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异国时,忠诚的味觉仍最惦记茶餐厅的多士丝袜,烧档的蜜汁肥叉。
虽然家中厨师做的同样好吃,但终归少了些市井氛围。
陈棠苑兴趣缺缺地翻了翻餐牌,照着黑板上的每日食材精选随意点了几道。
“要不要这么委屈的表情,看不上法国菜?是不是在家吃多了。”方靖莘同时放下菜单,“我到现在还会时常怀念那年在你家度过的圣诞,你爸爸做的法式大餐实在令人回味。”
“也没有,他们又撇下我飞欧洲了。”陈棠苑耸耸肩,“况且只有我妈开金口时我爸才舍得下厨,连我说想吃都没用,不知道多过分。”
“哎,我也酸了,真是当代神仙眷侣,有你爸爸这样的模范丈夫在前,难怪你看其他人不顺眼。”
“模不模范也要看是以谁的标准,在外婆眼里就没戏。”
“或许是当初闹得太僵。”
方靖莘不好谈论他人家事,当即换了话题:“对了,不是说还有其他事情要拜托我?”
陈棠苑用柔软温热的白毛巾细细擦手:“也不是紧要事,边吃边说好了。”
头盘沙律上得很快,焦糖炖蛋伴麦包多士,佐以自家制鹅肝及饱满晶莹的黑鱼子酱。
琥珀色焦糖外壳晶亮通透。
一道披着法式甜点外形的前菜,吃起来却不是想象中的甜腻,鹅肝的厚重与焦糖炖蛋的奶油口感层次充盈。
莫名吃出了点蜜汁叉烧的风味。
陈棠苑放下刀叉,进入正题:“你知道梅仑有意进军港城百货业吗?”
“哪个梅仑?英国那个梅仑?”方靖莘露出一丝迷茫,疑惑问,“不会吧,他们最近不是在非洲挖钻石风生水起,现在又要开拓海外?”
“你真不知道?消息不灵通,你这总经理当得似乎不太合格。”
“我们的业务又没交集,再说梅仑家族诶,那是你们大家族之间的合作共赢,怎么也轮不到我们小公司去掺合。”
“可惜我们家并不打算合作。奇就奇在他们只看上旧跑马场那个位置,别的都不考虑,其实那个位置也没多好吧?”
“当然,世间都不及你……好。”方靖莘嘻嘻一笑。
再好还能好过千亿嫁妆吗。
又来。
陈棠苑警告般微瞪她一眼。
方靖莘立刻收敛,沉吟道:“不过旧跑马场出让的公告不是还没正式挂出来?他们这么快收到风,也是厉害,莫非真的守了很久?”她开玩笑问:“难道勘出地下有矿?”
“谁知道。”陈棠苑撑着一边额角。
“操心这些做什么,难道你阿婆还要求你接触家业?”
有侍应生朝这边靠近,两人默契地同时住口。
侍应依次将主菜列入席间。
时蔬佐银鱼柳汁、传统勃艮第炖牛肉、有机小萝卜佐红酒酱焗乳鸽骨,食材与呈现上都有别于传统法餐,而是与本地菜式做了些新颖的融合。
方靖莘听陈棠苑说完意图,总结道:“所以你希望我替你出面,去联系梅仑的人?”
