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欣的大姨看到他们来,有些不愿意开门,隔着门问:“你们来有什么事?”
陈竹青说:“我们来看看孩子。舒平那边的事,我们会解决,绝不会牵连到你们。”
大姨把门关上,和丈夫商量一会,才走过来开门。
两人进到屋内。
舒梦欣抱着陈竹青上次送的玩具狗坐在客厅沙发上。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姑父很守约定,说好会带姑姑来看她,就真的带来了。
血溶于水。
舒梦欣在看到舒安的那刻倍感亲切,不像之前排斥陈竹青那样排斥她,主动跑过去拉舒安的手,“姑姑!”
舒安只见过舒梦欣一岁前的照片,她还是个由嫂子抱着的小团子。
猛地看见小姑娘能说话,会跳会走路了,眼眶温热一片。
她蹲下身子,“对不起。姑姑这么久才来看你。”
舒梦欣听不懂普通话,只是一个劲地喊‘姑姑’,然后抬手帮她抹眼泪。
大姨让儿子先带着舒梦欣去里屋玩,说是有事和他们商量。
四个大人坐在客厅,面前各摆了一杯水。
但气氛太过凝重,谁都没动,就这么相互看着。
几分钟后,舒安用手肘戳戳陈竹青。
陈竹青会意地从兜里掏出钱,“这是……”
大姨按住他的手,“她是我的外甥女,帮着带一下是应该的,拿钱就见外了。只是……我妹妹今年又结婚了,本来是想把孩子送回舒平身边,但现在他出事了,你们看能不能由你们来带孩子。我们实在不想跟你们舒家有什么牵连了,希望你们理解一下。”
舒安点头。
这是她的侄女,她当然愿意帮着养。
她瞧了眼陈竹青,等他的回答。
陈竹青回道:“好。那哥哥的事情处理完,我们就来带她走。”
大姨拿出一本笔记本,上面记着舒梦欣的喜好和习惯。
她叹气,“她爸爸妈妈都挺不像话的,从生下来就没管她,我能做的也不多。听舒平说你们一个是医生,一个是工程师,都是读过书的,应该会照顾得比我好一点。”
那个本子记得很详细,从饮食习惯到睡觉的怪癖。
只翻着本子,舒安脑袋里就能勾勒出孩子日常生活的画面。
舒安的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有几滴落在本子上,瞬间把字晕开。
她抬手擦掉眼泪,又拿出手帕小心地将上面的泪滴擦干。
大姨从屋里牵出孩子,“梦欣啊。再过几天,你要跟姑姑和姑父去别的地方生活啦。去了那边,你要听话,要好好学普通话。”
舒梦欣歪头,看看大姨又看看姑姑、姑父,哇地一声哭了。
她搂住大姨的脖颈,“我不要走。”
大姨拍拍她的后背,“你不是一直在问姑姑、姑父工作的小岛长什么样,现在能去看了,不开心啊?”
舒梦欣还是哭,“不开心。你跟我去,我才去。”
大姨松开她,帮她一点点擦掉眼泪,“我有空就去看你可不可以?”
大人嘴里说的‘有空’对舒梦欣而言好像是个永远也到不了的时间。
类似的话,她听爸爸妈妈讲过太多次。
可等到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约。
所以在看到舒安时,她才会如此兴奋。
即使陈竹青隔了快一年才兑现他的诺言,但舒安至少是来了。
舒梦欣瘪嘴,委屈地说:“爸爸妈妈不要我,大姨也不要我了。”
陈竹青听懂这句,蹲下身安抚孩子,“谁说的。有很多人关心你。姑姑、姑丈不是来了?我答应你,如果你在那里觉得不开心了,我随时带你回广州,好不好?”
舒梦欣不说话,只是用怀疑的眼神扫他。
陈竹青竖起小指,“跟你拉钩。”
舒梦欣伸出小指勾住他的,又将拇指伸过来,“还要盖章。”
陈竹青:“好。跟你盖章。”
第59章 .1985乖乖听话
陈竹青提着两盒营养品去医院看被舒平打伤的人。
那人大约二十出头,额前染了一撮黄毛,病号服只扣了中间两个扣,上下都敞开,床边立着根杆子,用绳子掉高他打石膏的脚。
陈竹青进病房的时候,屋内很吵,三个护士围在那人的病床边斥道:“这里是病房,不许抽烟,要抽就去天台抽!”
那人像没骨头似的,歪歪扭扭地躺在床上,冲靠得最近的那个护士举高手,“老子能动吗?你抱我去天台啊!”
