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方面,他待她愈是周到有礼,无可挑剔,她愈是心怀愧疚。
她能感受到他待这份恋情有多认真,所以她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完他的付出,然后在某天,用一纸“长辈之命”的婚约毫不留情地伤害这个人。
或许他同样开始暗中权衡,是否应该及时止损。
尤其是,在这一场“鸿门宴”之后。他大概会认为这是她联合友人在故意戏弄他,大概认为类似的戏码在其他爱慕者面前也上演过许多次。
一定觉得她这样的豪门大小姐都一样的骄纵傲慢,不会拿真心示人。
可她也舍不得就这样仓促地结束。
她害怕听他真的说出他的介意,害怕他选择按下暂停,遗憾地告诉她:不如,先这样。
好像到这一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喜欢他的程度,比想象之中要深得多。
只是这样假设着想一想,已经开始失落。
陈棠苑挣扎到脑乱,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黎盖伦闻声没有半点愧怍,反而噗哧笑出来:“怎么对他如此没信心。”
“还不是被你挑拨!”她怨忿地瞪着罪魁祸首。
黎盖伦摊手道:“我有这句讲这句罢了,难道不挑明便能当作不会发生?”
陈棠苑鼓着嘴,一言不发。
方靖莘听不下去:“也不知你从哪里来的敌意?偏要处处针对。”
黎盖伦:“怎么讲呢,好端端一颗翠玉白菜被猪拱了,看到那头猪,多少会觉得不顺眼。”
陈棠苑嚷了一句:“谁是猪?谁是白菜?”
“既然如此不顺眼。”方靖莘碰碰他手边的纸袋,“见面礼是不是也不好收了?”
“由你拿去。”黎盖伦抓起纸袋,上下摇了摇,“好像我是什么穷亲恶友,很容易被一些小恩惠收买?”
这样说着,却又趁着送礼人不在,抽出了包装盒:“不过还是可以看看,这个人品味如何。”
方靖莘制止道:“拜托,还嫌不够失礼?”
陈棠苑游离在谈话外,怏怏地欣赏起悬挂在对墙的一幅水墨折扇。
这间中式会所里每一个独立包厢都由不同词牌命名,这一间名为“过秦楼”。
画扇上绘着明月映渠,蔷薇满架,流萤飞舞,扇面一侧题着两行诗句。
闲依露井,笑扑流萤,惹破画罗轻扇。
叹年华一瞬,人今千里,梦沉书远。[1]
她逐字默念,放空思绪。
直到黎盖伦一声不敢置信地低呼,将思维再度扯回现实。
“OH——MY——GOD——”
“OH!MY!GOD!!!”
黎盖伦已经激动到语无伦次,只剩这一句。
陈棠苑目光随之落向被他捧在手中的丝绒珠宝盒。
一对小巧的水滴形铃铛耳坠静静躺在锦缎中央,乍看是一副颇有年头的首饰,在岁月的洗涤中光泽度略有折损,却并未令其蒙尘。
但若要说精美绝伦,却也还谈不上,充其量算一般古董珠宝中的上乘品质,竟然能够令一位见惯华服美饰的顶级造型师兴奋到双手颤抖。
“这是什么?女式耳坠?”
陈棠苑被勾起好奇,凑近了去端详,黎盖伦格起手臂小心护住:“别动!”
陈棠苑越发好奇,一叠声追问。
方靖莘“哟呵”一声,嘲笑道:“不就是些小恩惠,怎么连看一眼也不准?”
黎盖伦一瞬间态度倒转,没脸没皮道:“是,我就是很容易被收买。”
“男人最了解男人。”黎盖伦不紧不慢地将墨镜戴稳,朝陈棠苑打了个手势,“方法我教给你,只要你肯撒娇卖萌扮可怜,他一定无法拒绝。”
“听他乱讲。”方靖莘不苟同,“不是每个男人都吃这套。”
“是这样没错。”黎盖伦的表情隔绝在镜片内,“不过他嘛,一定吃陈棠苑这套。”
他语气加重在“陈棠苑”三个字上,可惜在场人关注点皆落向那对耳坠,并未细想他话中深意。
微掩的门外传来响动,陈棠苑噌地从侧坐的扶手上起身站好。
他推门而入,朝她走来,霁月清风的气宇很容易令人联想到画扇上的明月,将满架舞红的花藤映照出银霜。
他站定她身畔,手沿着平整的裤腿缝线垂悬着。她挪近半寸,悄悄探出手去,还未碰到他尾指,他便似有感应一般,张开手将她的五指牢牢扣住。
收紧的力度令她短暂地怔了怔,他却没在看她,神色清淡地平视前方。
黎盖伦这回态度友善,主动起身提议:“这一带风景不错的,吃饱不如出去走走。”
陈棠苑还在发怔,他询问她意见:“苑苑想去吗?”
她心里还悬着忐忑,正想找机会与他好好谈谈,立刻点了头。
其余两人已经先一步走出去,穿过前院一丛丛怒放的月季,充满默契地拉开车门。
“我们就不去了。”黎盖伦降下车窗,抬手一挥,“Enjoy yourselves.”
很快,双门跑车在夜色里只剩一截猩红的尾灯。
作者有话说:
努力憋大招ing
[1]《过秦楼·大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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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这就被收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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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67章 、夏日倾情
◎听一听。◎
会所在院落间辟出多条蜿蜒的小路,以保证不同区域的宾客不会在闲逛时迎头碰见,产生不必要的尴尬。
山径一侧紧临悬崖,亦无需担心被摄影机镜头对准,最大限度地保证私密性。
也不知道背后老板姓甚名谁,如此财大气粗地在半山圈着一大块地,不用于自住,也不起楼售卖,与本城寸土寸金的概念完全相违。
倒成了这座岛上少有的,可以大方在户外牵手约会的地点。
月光茭白,两道朦胧的人影投落在窄路上,随着脚步移动无声地交错。
陈棠苑低头一步步追逐着自己的影子,没有心情享受山间的幽静。
她本想等他先来开启话题,而他除了过分反常的缄默,看起来不准备询问半句。
可她的确迟早是要回去联姻的,这一页书写好的未来既然已经被摊开,便无法视而不见地翻过去。
陈棠苑蓦地收住脚步。
他的手还与她扣着,被她突然的停顿一扯,也停下来,回身看她。
“怎么了?”
语气自然得挑不出错来,可哪里都能听出不对。
“我知道你在不高兴。”
陈棠苑深吸一口气,“其实我朋友并不是在故意针对你,如果让你觉得冒犯,我替他向你道歉。”
“我没有不高兴。”他阻止道。
他往回迈了一步,垂下头看她:“只是还需要些时间消化这件事。”
他似乎同样不知该如何开口,又思索了片刻,才道:“想不到陈小姐已经有结婚对象。”
“还没有!”
她的否认脱口而出,生怕他误解。
但说完,又陷入沉默。
他替她补充完整:“但将来会有,对吗?”
他的问话只换来一片安静。
没有反驳,等同默认。
他没有半点激动的情绪,始终平静地问出这些话来。她想,他的确是个理智的人,他对她投入情感,应该也会希望收获平等的回馈。
半晌,她苦笑起来。
“或许很难相信,这个年代还有无法由自己做主的婚姻,但坦白说这就是我的命运,没有办法违抗。
“我不是故意要隐瞒,只是一时不知道如何提起,如果你觉得无法接受这一点……”
他捉摸不透的神色令她紧张,她有些说不下去,声音越变越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