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律森莞尔道:“你的朋友只是没有问对人。”
他抬手捏她气鼓鼓的脸颊,低笑着安慰:“不生气好不好,如果苑苑钟意,别说一个珠宝品牌,整间公司都可以是你的。”
陈棠苑本来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突然记起这出小插曲,便想要告诉他。此时被他一哄反倒有些脸红。
“也没有这么夸张。”她扯住他的手腕,“我们走吧。”
*
两人一前一后去到地下停车场。
陈棠苑始终保持着几十米的距离尾随在庄律森身后,看他直直走向一台低趴双门跑车。
汽车从轮毂到车身涂装都是协调一致的纯黑,标准的黑武士风格。刻意调低的底盘,外观呈现一副随时进攻的姿态,静静泊在幽暗的地下室中,如一头蓄势蛰伏的小兽。
陈棠苑紧接着坐上副驾,低矮的底盘令重心无限下坠。她随口问:“怎么突然换车了?”
“另一台送修了。”庄律森替她扯过安全带扣好,漫不经心道,“前段时间出了点小事故。”
陈棠苑手指擦过车门侧面的金属饰条,不太确定地问:“这台也是你的?”
庄律森料想她坐惯家里四平八稳的豪华行政轿车,未必喜欢这样毫无舒适感可言的车型。
他“嗯”了一声,与她商量:“是不是坐起来不够舒服,今天就先委屈一下?”
“没有。”陈棠苑摇头道,“只是有点奇怪,不太像你的风格。”
从平治S65变成DB11,尽管外型相较经典超跑已经足够低调,但依旧不太符合他一贯的沉稳作风。
庄律森蓦地停住点火启动的手,在意地追问起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我是什么风格?”
陈棠苑支着下巴形容道:“唔,总之不会是追求速度的人,比较成熟沉稳一点?”
但此时发现他更具少年气的一面,倒像是不经意翻转出银币的另一面,揭开新惊喜。
但他闻言却并不太开心,成熟沉稳听上去更像某种委婉的说法。
陈棠苑兴致盎然地讲完,却等来一反寻常的沉默,不解地问:“我说错啦?”
她歪头思索片刻,想不通为什么夸赞反倒会令他不满意。
她又疑惑地晃晃他的手臂,庄律森才重新开了口,声音夹含郁闷:“所以你朋友才会讲我老?”
他还在对黎盖伦故意挑拨的说辞耿耿于怀,此时被她一讲,愈发在意。
“哪里老了?”陈棠苑莫名一愣,过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捂住脸欢快地笑个不停。
“什么呀,全是他乱讲的,我可没有这样想。”
看他敛着眉依旧绷紧神色,她越发觉得好笑:“我讲错了,有些人一点都不成熟,在意这些真的很幼稚了。”
陈棠苑将脸贴过去,亲昵地蹭着他的肩头,在他耳边悄声道:“不过,庄先生什么风格我都钟意。”
她嗓音空灵如夜莺啼啾,清脆地敲击着耳膜。庄律森太阳穴微跳,一低头对上她亮晶晶的瞳孔,明朗无瑕的笑靥,有一瞬间的失语。
陈棠苑的下巴还抵在他肩上,随着她的晃动,柔软的发丝在他颈间来回轻扫,带着绵软的触感。
他伸手将她不安分的碎发拢回耳后,陈棠苑苦恼地自言自语:“看来你都不会钟意哥哥这个称呼,那叫你森仔好不好。”
说完自己先笑起来,又征求意见般向他确认:“怎么样,足够年轻吗?”
庄律森抚在她发梢的手顿住,一时无言以对。
“也不钟意吗。”陈棠苑沉吟片刻,继续放软音色改口道,“那就森森?森森仔?”
她几乎整个人都探过来窝进他怀里,半点不嫌中控台太高卡腰。甜腻的音节如拔丝的麦芽糖,黏软地拉扯缠绕。
庄律森深吸一口气,隐忍地捏了捏眉心:“苑苑,别闹。”
陈棠苑犹自未觉,双臂在他颈后环住,温软湿热的呼吸裹着浅荡的鼻音。她不怕死地继续撩拨:“怎么样嘛,庄先生,请你自己选一个。”
过去她喜欢用各种不同的音调唤他“庄先生”,他的反应总是很有趣。
但现在似乎还要有趣。
陈棠苑的眉眼才弯起来,一只手便落在她腰间充满力度地收了收。
庄律森扣紧她贴凑过来的上身,沉热的目光如一张网牢牢将她钳制住。
“苑苑。”
再开口时,嗓音已染上被灼热后的低哑,挟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情.欲。
“不想走了,是不是?”
陈棠苑再迟钝也已察觉出他周身散发的危险讯号,或许是即将苏醒的,她暂时还不准备揭开的又一面。
她立即规规矩矩地定住,脸埋进他上衣前襟处,乖巧地逸出一声:“唔。”
怀里的人终于安分下来。庄律森用力喘了口气,另一只空闲的手探向拉手,将车门向外推开。
新鲜空气接连灌入,潮湿清冷,逐渐驱散叫嚣的热潮。
脑袋从他怀里抽开,她看他不太自然地转了目光,手指在她细软的发丝间轻柔地顺了一下。
陈棠苑的脸也有些红,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好,重新拽住被松开的安全带。
又缓过片刻,庄律森总算寻回自己平稳的声音,缓声问:“送你回工作室?”
