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站在树荫下,忍不住轻轻给她拭去,说:“别哭了,吃肉去吧。”
沈乔听见肉又是一喜,又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好笑,不好意思地捂住脸说:“不许看。”
郑重看着她的手指,骨节分明,和大多数人比起来都算是白,毕竟总是戴着劳保手套。
但该受伤的地方还是有,看得他心疼。
他说:“乔乔。”
最近他总是这么喊,沈乔每次听都觉得有股子热气,从指缝中露出自己的眼睛看他。
行为动作偶尔都跟孩子似的,郑重不由得在嘴角挂上一丝笑意,柔和得全是纵容说:“我想看你。”
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
沈乔慢慢把手放下来,双手托腮说:“好看吗?”
手指在两颊一点一点的,总算是养出点肉的迹象,不再是皮包骨的感觉,郑重颇为满意,心想还是应该让她再多吃点,实诚道:“特别好看。”
沈乔听过的夸奖成百上千,却是他的话最动听,微微垂眸说:“那你再看看吧。”
再看看哪里够啊。
郑重贪心地想,一辈子都不够。
作者有话说:
临时帮我爸干点活,晚上还有一更,估计会比较晚,大概十一点左右吧,大家也可以明天来看。
第34章 特长
日头西斜, 七月的下午勉强有一点风。
沈乔走在树荫下,手里还拿着串糖葫芦,是颇具本地特色的黄色油柑, 能咀嚼出甜味来。
自从她插队以来, 都是吃这种。
郑重只咬了一个, 说:“你爱吃这个?”
沈乔点点头说:“就是有时候吃到特别酸的。”
油柑就是会回甘,但偶尔也有例外。
郑重了然道:“中秋集市上会卖。”
附近还是有两个大队在种的, 挨家挨户都能分一点。
沈乔也来好几年, 说:“咱们这儿水果多。”
什么荔枝、龙眼、杨梅、柚子、桃子的啥都有, 不像沪市有一阵买根香蕉都要票, 但在公社这边由于运输和储存不便,即使是能做成罐头, 很大一部分也是进队员们的肚子里。
郑重道:“山上有无花果。”
虽然野生的,但一草一木都属集体, 每年大队都会组织人去摘,卖出去或者自己吃都不错。
沈乔历来是不参加这种活动的, 说:“我没上过山。”
准确来说是去过半次, 走出没几步就撞见蛇, 吓得三魂不见七魄, 连跑都快跑不动。
郑重着实惊讶,因为于队员们来说山是人生的重要部分,哪怕是五六岁的孩子都是熟门熟路, 不过道:“我去摘。”
沈乔期待得很, 说:“什么时候去?”
按照往年的惯例,应该就是这几天。
郑重模模糊糊说:“快了。”
沈乔点点头, 虽然期待, 也要嘱咐说:“你也要小心点, 山上有蛇的!”
郑重当然知道,还徒手抓过,那都是没有毒的种类,拿回家还是道好菜。
男人偶尔也想显摆一下自己,他说:“我用手抓过。”
这话说得很有气概,沈乔却盯着他的手说:“哪只?”
