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抛洒在来去不定的云朵上,风过林梢,鸟鸣啁啾。
周越凯一条手臂箍在她腰上,越收越紧,恨不得折断她的腰。
戚烟深感窒息,肢体僵硬冰冷,不敢回头看他的脸色,自顾自地说着:“虽然挺舍不得的,但是,有机会去实现梦想的话,还是不要轻易放弃吧。”
周越凯最懂她的心思,可他偏在这时装傻:“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声音哑得像是吞了一把粗糙的沙。
戚烟松开手,掌心里是被掐出的一道道月牙。
她说:“阿姨知道你高中毕业后就想出国的事,你的电脑里存着麻省理工的资料和照片。我觉得出国深造挺好的,希望你能多顾一下学业,我怎么就想多了?”
周越凯用力呼吸着,极力保持声线平稳:“其实国内的大学也不错。再说了,就算我出去了,最后还是要回来的。”
“其实新都美院也不错,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去,非要来京城吗?”戚烟说,“因为我喜欢的是A大美院,凭我的实力,我能上A大美院!哪怕是我扛不住风言风语想要休学那会儿,我都没想过要为我的目标让步!”
她激动得脸红,胸腔剧烈起伏,手捂着闷痛的胸口,揪皱了衣服。
一个深呼吸,氧气回到心肺,戚烟继续说:
“周越凯,是你推着我去追逐我的目标的。但你现在这样,让我觉得,是我在拖累你。我不喜欢这样,我喜欢的少年是有他的追求,可以坚定他自己的梦想的。”
拦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在细细战栗。
戚烟垂手,覆上他的手背,“周越凯,我希望你可以去做你真正喜欢的事。”
她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声,视野里,他的腮帮子动了动,目光放在前方广阔无垠的天空,眼睛生出几丝红,“等我们先安定下来,也不迟。”
“什么叫‘安定下来’?”
戚烟抚摸他手指上的文身,后脑抵着他的臂弯。
“离婚远比分手复杂,周越凯,我不会在这时候跟你结婚。如果你抱着这种先安抚我,绑住我,再安心离开的想法,我觉得挺讨厌的。”
周越凯咬紧牙关,没说话。
戚烟瞥见他紧绷的下颌线,知道他在努力克制着情绪。
“你也别想搞未婚先孕那套,我会恨你一辈子。”她说,“就算真有了,我也会立马打掉。”
这是戚淑仪教给她的教训。
喉头酸涩发紧,戚烟舒一口气,拧开瓶盖,瓶口正要凑到嘴边,就被劈手夺走,抛掷出去。
“嘭!”半瓶水硬生生撞上树干,瓶子受到冲击,变了形,掉落在地,压着枯黄的野草,骨碌碌滚两下,水液“哗啦啦”地外涌,洒了一地。
戚烟一怔,手里还捏着一个瓶盖。
下一秒,下颌就被用力掐住,周越凯扳着她的脸,强迫她直视他的眼。
他们吵过那么多次,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红着眼眶,跟魔怔了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脸色有点苍白。
他脖颈的青筋跳了跳,暴躁地咬牙切齿道:
“一次两次三次,戚烟,你到底还要推开我几次?总是说着这样不行,那样不好,说着什么我们不能相互喜欢,我们没有未来的狗屁话!都走到这一步了,结果你跟我来这一出!戚烟,跟我说实话,你到底爱不爱我?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辈子?嗯?”
下颌骨被他掐痛,好像要脱臼了。
戚烟深深地凝视他,用了十足的真心,给他答案:“爱啊,很爱你,很想跟你一辈子。”
“可爱情不是迁就,”她补充道,“你因为我留在李家,为我留在A大,还想放弃京城的一切,陪我定居新都……那你呢?周越凯,在没有我之前,你对未来报以怎样的期待呢?”
周越凯怔愣一瞬,眼中罕见的出现了几分迷茫,手上的力气渐散。
“我曾听过这样一句话,”戚烟跟他说,“‘我足够爱你,所以我可以不拥有你。’”
他的肩身一点一点垮下来,大手轻柔抚摸她脸上的红印,“没有我陪在你身边,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能啊,怎么不能?”戚烟强颜欢笑。
“会感到寂寞吗?”
“或许吧。不过,有大番薯陪我,梁紫子也在,霍奈跟他女朋友也会一起住在工作室里。”
最后一个问题,周越凯的手放下来,说话带了点哽音:“真的不需要我了,真的要让我走吗?”
