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快得就连卢向阳都没反应过来。
卢向阳摸了摸刚才林青禾亲过的地方,然后笑着扭头看她。却只看到小禾红着脸朝着窗外,侧脸的茸毛清晰可见。
“今晚你别喊累。”卢向阳嘴角含笑意味深长地道。
第47章 回京 杨教授平反
军中大比武结束后卢向阳的工作量小了一部分, 这天他下班的铃声一响,他没多呆就直接回了家属院。到家的时候林青禾还没有回来。
这两天林青禾因为专栏的事情情绪不高。她倒不是全因为属于自己的版面被同事们分了,而是对这个年代这种黑白不分、执法者为了私心利用权力去整人的行为觉得很不得劲。张主任和她说黎明前的黑暗最难捱, 可是黎明真的会来吗?远的不说, 就说她们队里被下放的那一群知识分子。他们中的每一个, 曾经不都是各自领域里的佼佼者, 可是现在呢?
不同于青禾的悲叹悯人,卢向阳只觉得庆幸。
运动闹得最火热的时候, 他亲眼目睹过原来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首长因为昔日的一句话被带走调查然后定性为党性不洁,最后被下放农场改造。
连那样的大首长都无法在这当中幸免,更何况小禾呢?所以他庆幸于余书年反应快,当场就解决了这事, 没让这事发酵开来。
可是看着小禾闷闷不乐的样子,他就想做些什么让她开心。
所以趁着今天营里事情不多,他准时回来, 就是为了给家里来个大扫除。他还特意在洗拖把的水里倒了些林青禾曾夸过味道好闻的洗衣粉, 这样他墩地以后,整个屋子里都会有这股淡淡的香味。
卢向阳拎着水桶去打水的时候, 水房里有个大娘刚打好了水准备出去。
那大娘该是新来的, 因为卢向阳对她没什么印象。
“你是一营的卢营长吧?”大娘问。
“是啊,大娘您是?”
“我啊,我儿子是二营的孙勇,我这才来随军没多久。”
“孙大娘, 您好啊。”
“诶,那大娘就托大叫你一声小卢了。”
卢向阳本以为这就是打个招呼认认人的事。
“怎么你来打水,那小林怎么不来,我好像都没在水房见着过她。”
“孙大娘, 她还没下班呢。”
“我听说你们结婚都一年多了,这小林肚子里还没个因信啊?小卢,大娘看你投缘,才和你多说两句。这女人啊,还是得把家里老爷们放在第一位的。这人生大事得抓紧啊,我这里还有我之前给我儿媳吃的偏方,你上大娘家,我给你拿去。”
孙大娘,也就是那个林青禾采访回来那天在家属院楼下遇见的三个看孩子的老太太中那个想给儿媳妇找工作的。
她现在和卢向阳说话语气和表情可和那天不一样,态度慈祥又亲近。因此卢向阳虽然对她的话不赞同但也没觉得这老太太人有什么坏心。他打水的功夫和老太太闲聊几句,然后那老太太把水送回家后又来了他们家。
当孙大娘看到卢向阳拖地的时候,眯了眯被皱纹包裹着的双眼。??
她是嘴里一直夸着“小卢你可真勤快,是个好丈夫。”这种话回去的。
……
“爷爷、爷爷——”一大早林青谷就急着往杨弘儒住的牛棚跑。他大伯刚来他家说是接到县里革/委/会的电话,杨弘儒要平反了!
林青谷气喘吁吁跑到牛棚的时候,杨弘儒和搭档老郑正准备上工呢,又是一年春种开始了。
“爷爷,您平反了!”林青谷先直接说清来意。
话音刚落下杨弘儒手里的竹筐就跌到了地上。他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孙女婿,“你再说一遍?”
林青谷喘了口气,感觉刚才跑得太快了,早饭都快颠出来了。他换上一副严肃的样子,一字一句,说得极慢,“我说,爷爷,杨弘儒同志,你被平反了。专家组大概中午就会到咱队上。”
杨弘儒因为繁重的劳动而比同龄人更苍老更多沟壑的脸上突然就淌下两行浊泪。
旁边的郑思民拍了拍老伙计的肩,然后抱着自己的竹筐走了出去,上工的哨声已经在催促了。
林青谷此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任何语言在这一刻是苍白无力的。因为没有什么语言能够去安慰一个人从光明到黑暗被颠覆的九年。
“爷爷,大伯说您今天上午不用上工了,您要不先收拾下东西。我还得去上班呢,就不能再继续陪着您了。”
杨弘儒没有说话,他朝林青谷摆摆手,示意他先走吧。
……
林青禾接到大哥的电话说杨教授平反的时候正在整理军中大比武的稿子。
电话里,林青谷除了说了杨弘儒的火车车次之外还说了因为杨弘儒年纪大了,组织考虑到他妻子也早就不在了,特别准许孙女回去照看。
可杨素筠成了家,林青谷是铁原县的户口。他和林喻旻都不能去,就算能去,林青谷作为长子,他也不能抛下父母就跟去京城。林青谷不能去,杨素筠不愿意一家人分开。
所以林青谷拜托妹妹到时候多去看看老爷子,也算是替他们尽尽孝心。至于以后该怎么办就以后再说。
林青禾去照看当然就没有问题,她也是从小受过杨教授教导的。杨教授是大嫂的爷爷,抛开老师这一身份不讲,那也算她家长辈呀。
……
杨弘儒的火车在早上六点就在京城站停下了。他随着人流提着简单的行李袋,背上背了打包好的脸盆和被子。随行的还有给他平反的那两个专家组的同志。
三月上旬的京城早晨气温还有些低,林青禾和卢向阳穿着棉袄在站外不错眼地盯着出站口。
“杨爷爷!”林青禾看到了出站口那个清瘦的老者就喊了一声,踮着脚朝对方招手。
杨弘儒听到林青禾的声音也望了过去。
他有一年没看到林青禾了,这闺女长开了些,脸上也比以前有肉了。他朝林青禾那边走去,一阵风吹来,吹起了他披在身上的那件已经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军大衣。
那两工作组的同志就道:“杨老,这二位是?”