郑重看她的表情,谨慎道:“好像都有。”
具体的他也想不起来,都是怎么顺手怎么来。
沈乔想想那样子,手臂直往外跑鸡皮疙瘩说:“有点吓人。”
又懊恼道:“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总是这么大惊小怪的怎么能行。
郑重本来想握她的手以示安慰,不过张开的手指又合拢,觉得短期内她估计不太想牵自己,说:“很可爱。”
什么样他都觉得好。
沈乔觉得这个词,超过十五六岁用就不大合适。
人在二十出头的时候总会希望自己是个独当一面的大人,虽然她也知道很多方面仍有不足,还是说:“我又不是小姑娘。”
然而郑重左右看都觉得她是,尤其是那种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孩子气,偶尔会有充满童真的举动。
他说:“嗯,不是。”
沈乔这才满意,朝着大队继续走,嘴里仍旧说着话。
郑重静静听着,时不时简短地回答两句。
他有时候也会想着做个健谈的人,只是对他来说太困难,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沈乔虽然听不到什么的声音,却低头就能看见两个人的影子,这已经比世上的一切都叫她心安。
她脚步越发的轻快,到大队长家门口停下说:“等一下。”
到公社去就要票,郑重虽然是真金白银跟大队长换的,人情上到底还是差一点。
不过他没想这么多,沈乔已经替他想好,买了斤不要票的贵价点心送过来。
冲婶在家,“骂骂咧咧”说他们年轻人不会持家,推得像要打起来。
沈乔的小身板在这会居然跟常年劳作的妇女旗鼓相当、有来有往,看得人是叹为观止。
郑重都怕她摔倒,随时准备着伸手去扶。
还好大队长从外头进来,阻止这一场“闹剧”说:“小沈啊,你来一下。”
沈乔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什么事,挪过去站定了。
郑冲吧吸一口旱烟才说:“知青点最近太闹腾了。”
他一天到晚事情也多,就希望家家户户都息事宁人、专心劳动,这天天闹算什么事啊。
沈乔也没办法,为难道:“他不吃亏不学乖。”
就那么一次打人,已经是大队干部们睁只眼闭只眼,要是三不五时来一出,谁也不能够同意,知青点的稳定还要不要了,传出去叫什么事啊。
郑冲吧继续吞云吐雾道:“你们是个集体,要相互团结、相互帮助才对。”
毕竟年底还要评先进大队,可不能让他们再闹下去了。
沈乔心想这个事是很有难度,心里不禁有些厌烦,嘴上道:“我尽量劝劝吧。”
郑重吧这才满意,说:“我也知道他这个脾气是不大行,但你是老同志了,会有办法的。”
沈乔能有什么办法,从大队长家出来后破罐子破摔说:“要不你帮我把李海平打一顿算了。”
当然,她就是瞎发脾气,不过郑重显然在思考可行性,问道:“今天吗?”
这人怎么什么话都接。
沈乔在他手背拍一下说:“不许打架。”
郑重是真觉得没什么,因为大队是个不大讲法律的地方,每年为抢水等打起来的比比皆是。
以姓氏和宗族团结起来的地方总是有宿敌,两个姓氏的人为屁大点事吵架更是不意外。
说真的,也有野蛮的部分在。
沈乔头回见几百个人打群架,就是在下乡以后,那真是拿什么工具的都有,晃晃荡荡得像是不你死我活不罢休,可是仔细打听起来又都不是什么大事。
她忽然想起来一个长久以来好奇的问题,道:“咱们大队为什么跟白沙大队不对付?”
郑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道:“他们那儿的人都不好。”
不好在哪呢,反正他一个也不认识,只知道从小到大长辈们都是这么说的,两边的人路上遇见都得哼哼两声,从来不通婚。
沈乔原来有个朋友就是白沙大队的知青,为此两个人的来往都是偷偷摸摸的,后来人家回城以后就不怎么联系了。
这会说:“白沙大队是种荔枝吧?”
郑重“嗯”一声,说:“红山也种。”
虽然没明说,但意思好像就是别吃白沙的东西。
沈乔大笑两声,说:“你小时候也跟他们打过架吗?”
小孩子本来就野,更何况家家都生六七个,压根顾不上,成天东溜西蹿地,可不就是爱惹祸。
郑重一瞬间有些沉默,说:“打过。”
他在同龄人里一向粗壮,打群架更是好手,但他本来的脾气并不是会跟人起冲突的那种,更多是因为郑俊峰。
现在想想,他那时真是听话啊,指哪打哪。
以至于连后头这样的事,大家都毫不犹豫觉得他该接受。
沈乔只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鲁莽的童年,毕竟长大后再去看以前的事还挺傻的,她语气轻快道:“小孩子都是这样的,长大就好。”
说得跟自己已经七老八十似的。
郑重心中阴霾散去,于他那毕竟只是过眼云烟,快乐始终是有的,并且在此刻有很多。
他问道:“你打过吗?”
沈乔觉得他这话问得很看不起人,说:“不止一次好吗!”
她虽然弱小,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
郑重想象不出她打架的样子,说:“有受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