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买着买着很是感慨, 因为这些东西要是搁县城必须得有票才行,想买二手的都不好使,不过浦化是省会,大地方的人口流动和经济发展能支撑起这样的地方。
等所有东西都买好,她加两块钱就能有人赶着车给送到家门口。
郑重是踩着放学的点一路狂奔,他这样的体格都跑得有些喘起来,两个人在楼下正好遇上。
沈乔跳下车说:“你跟师傅搬,我去买晚饭。”
吃完两个人晚上都还有课,时间可真是硬生生挤出来的。
她到巷子口的小饭馆打菜,正赶上饭点还得排队,人多得跟在吵架似的,声音堪称沸反盈天。
服务员上下眼皮一翻,态度特别不耐烦,嚷道:“要吃就排好,不然别吃了。”
可人家就是这么厉害啊,得罪她她能给你的饭菜少打一勺。
沈乔就是觉得这话听着再不舒服也只能翻个白眼撇撇嘴,等轮到自己拿上饭盒走人。
统共没几样家具,房间又只在二楼,很快买回来的所有东西就都在客厅。
郑重跟师傅道过谢,拧了抹布擦拭起来。
他手脚麻利,八仙桌擦好沈乔正进屋。
她说:“正好,吃饭了。”
郑重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说:“你没跟我说放哪。”
东西摆放,总得听女主人的。
沈乔佯怒道:“所以怨我?”
郑重即使看出她是开玩笑,还是费劲解释道:“因为都要听你的。”
样子乖巧得不像话,难为他这个大个的人做出这样的姿态来。
沈乔两只手扯着他的脸说:“乖哈。”
郑重被她这么扯着,说话嘴都漏风,口齿不清道:“肯定的。”
沈乔揭开饭盒盖,说:“那奖励你多吃肉。”
两个人也不再多说话,捧着碗使劲扒拉。
沈乔一口接一口,余光一直盯着手表看,眼看差不多碗一推说:“你收拾啊。”
郑重上课比她晚半个小时,点点头在后面喊道:“跑慢点。”
沈乔就是想快也没办法,没几步就捂着肚子停下来,她慢腾腾到教室,已经是迟到,只能弯着腰从后门进。
这是门大课,学生快小一百号,都是一个专业的,哪怕不同班也有三分脸熟。
沈乔坐下来喘口气,压低声音问道:“同学你好,老师讲到哪?”
边上的女同学应道:“六十三页。”
沈乔翻开课本,精神一时半会没法集中。
她大口呼吸着空气,眼神随着老师手上的粉笔动。
坐在教室后面有个弊端,那就是老师的声音传到后面多少模糊不清。
赶上几位老教授上课,不坐前面更是不行。
沈乔支着耳朵听,听得眉头都有些微蹙,努力辨认着老师方言腔里意思。
等课间人家都四处走着、说话,她还得补刚刚缺的那十分钟的课的笔记。
这堂课是八点放学,铃声一打,大家就把老师团团围住问问题。
沈乔在人群外惦着脚尖往里望,觉得这轮到自己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只能在心里记下来,背上包回宿舍,路上跟几个舍友讨论着。
说着话到宿舍楼下,围着一大帮人,叽叽喳喳像有什么大事发生。
沈乔耳朵尖,只听着什么钱不钱的,仔细着一打听,原来是有好几间宿舍被偷了。
她是心里一咯噔,着急忙慌往楼上跑,掏钥匙的手都是抖的,进去后也顾不上大家都看着,翻箱倒柜地把所有钱都摸出来。
现金其实不多,大头她已经都拿到信用社存起来的,但哪怕是一块钱也是她的命,想想都让人怕得慌。
其她人也都翻捡着自己的东西,最终确定宿舍没有被贼光顾过。
沈乔这才松口气说:“我再下楼问问吧。”
大家一半是关心,一般是好奇,纷纷跟上。
楼下好些人正跟宿管阿姨吵架,因为学生出入本来是有严格管理的,怎么会一口气这么多间宿舍被偷,还不是在大半夜。
这简直是无法无天,必须得有人为此事负责。
不过宿管阿姨也有自己的道理,说:“是你们自己把钥匙放门上的!我有什么办法。”
把钥匙放门上是很多人都会做的事,因为一间屋八个人,宿管阿姨那儿的是备用,要是想要的话得自己花钱配。
很多宿舍为省钱只配一把,然后就放在大家都能拿到的地方。
说起来,这贼是大开方便之门进去,宿管阿姨还觉得冤枉呢。
总之双方是僵持不下,一直闹到公安和校领导都来打圆场叫散开。
沈乔听说统共被偷了一千多,咂舌回宿舍。
这一晚大家都睡得很小心,夜里要起来好几趟。
她第二天起来觉得钱放哪里都不安,索性把钱和存折都放在包里,带着去上课。
一大早上的是门小课,整个班三十几个人。
沈乔才进去就听见吵吵嚷嚷的,跟舍友们面面相觑坐下来,总算听出始末。
那就是昨晚被偷的有班长陈玉的宿舍,她统共丢了小一百,但这钱不是她的,而是全班的。
因为本专业需要多阅读,老师开的书单常常是图书馆也借不到,但要是大家都去买显然负担也很大,所以就想着一人出三块钱,做一个属于全班的图书馆。
谁承想现在书还没买,钱就丢了。
陈玉应该是哭了一晚上,两只眼睛红得跟兔子差不多,边上的人有安慰有责怪的,多数还是心疼钱。
毕竟是三块钱,白饭就咸菜的话能吃半个月。
沈乔也是心如刀割,但觉得这事也不能全怪陈玉,充其量就是个飞来横祸,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钱该怎么办,大家再补上?还是陈玉自己出?
