫌弃我了。明明结婚前,你说我一辈子都是对的,你会一直听我的。”
付永强扶额,“那个承诺跟这没关系。”
两人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扯皮半天,还是没结果。
付永强有些烦了,直截了当地问:“你就说你是不是想离婚吧?”
贾勤勤脑袋嗡地一声炸了,她从没想过‘离婚’这件事,更没想到有一天会是付永强跟她主动提起这两个字。
她呜地一声哭了。
付永强心软下一块,肩膀跟着垮塌。
贾勤勤的眼泪一直是他的软肋,她比他小那么多,经历的事少,不懂得如何处理人际关系,会有小脾气小埋怨都是正常的,他不该跟她发火。
付永强逼迫自己先冷静下来,然后伸手将人揽进怀里,哄道:“我怎么舍得跟你离婚,我们都别闹了,好不好?何必为了一个外人闹翻脸?”
贾勤勤点头,“嗯。我不说了。”
付永强趁势提道:“以后都不许在家提她了,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