护士羞红脸,咬紧牙,委屈的泪在眼眶边打转,说话间就要落下。
另外两个护士见了,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说他耍流氓。
其他床的病人瞧见,一同加入战局。
那人看没人站在他这,气得抓起床边的东西往外砸。
陈竹青没搞清楚状况,边低头看床号和名牌上的名字,边傻愣愣地往里走,被他扔过来的空饭盒砸个正着。
铝制饭盒很轻,砸在脑袋上的声音闷闷的。
陈竹青捂着脑袋一阵恍惚,觉得耳朵里好像有千百只蜜蜂嗡嗡叫。
护士伸手过来搀他,“没事吧?我让医生给你开个脑部CT查一下吧?别砸出脑震荡来啊!”
陈竹青坐到椅子上,休息片刻后,慢慢缓过来,“没事。不疼了。”
护士长听说这边砸到人了,从其他病房跑过来维持秩序。
她叫走那三个护士,对着床上的病人说:“你动不了,又坚持要抽烟,我只能通知你的家属来让你出院了。”
其实这人昨天就可以出院了,但他家属硬说还没好,要在医院住着继续检查。
那人听到‘出院’,眉头一蹙,手里的烟按到烟灰缸里掐灭,“我不抽了。”
护士长看事情解决,又问了陈竹青一些基本情况,确认他没什么大碍才走出去。
那人半躺在床上削苹果,“你是谁啊!来干嘛的?”
陈竹青将营养品放到床边的小桌子,从他手里接过苹果和小刀“我是舒平的……”
没等他把话说完,那人一骨碌从床上坐起。
怎奈他脚上打着石膏,起来得太快,他五官扭曲,疼得大喊一声‘哎哟’。
他一手按着脚,一手撑在床板上,慢慢坐正身子,“他妈的,他家可总算来人了,老子还以为那小子想烂在牢里了……”
那人朝脚上的石膏努努嘴,“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一点不能少,不然老子就告死他!”他眉骨挑起,半威胁地说,“那小子干的坏事可不止这一件、两件的,现在还在严打期间,老子能让他在里面蹲一辈子。”
对于舒平的事,陈竹青知道的甚少,他这么一说,他心里真的揪了一下。
面上仍故作镇定地说:“我们请了律师,说话要讲证据的,否则我们可以反告你诽谤。”
那人目光一滞,额前落下一滴汗,手贴着裤缝蹭蹭,刚才的理直气壮全然不见,梗着脖子结结巴巴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没证据。”
他赶紧把话题转回来,“你们准备赔我多少?”
陈竹青拿出医药单,“你的手术费和医疗费我已经结清了。至于误工费,我给你两千五,你看行吗?”
这是陈竹青和舒安一年的工资,几乎是他这次带来的全部现金。
那人听到这个数字,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很快又镇定下来,说:“什么时候给?”
陈竹青稍顿,“你得先出具一个谅解书,我才能把钱给你。”
那人怔住,“什么谅解书?”
陈竹青解释:“就是你原谅舒平打你这件事,我下午会带律师过来,你签个字就行。”
那人挠挠头,思考一会,“你等着。我去问问我哥,看他怎么说。”
他两手捧住打石膏的右腿,小心翼翼地从绳套里抽出来,陈竹青伸手要去搀他。
那人打掉他的手,自顾自地从床边拿过拐杖,一边一个地夹在腋下,拐杖拄在地上,一下一下地往前挪移,慢慢走出病房。
陈竹青张开手臂护在两侧,跟在他后面往外走。
刚才还喊着要护士抱的人,这会虽一瘸一拐的,但脚下像生风似的,一走一蹦的还挺快。陈竹青得跨大步才能跟上他,他看那人东摇西晃的,在后面提醒,“你脚没好,慢点走。”
那人脸一扬,“嗐。没事。我能走。”
他走到导诊台那去打电话。
那人本是单手撑在桌上,半侧身子斜靠在台子边的。
电话一接通,他身子摆正,上半身弓着,隔空对电话那头点头哈腰的。
“老大,舒平那边来人了,说给两千五呢。这回能撤了吧?”
电话那头声音低沉,陈竹青离得这么近也没听着什么,只是从那人紧锁的眉头里猜测,电话那头对这个钱数不满意。
果然,那人挂了电话,说:“赔偿金等我哥来跟你谈。”
他指指楼梯,“我饿了。你先去给我买吃的。要林记的虾饺、蝴蝶骨、红米肠,合兴铺的牛腩面,再要一个麓碗居的姜撞奶加一份蜜红豆,还有她家隔壁的玫瑰饼和蛋挞。”
陈竹青听到这零散的点单,头炸开,脸上阴沉沉的一片,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松开,松开又攥紧,反复几次,情绪稍缓,忍着怒火问:“还要什么吗?”
那人嘴边叼着根烟,没点,就那样干嘬,“先这样吧。”
陈竹青怕有遗漏,从兜里掏出笔简单记下那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