戚烟咬着下唇,犹豫很久,最后,还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周越凯闭上眼,头撇向另一边。
缓了一阵,推开坐在他怀里的戚烟,缓缓起身。
戚烟站在他对面,心脏陡然下坠,慌了神,下意识伸手去拉他的手。
周越凯转身即走。
指尖擦过他的手背,她没捉住他,眼睁睁看他离开。
“周越凯!”她叫他名字,跟上他。
他走得很快,摆明是想甩掉她。
戚烟知道他暂时不想搭理他,知道他需要静静。
可他这样让她害怕。
她一路跟着。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走。
路边的花草灌木都凝着露珠,濡湿了她的衣服裤子。
周越凯再没朝她递过手,连头都不肯回。
戚烟只能自己小心翼翼地走。
回到酒店,周越凯用房卡刷开房门,走进去。
门没关,是给她留的。
他一进门就去拿衣服,看架势,是想洗澡补觉。
戚烟坐在沙发上等着,打开手机,挑了一个歌单。
Kyndall的《All Mine》在播放着,华丽迷幻的女声很抓耳,伴随浴室里传出的淅沥水声。
戚烟屈膝抱腿,用一种警觉防卫的、自我安慰的姿势,蜷缩在沙发上。
余光瞥一眼浴室。
磨砂玻璃朦朦胧胧的,附着一层水汽,可以看到周越凯伟岸身躯的轮廓。
洗完澡,他从浴室出来,裹着一件雪白的浴袍,头发还是半湿的,额发向后拨,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没跟她说话,趿拉着拖鞋,坐到双人床另一边的书桌旁,拉开椅子坐下,拔掉手机连接的数据线,低颈玩手机。
戚烟正大光明地看着他。
不知是不是刚洗了个热水澡的缘故,他的肌肤泛着红,薄唇倒是没什么血色,抿成一条僵直的线。
发觉他丝毫没有要跟她说话的意思,戚烟叹一口气,放开抱着的腿,站起来,拿衣服去洗澡。
花半个小时洗完澡,把头发吹干,再走出浴室,周越凯已经没在书桌边了。
浴袍被他随意丢到椅子上,身上换了一套柔软舒适的睡衣,人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安然地睡着。
戚烟放慢动作,轻手轻脚地走去关灯,再把窗帘缓缓拉上,遮挡窗外刺眼的亮光。
最后,走回床边,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躺在他身侧。
周越凯好像睡得很熟,她没惊扰到他。
两人背对着背侧躺,明明睡在同一张床上,距离却像隔了十万八千里。
戚烟合上眼,思绪乱如麻,干躺了十多分钟都没睡着。
被窝里的温度一点点升高,说不清具体是来自她,还是他。
仲春时节,集中供暖早就停了。
戚烟渐渐觉得不对劲,刚要转过身去,床垫轻晃,周越凯先一步转向她。
腰肢被一双臂抱住,滚烫健壮的身躯贴上她的后背,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后脑勺,呼吸洒在她发上,拂过后颈,有点痒。
他嗓音喑哑,低低地说:“在没有你的版本里,我可能会是另一个周泽已。”
他会和他形成竞争或伙伴关系,两人在同一领域里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或许,他还会跟周泽已一样,在异国他乡求学时,遇到理想的另一半。
他们来自同一个国家,同一个省市,有着很多共同话题。
他没有文身,不抽烟,不酗酒,不泡吧。
她温柔体贴,讨人喜欢,愿意和他结婚生子,陪他走过漫漫余生。
当然,也不排除他会跟李乔妤在一起的可能。
“没有我,你会是怎样?”周越凯问她。
戚烟无需多想,便答:“我会回新都。”
无论什么时候,她的目标都很明确。
在这段路里,被雾迷住眼睛,偏离原始路线的人,只有他。
从来都只有他。
手臂不由得收紧,他的呼吸很沉,心跳声也很重。
体温隔着衣服传递到她身体里,然而,好像再怎么努力,也融化不了她的心。
戚烟转身面对他,“周越凯,你……”
剩余的话一转,变成:“你怎么这么烫?”
戚烟忙不迭挣开他的怀抱,屈膝跪在床上,费劲把他翻过来,让他平躺在床上。
手背在他额头一探,再覆上自己的额头,忍不住低骂一声。
赶紧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查找附近哪里有药店。
周越凯的手探出被子,扯着她的衣服,想要抱住她。
戚烟拉开他的手,掖进被子里,一骨碌下了床,急慌慌地穿上拖鞋,哄着他:“我去给你买药,你乖乖待着。”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涣散的目光聚焦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