“差不多这个意思。”
“可以是可以,不过梅仑家大业大,未必肯分精力理会我们这些小鱼。”
陈棠苑喝了一口半甜白葡萄酒,洁净的果香充满口腔。她继续说道:“反正他们人都来了,姑且一问。毕竟你家做金饰,Meron Heart是珠宝品牌,未必没机会合作。”
“啧啧啧,真是犀利过皇室珠宝,居然有本事让陈大小姐为它大费周章。”
“哪里,不过是我舅妈眼里的杂牌。”
无需指名道姓,也知道是哪位舅妈的迷惑发言。
方靖莘噎了一下,很快又坦然:“习惯就好,毕竟,我也是她眼里的乡下人。”
“放心好啦,你就安心筹备工作室,回头我安排秘书去联络。”
“好。”陈棠苑愉快地舀了一勺苹果白兰地雪糕,“总之不要暴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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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7章 、纵情四海
◎不是繁忙的祭扫时节,墓园里静悄悄的,空旷而平寂。◎
黑色平治在山径间平稳穿行。
山径西面紧邻海湾,从车内侧头眺望,放眼可见剔透碧蓝的海面上离岛星罗。
陈棠苑抬手降下半截车窗,任夹着海潮气息的风漫涌而来,灌满车内,空气中漾着温热的湿意。
在她手边,放着一大束新鲜白菊。
素雅的花瓣上洒过水,水珠顺枝滚落,将随意抚弄着花茎的指尖打湿。
车子驶上半山,在一处汉白玉石栏前停稳,江司机在前方提醒了一句:“大小姐,我们到了。”
陈棠苑“嗯”了一声,理理额前被海风拂乱的刘海。
江司机下了车来,撑开长柄伞,为她拉开后车门。
陈棠苑怀里抱着花束探出车外,伸手去接司机手里的黑色大伞:“江伯,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好的,大小姐,车子就在这里等着。”
此地是位于九星岭半山深处的一处名人墓园。
顺着枝叶茂盛的松柏缓缓沿阶而上,一排排肃穆的花岗碑石镶着白玉,整齐朝向远处山海,静谧竖立。
陈棠苑轻车熟路地来到外公的墓碑前,弯腰扫了扫并无灰渍的碑沿,随后抖出一小块素色毯垫,在墓前坐下。
“外公,我回来啦。”
嵌在中央的黑白照片上,是一个容光矍铄的老人。
曾经雷霆万钧,随便一条商业决策都能左右恒生指数的商界名人,对着属下与子女大多是声色俱厉,不讲情面。
但她见多的,却是老人家慈眉善目的一面。
自从外公两年前离世,每次假期回来,她都会到这里陪老人家聊聊天,汇报近期的学业及生活。
陈棠苑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打开相册,指尖划过一张张照片,一边介绍道:
“外公你看,这是我在年度优秀毕业生作品展上的入选作品,这可以算是毕业生里的至高荣誉了哦,名额有限,厮杀很激烈的。”
“这是毕业秀的现场,这是爹地妈咪来观礼的合影。”
“还有,重点来了,这些是我设计的婚纱手稿以及最终成品,漂亮吧。”陈棠苑邀功似地扬起声调,“是真的有朋友穿着我设计的裙子结婚了哦,不是摆拍走秀。”
“所以这次毕业回来,我想正式成立一个自己的礼服工作室,你一定支持我的吧?”
皓日烈烈,云层在对岸的山峦间缥缈起伏。
陈棠苑拿起斜摆在石碑旁的那捧花束,将饱满的花朵一瓣瓣剥落,然后手势轻柔地扬洒在平台上。
柔软的香气随着嫩白色花瓣一并铺展开,萦绕在四周。
顿了顿,她终于将心底的期盼付诸于口,感叹道:“我也好想有天穿上自己设计的婚纱,嫁给心爱的那个人啊。”
“你总是说怕我吃苦,所以要给我留份厚礼,将来不至于被夫家亏欠。”陈棠苑舒了口气,
“可我觉得这份馈赠越来越像一把枷锁……就算遇到有些心动的人,待我分清他们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那丝心动也早被消磨了。”
“我知道我讲这种话像不知疾苦,别人听来肯定觉得幼稚又可笑。或许你们都觉得,爱情在婚姻里,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吧。”
幼时父母在欧洲忙他们的艺术大业,陈棠苑独自成长在港城。
陈玮芝也偶尔会被小舅妈送过来,与两位老人短住。
私底下,外公并不像小舅妈对外哭诉的那样,对陈玮芝冷漠寡淡,厚此薄彼。
老人家心里其实晰如明镜。
女儿可以为了爱情远走他乡,对家族生意毫无兴趣,连争家产都懒于插手,所以才要打着宠外孙女的名头,做这番分割。
但小儿子一家却不一样,到底手握集团更多股份,只要不是自己吝于赠予,想给女儿多丰厚的嫁妆都不在话下。
无非是人心不足,事事要贪。
外公曾经为此教育过她们:
“如果男人因为这些身外物而决定喜欢或不喜欢你,不要也罢。”
“终日计较人有我无,永远不会得满足。”
也不知道陈玮芝听完理解多少。
很快,手里的一捧白菊被剥落得只剩小巧的花心,在山风漫卷下,嫩绿茎叶颤颤摇动。
想起那晚外婆催促她多去结识新贵,联络旧友,陈棠苑撒娇似地抱怨:
“我真的不喜欢那些目的强烈的场合,外公,如果你能听到我讲话,不如即刻变一个合你要求的孙女婿出来,这样大家都省心。”
不是繁忙的祭扫时节,墓园里静悄悄的,空旷而平寂。
静静掩映的松柏间,偶闻鸟声清脆。
陈棠苑顺着莺啼转回头。
蜿蜒的台阶下方,忽然显出两个颀长的身影,穿过繁茂花叶,步步朝这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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