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顺风车,小音一向乐意的。
不过今天不行,“今天有点事,不顺路了,不好意思。”
电梯下行的时候,她把谁的名字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犹豫了很久,一路直走到停车处,坐进车里,才两手抓着手机,思索了很久,只打了一句:
照片哪里来的?
傅雨旸没一分钟,简短回复:许、
周和音:?
傅雨旸:许抒诚替我去租房子的那次,他拍给我的。
几秒后,
傅雨旸:点太快了,发出去了。你不要急。
周和音:。。。
下一秒,傅雨旸依旧打电话过来。
接通那一刻,他的开场白,“电话讲,清楚些。”
周和音依旧没说话。
“小音,我现在有事,在上海这边。或者你先说你找我什么事?”
等不到她的答复,傅雨旸便在她的沉默里自行领会,片刻,“那么,你等我,我有话和你说。那晚没说完的。”
周和音自己才从工作里收获也汲取,她始终觉得琐碎,不该耽误正经。“你先忙吧,我只是……确认一下照片哪里来的。”
“不,小音,我什么都不想忙了。只想和你说话,听你说,也把我想说的都告诉你,可以吗?”
第45章
◎第十七根火柴◎
原本周末都是回去的, 周和音临时改了主意,路上给春芳女士打电话,说了一半真话, 确实明天要去一下工厂那头,也要去一下客户那边会一下沈致。
这是必须的客户联络。
邵春芳听到明天再回来也无妨, 周家朴实的教育观, 一向学业为重,工作为重。
当然,还有一半是假话。周和音没有交代。视频通话里, 她一边开车一边甜甜地问,“爸爸呢?”
“在看电视。”
看的什么?小音问。
周学采还没说话呢, 邵春芳把镜头拨到后视上,周和音瞥一眼电视画面, 不禁笑出来,说不相信, 老周你堕落了,竟然也看宫斗剧。
“都是你妈非要看。”
“然后呢, 你跟着上头了?”
周学采客观评价,“确实还可以吧。”
“妈妈的会员还是我帮她充的。”小音邀功。
“嗯呐,你们娘俩一向最好,我是多余的。”
电视里如火如荼地上演着争宠失宠再复宠的戏码,虽说这些套路老掉牙了,但事实证明,普罗大众就是爱这种爱恨推拉的纠葛。包括男人,不苟言笑的男人。
“爸爸, ”周和音突然软糯又甜美地喊了声周学采, 她深谙小时候和爸爸撒娇的力量, 抱着爸爸的腿或者围着爸爸打牌的桌边叫唤两声,总能求到她要的东西。“我爱你,和妈妈是一样的。”
从前阿婆在的时候,就说小音肯定是医院里抱错了。他们家就没这号人,嘴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这是女孩子呢,男孩子还得了。
邵春芳点出关键来,就是因为你们娘俩一起宠她啊,把她宠得不知天高地厚。
周学采抱着七八岁的女儿,无限娇惯,她就豆子大的人,要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干嘛。
眼下,周学采听到女儿的话了。他的回应方式一向是沉默的,寂静如山。重起了个话头,“你当心开车子,好好看前头。”
周和音回应爸爸,路,也是前头,“我一直开得很好的,你放心。”
挂了父母的视频,周和音掌舵的一只手离开方向盘,抹了几滴泪。但她脚下的油门没松,方向盘也没偏。很冷静的几滴泪,仿佛掉完,她更清醒了。
她现在不能告诉爸爸,否则一切还是死局,原地打转。
她只想试一下,因为感觉骗不了人,怦然骗不了人。
她不想在原地就被别人判了死刑。她一步没有迈。
因为别人的诅咒,因为别人的欢娱在今夕的毁灭。
傅雨旸尽管只那只言片语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她也猜到了,爸爸定是说了很多重话,诅咒他的父亲,诅咒他。
她两头都不怨,只怨那血淋淋的事实。
她保证不了别人。保证不了爸爸会不会认可傅雨旸,也保证不了傅雨旸对她的欢喜能天长地久,反之,她也是。
爱情,可以这么保证的话,阿婆就不会只是梁珍,她就会成为傅太太,没有爸爸,没有傅雨旸,也没有她。
周和音唯一能保证的,是自己,她可以跟爸爸保证,跟阿婆保证,会好好爱自己。
爱情只该有合散,不该有血淋淋。
*
傅雨旸到的时候,外面已经十点多了。
周和音洗过澡,头发都吹干了,她在吃杨梅冰,
门是朝外开的,她只轻轻推开一个口子,傅雨旸便左手上前,拨门到最大化。
他依旧是那样低调但足够鲜明的商务扮相。
房里的冷气和杨梅冰的味道,对抗着门口的热浪和酒精的余威。
“你起码问一下是谁?”他提醒她的安全态度。
“你不是从一楼上来的。”一楼有门禁。
“从地库。”傅雨旸没有瞒她,确实从地库上电梯更方便点。
“因为你也是租客或者业主?”
这里的车位一向很紧张的,房东也狡猾,不赁他的房子,鲜少会把车位单独租给你。除非他的租客不需要车位。
傅雨旸说他没到处买房子的习惯。“不过,这里确实车位和房子绑着租。我不租房子,你就没车位用。”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搬过来住?”周和音狠狠笑话他。
门口的人徐徐的笑意,微微俯身来,来打量她眼里跳跃的火焰,“我搬过来干嘛,跟你抢车位用哦?”
