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她的葬礼都没赶上,从此也再没见过那枚镯子。
他只当镯子随着奶奶一道变成黄土。
没想到隔了这些年,竟然再次见到这枚玉镯,而且还是在叶咏君的手中。
“别这样看我,这镯子是你奶奶闭眼前,硬塞给我。说是她没法亲眼见到你媳妇,这镯子是她这个做奶奶的一点心意。”
叶咏君说着,又看向沈静姝,轻描淡写道:“之前我工作忙,忘了这事。还好,现在给你,也不算晚。”
沈静姝握着手中那枚质地温润的镯子,心情有些复杂。
她当然不信婆婆说的工作忙,忘了给她。
就算忙,也不会忙了一年多,才记起这事来。
可见在这之前,婆婆并不打算把这枚镯子给她,并不认可她这个儿媳妇。
那现在,为什么突然又给她了呢?
沈静姝有些不懂,难道过去一年多,她总算接受自己了?
当然,这些话,她自是不好问出口的。
叶咏君也不是那种有耐心答疑解惑的,见镯子到了沈静姝的手里,出声道:“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事,现在镯子也送到了,我先走了,下午还有个会议。”
她拎起包,优雅从沙发起身。
沈静姝将玉镯放回木盒,起身和陆时晏一起送她。
走到门口,叶咏君扶着门脱鞋套。
沈静姝见状,拿胳膊肘轻撞了陆时晏一下。
陆时晏:“……”
两秒后,他上前一步,伸手扶住叶咏君。
叶咏君动作一顿,垂下的眼睫遮住眼底流动的情绪,继续脱鞋套。
等鞋套完全脱掉,陆时晏撤回手,重新站到沈静姝身边。
叶咏君站直,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行了,就送到这,我回了。”
她转过身,走了两步,脚步忽的又停住。
扭过头来,许是想做出个和蔼神色,但太久没露出过那样的神情,这就叫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勉强,好在勉强归勉强,起码再无半分凌厉肃穆:“你们俩,以后好好的过日子。”
说完这句话,她好像有些难为情般,也不等他们回应,飞快转过头走了。
高跟鞋踩在瓷砖上的清脆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不见。
沈静姝脑子还有些懵,站在原地。
直到男人的掌心搭在她的肩头摩挲两下,“进去吧。”
她嗯了一声,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又拿起那枚玉镯,仔细端详。
陆时晏挨着她坐下,抬手将她圈抱在怀中:“有那么好看?我之前送你的那枚鸽血红手镯,做工比这个更精致,价格也更昂贵,也没见你看这么久。”
“这不一样。”沈静姝握着玉镯,如画眉眼间笑意清浅:“这是你奶奶送给孙媳妇的镯子,又从你妈手中给了我……”
既是陆奶奶的心意,又是婆婆对她的肯定。
“你妈……她刚才是在祝福我们,对吧?”沈静姝偏了偏头,笑着问他。
陆时晏敛眸,沉吟片刻,出声道:“或许吧。”
她今天的表现的确一反常态。
他不理解,也懒得去理解,于她的事,他早就不再在意。
但看到自家太太这副受宠若惊又期待欢喜的小模样,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心,磁沉的嗓音亲昵:“不用她说,我和你也会好好的。”
沈静姝被他贴着说话的气息弄得痒痒的,忙将镯子塞给他:“你帮我戴上?”
陆时晏接过那枚熟悉的玉镯,一刹那,无数旧时的记忆涌上脑海。
她的手腕纤细,肌肤冷白,随便系根红绳都好看,何况这上好的羊脂玉镯,愈发衬得肌肤如雪,气质温婉。
“很合适你。”
他托起她的手,专注凝视。
沈静姝心情也很好,不单单是因为得了个镯子,更重要是这镯子所代表的意义。
反正访M演出也结束了,今天是自由活动时间,她懒懒地靠在陆时晏的怀中,轻声道:“可以跟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吗?”
陆时晏低头看她。
沈静姝神态娇慵,宛若一只乖巧懒散的小猫,乌眸盈盈:“讲嘛,我想更了解你一些。”
心弦仿佛被拨了一下。
陆时晏抬手抚过她纤薄的背,眸光宠溺无奈:“好,讲给你听。”
绚丽而温柔的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倾洒进来,身形娇小的女孩懒洋洋枕在男人的怀里,听他清冽好听的嗓音慢慢讲着过去的事。
不知不觉,窗外飘起了雪。
沈静姝从他的怀中起身,脑袋趴在他宽阔的肩,往落地窗看去:“又下雪了。”
这个姿势,叫陆时晏轻松握住她的腰,抱个满怀。
他没回头看雪,只盯着她那比雪色还要晶莹美好的侧颜:“今天N城的雪好像格外多。”
寒冷的冬日,沈静姝也很喜欢这样和他抱着贴着,她继续将下颌搁在他的肩头,盯着玻璃窗外那一片又一片洁白飞羽,呢喃道:“可惜是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雪也积不起来,那种白茫茫一大片的雪景,才叫漂亮。”
“你想看那种雪?”
“想啊,我北方的同学说过,她们家一到冬天下雪,雪能积到半个身子那么厚,还能在雪地里打滚,我听到都羡慕极了。”
她生在苏城,长在沪城,都是那种一到冬天妖风阵阵,冷又冷得要死,就算下雪也只下那么一丁点,堆个雪人都只有巴掌大。
陆时晏抱着她:“还有几天就到元旦了,你有假吗?”
“这次到国外出差,团长说我辛苦,元旦就没给我排其他任务,还额外给我两天假,这样算起来,可以休五天了。”
她正为五天的假期高兴,男人忽而托住她的脸,让她与他对视。
“怎么了?”沈静姝不解看他。
陆时晏薄唇噙着一丝笑:“陆太太,有兴趣和我再私奔一次吗?”
沈静姝略怔:“去哪?”
“带你去看雪。”
陆时晏朝她伸出手:“敢吗?”
看着眼前这只骨节修长的手,沈静姝忽然去年那个冬日夜晚,他拉着她的手,在昏暗的楼道里穿梭奔跑,跑过凛冽寒风,跑到那堵惨败的蔷薇花墙,那晚的夜色很暗,他望向她的眼眸却是那样的明亮炽热。
浑身的血液忽然沸腾般,心跳也不禁加快。
她抬起手,搭在他宽大的掌心,杏眸弯弯:“当然。”
因为是他,她有不竭的勇气。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