“啊?不回!”陈棠苑下意识反对,不情不愿道,“我不想回。”
她已经决定今日要给自己放假。
“想去哪里?”
“还没想好,总之开出去再说。”
庄律森一言不发地照做。
一键启动按钮被按下,ACC灯亮起,矩阵前灯在对墙投射出两道锐利的弧光。
陈棠苑摸到包里与身份证夹在一起的驾驶证,一脸兴奋地按住他的手。
“等一下等一下,换我来开。”
庄律森怀疑自己听错:“确定吗?”
尾音才落,陈棠苑已经下车跑向右边,将人从驾驶位上拉出来。
车辆自检完毕,陈棠苑踩下刹车,点火启动。小兽睁眼咆哮,层层叠加的引擎声浪催动肾上腺素。
“我好久没能开车了!”提速产生的推背感强烈,陈棠苑握紧方向盘,声音愈发地雀跃,“我们去西贡,兜风,看海!”
开出闸门,中环的交通一如既往的繁忙。
港城车多路窄,却鲜少堵车,大都会市民生活节奏飞快,走路像跑,驾车也像开飞机。
庄律森不确定她车技如何,欲言又止地盯紧路况,又在红灯路口替她切换驾驶模式。陈棠苑余光瞥见,语气轻松道:“你放心,我车技不错的。”
说罢,待绿灯亮起,方向盘一转拐向东区走廊,车身划破空气阻力拉出一个漂亮的横弯,轮胎飞快擦过路面,重心稳定而舒适。
不忘歪头得意地朝他飞去一眼,如愿听他赞道:“嗯,厉害。”
车子一路贴着维港边缘开出去,逐渐将摩天大楼甩在身后。
上了跨海大桥,陈棠苑稍稍降了速,放下两边车窗,任潮湿的海风漫卷对流。
“我开车都是跟我三哥学的,他总说自己是太平山车神。”陈棠苑想起一些陈年往事,径自笑个不停,“从我刚拿到驾照开始,一直都是他带我出去练车。”
“不过你别以为他真的这么好心,放着全港单身少女不管,天天把时间放在我身上,全是为了让外公点头同意他买新车。”
“结果他第一次带我去氹仔下赛道,车就被我开到爆缸,回家还被外公打,气得他一个月没有同我讲话。”
庄律森手背撑住太阳穴,偏过头看她神采飞扬的侧脸。瑰丽的阳光跳跃在她身周,镀着梦幻的金色。
他弯唇无声地笑笑。
陈棠苑仍沉浸在回忆里,好笑道:“其实从小到大,各种浑事都是二哥三哥带我们去的,但是大哥被打得最多。”
“听起来你们兄妹间感情都很好。”
“是还不错啦。”陈棠苑认同道,“外面有些三流杂志喜欢乱写,其实我们家真的已经算好的了,没有太多大家族的糟心事。”
透过车内后视镜朝身边人看了一眼,她不禁假设,如果没有那些阻碍,他一定可以与她的家人相处得很好吧。
他们在一起不会讲工作上的事,也不知道他是否有在商务场合与她的几个表哥打过照面。
“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陈济千,就是我大哥,总觉得你们一定可以聊得很来。”
“见过,在杂志上。”庄律森点头,“似乎总是与太太一起入镜。”
“对,这个是真的,不是乱写,我大哥的确很护着她。”陈棠苑也笑。
庄律森简短地应了一声,没有追问。
他近日倒是恰好听说起一些关于陈济千的传闻,关于婚姻状况的不稳定,关于与父亲间的不和睦,各种版本都有。
但他无意向她套话打探。
陈棠苑却不觉得这些值得向他保密,一心想与他倾吐家事。
“不过他们最近确实不是太好,我大哥最近为她突然提离婚的事情焦头烂额,现在都还在温哥华没有回来。”
陈棠苑自己开了口,庄律森只能接着附和道:“好端端,怎么要离婚。”
“怎么说呢,也不能算是我哥的问题吧。其实他们两个当初是自由恋爱,只是表嫂这么多年都还不适应她的婚后身份,不习惯面对媒体,也不擅长交际,一直融不进太太团,所以舅舅非常非常不满意。”
陈棠苑紧接着叹了一声:“是不是好复杂?如果换作是我,可能也没办法。”
他声音始终很平静:“苑苑,你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或许吧。”陈棠苑张了张口,还是顿住。
可是她有其他烦恼。
不过,算了。谁又能事事如意。
庄律森一边听着,没有任何犹豫地,迅速在脑海中筛选了一遍近期的日程安排,抽出时间将温哥华加入行程。
陈济千作为嫡孙,自小就被陈老爷严苛栽培,近年逐步接手几个下属子公司的业务后,投资与决策屡屡得胜,表现不俗,下一代接班人的地位非常稳。
是他一定要找机会拉拢的对象。
既然消息自己送上门,即使是陈棠苑毫无防备下的主动告知,他也照收不误。
思考完毕,庄律森主动截住话题:“不是要去西贡?该转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