周和音手里的杨梅冰愈来愈化了,她从袋子里挤出一颗吃到嘴里,正巧傅雨旸欺身过来,她眼里的火焰迸发出来,不肯他过来,才伸手推了一把他。
五指攒成的力量,拳拳去抗拒门口的人。她才碰到傅雨旸心口,有人就一把扥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撤手,人也跟着闯进来,另一只手很自然地带上了门锁。
周和音还在阖门的动静里没反应过来,傅雨旸已经捧住她的脸,狼狈与不妨里,她往后仰了两步,跌靠到墙上。
傅雨旸干脆一只手横抄到她脑后,替她枕着,另一只手来别她的下巴,热络衷肠去找她的时候,却被她嘴里的一口又甜又酸的冰给激灵到了。
酒精再一挑衅,昏头的地步,捞起她的下巴,暴戾地勾勒出那颗杨梅冰,圆圆一颗,濡湿在二人的热意里,傅雨旸衔到嘴边,偏头就吐掉了。
他不要什么杨梅冰,他这夜奔回来,只要她。
声音和言语都可以骗人,唯独气息不会。声与话都属于人教化后的行为,唯独气息是天性,人可以制定最顶级森严的规则、法律,唯独圈不住天性。
傅雨旸用耳朵听怀里人的气息,听她窸窣的天性,她愈沉默,愈纵容,他愈要平复他的欲/望。
才当得起他的小孩待他的好。
于是,他这个殷切的吻,是欲望,是想念,是圈不住的天性,也是投诚。
他拿理智逼自己停下来,然后跌宕的呼吸里,看着怀里的人,微微睁眼。傅雨旸扶住她的脸,闻着她一身的香气,本能地告诉她,“周和音,我后悔了。后悔和你父亲谈得不欢而散,也后悔跟你说那些混账话。”
“他说我们傅家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当真折辱到了。可那还不是压倒我最后的一根稻草,最后那根稻草是你,小音。你把那摔碎的杯子还给我,我什么心气都没有了。你当着我的面,那样质问我,或许我占据了梁珍孩子的人生。小音,没有过,我活了三张的年纪,没有被人这么折辱过,旁人也就罢了,唯独是你,我生怕我俩一不小心当真掉进那诅咒里,不得善终。”
那就真的辜负了梁珍,也步了傅缙芳的后程。
周和音微微地啜泣起来,“你瞒了我那么大的事,那封信洋洋洒洒凭着记忆写,都已经那样了,我不敢想象阿婆当年是怎样的心情写信给你父亲的。”
“爸爸又那样紧紧地逼我,他甚至把那解约的协议书摊在家里的方桌上。”
“我不知道,不知道要怎么办,我问过你的,问你和我在一起是什么心情,那是我唯一能让自己动摇的理由,可是你没有答复我,甚至那样戏弄的口吻……”
傅雨旸一把扪住她,扪住她的人,也扪住她的眼泪,“我认真答复你,你就会动摇吗?”
周和音依旧摇头,不知道。
四目相对的短距离,再诚实不过的两具灵魂。傅雨旸忽地叹了声气,她连骗他一次也不愿意,这就是最好的答案。
当时当境里,他一味绑架她,未必能好过眼前。
无论如何,他不会看着她去对抗她父母的。他舍不得。“我喜欢的周和音,就该在那个无忧无虑的家庭里,当个恋家鬼。”
可是他更舍不得抛下她,和她什么都没试过,就成了路人。哪天提起她来,从旁人口里听说,她嫁人了。“小音,那样的话,你无论是过得好,或者过得不好,我都会饮恨一辈子的。”
怀里的人,脸上坠着泪,无来由地问傅雨旸,“倘若你父母还在,他们不肯你和我来往,你会怎么做?”
傅雨旸的答案脱口而出,仿佛不必思考这些没营养的问题,“不存在。我喜欢的人,他们没理由反对。也不需要他们反对,因为没一桩事需要他们经手和打点的。”
傅雨旸说着说着就又离不开他们B城的贫嘴了,他反问周和音,我是缺钱呢还是缺人呢。
不缺钱,丈母娘开多大的口,他都不怕;
不缺人,洞房花烛,我又不要他们教。
周和音那挂在脸上的泪还热烫烫的,生生被他气凉了。
她像只刚洗完澡的猫,温驯,眼睛澄明,盯着傅雨旸看,看得他心里痒痒的,无边无际的波澜,像蓝湖上的水,也像风吹的麦浪。
傅雨旸再一次轻拥住她,拿脸颊去烫贴她,摩挲里,再次强调这一点:不存在。他一点这种烦恼都不会让她有。
安静的呼吸,是热络的,短促又鼓燥的,一息息地袒露着彼此最真实的心与迹。
傅雨旸撩撩她耳边的发,不轻不重地咬了她一下,周和音吃痛地张口,有人窥准时机,拨她的脸过来,明火执仗般地衔吻起来,逗趣她的沉默与偶尔还过来的情绪。
某人任由她学他那样裹挟她,她痴迷让他疼痛,让他舌头也吃苦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