这可不是小钱。
沈乔是知道,陈玉的家境也不富裕,十块钱对她来说估计都够呛。
她叹口气,没凑到人堆里,自顾自坐下来说:“这下怎么办?”
能怎么办,胡安静大大咧咧说:“钱没了就再交呗。”
她是阔气,所以不计较,但是多数人可做不到。
另一个舍友刘玲玲就道:“凭什么,钱又不是我们弄丢的。”
她原来是知青,已经结婚有三个孩子,男人还在大队种地,每个月她都从自己牙缝里省出钱寄回去,这三块钱已经是她辛辛苦苦抠出来的,再交说得容易,她现在是连多的五毛钱都没有,寻思钱交给谁就该由谁负责不对吗?
沈乔正坐在两个人的中间,此刻很想从此地消失。
她尴尬地翻着书不说话,觉得两个方案其实都不是很好。
不过胡安静和刘玲玲本来就合不来,平常没事都掐几句,更何况是现在意见极度不合,也不需要别人说些什么。
两个人很快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起来,声音渐渐盖过一切。
沈乔是目瞪口呆,没想到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她左右劝着,也没人听她说话,幸好是老师已经来,不然能打起来。
但压下去也只是一时的,下课后火反而烧得更旺。
等三节课全上完,铃声一响老师走,刘玲玲和胡安静直接指着对方鼻子骂。
沈乔越听越觉得这是积怨已久,毕竟已经连上学期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翻出来。
她叹口气也不再做和事佬,往旁边一退,无奈地看着。
全班同学都没走,有的站着有的坐着,不过手都虚空放着,就等着她们打起来好上来拉。
要说满场最尴尬的人非陈玉莫属,她昨夜一晚翻来覆去没睡着,都没想出个合适的解决办法来。
从私心里说,她肯定是更希望有人主动提出来大家一起把钱补上,但她哭来哭去都没人提这个话茬,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委屈,毕竟这事她也不想发生的。
因此她在这会是看胡安静格外顺眼,抽抽噎噎道:“安静,谢谢你,我知道你是好人。”
这话说得跟别人都不好似的,有听出意思的翻个白眼,表情一下子都有些不好,到底没人先开腔,觉得在这件事上陈玉也算是最大的受害者。
刘玲玲已经在气头上,也不管谁是谁,调转枪头道:“我也想做好人,谁叫我穷呢。”
她要是有钱,保准比胡安静更大方。
这话真是说到大家的心坎上,副班长道:“实话实说,三块钱不是小钱。”
大家普遍不富裕,平常打个带肉的菜都得犹豫半天,这笔钱已经够买三十来个肉包子。
陈玉听出意思,但要叫她豪迈说出“我的错我自己承担”,她也张不开嘴,毕竟实在是囊中羞涩。
她嘴唇动动,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看着越发可怜起来。
胡安静看不下去说:“那班长就有钱吗?”
刘玲玲抱臂道:“可钱是她收的。”
既然这样,就有义务看管好。
胡安静反驳说:“那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毕竟谁也不想弄丢钱。
刘玲玲当然也知道,说:“可她是班长啊。”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名号,而是有实实在在的好处,评优评先都能轮上,更别提还有入党名额,甚至等分配工作时也优先选择,这些都是大家入学一段时间后才知道的。
胡安静一时没话,还是道:“那也不是该你们的。”
这句说得没什么底气,音量都低很多。
沈乔余光里瞅着陈玉,觉得本来应该是她出来说话的时候,倒变成她们宿舍之间的内部矛盾,没几个人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