“这是我孙女婿的妹妹和妹夫,他们一个是军人,一个是记者。等会和咱一块回去。”
知道对方是顾忌林青禾他们的身份。
卢向阳赶紧拿出两包准备好的大港香烟来,“同志们拿着,一路多谢你们照顾老爷子了。不是什么好东西,您二位别嫌弃。”
如今买香烟要烟票,一般抽烟的人还真缺这个。
那两人蹭一下就揣怀里,“不嫌弃不嫌弃。现在烟票可不多,我一个月也就抽几根。”
林青禾就笑道,“同志们不嫌弃就好。”
于是,两人就这么跟着他们走了。走了没一会,就到了一辆小吉普面前。
“杨老,卢同志,林同志快上车,这天儿可真够冷的邪门的。”其中一人说道。
他们俩一个开车,一个坐在了副驾。林青禾他们三个则在后座坐着。
坐稳后,吉普就启动了。
杨弘儒坐在中间,他目视正前方,看着窗外的景象。
九年前他带着小孙女离开的时候是12月底。他记得那会京城街道两边的树上光秃秃的,到处的墙壁上都贴着大字报和口号。街上路人很少偶尔有的一两个也无不是神色匆匆,神情慌张。多的都是戴着红袖章的年轻人从这头窜到那头。还有开着大喇叭播放语录的小汽车时不时经过。
而现在,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那么的鲜活,那么的丰富,那么的多彩。在这还算料峭的初春里,街道两边同样光秃秃的树上远远望去已经长出了些细碎的新绿。
街道两边的景象开始渐渐和记忆里的场景重合,还没等他再多一些感慨,吉普就在一处四合院前停下了。
“下车吧。”杨弘儒道。
四合院门前站着两个短发的女同志。
“杨叔叔,欢迎回来。”这女同志叫余建珍,和杨弘儒是一条胡同里的邻居。杨弘儒走前她才18岁刚刚结婚。
“建珍?”杨弘儒不确定地叫了声。
“诶,是我。您眼力真好,我接了我妈的班,现在是咱居委会主任。杨叔叔,您家我都简单给您收拾过了。要是还缺什么你就上居委会来找我哈。”
“好,好。”杨弘儒笑着应了两声。
进了门,印入眼帘的先是一处影壁墙,走过影壁墙就是两边的连接着东西厢的木质游廊,中间是一个小天井,摆着张石桌,四张石椅。桌子旁边挨着的是一片葡萄藤架子,架子下面有一口井。围墙那边有一棵柿子树,看上去像是有些念头了,树干很粗,一个人估计都未必抱得住。此时枝干光秃着都遮挡住了大半院子的上空,想必到了夏天这儿一定很凉快。
柿子树的对面有两间屋子,一间是厨房,一间是仓房。厨房门口有个水泥搭的的长方形的池子,上头有个包着稻草防止被冻上的水龙头。
影壁的正对面就是正房了。
他们现在正往正房走。先是进了正堂,就看到两边各有一个次间,其中一个做了卧室,另一个像是书房的样子。
“杨老,把您安全送到了。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就先回去了。”工作组中年级稍微大一点的那个男同志说道。
“留下来一起吃个便饭吧。”杨弘儒客气道。
“真不用,不是我们哥俩不想,而是职责在身,还得回去和组织汇报工作呢。”那人一脸为难。
“既然如此,那我就耽搁你们了。下次,下次有时间一定来家吃饭。”
“好。您留步,不用送了。”
“慢走!”
那两人走后,杨弘儒随手把行李放在凳子上。就看向余建珍。
“建珍,我这刚回来呢,也没东西招待你。实在失礼。”杨弘儒道。这一刻,林青禾觉得眼前的杨弘儒不再是过去九年间那个在泉水大队日复一日囿于在繁重农活中普通老者,而是一位有风骨、有气质的真正的杨教授。
“杨叔叔您说这话就见外了,我啊也不是来做客的。而是有东西要给您。您看,这是您家的房本和粮本。现在物归原主,您收好。”余建珍从旁边那沉默的女同志手里递过来一本房本。
“杨叔叔,那上头还有这九年来,每一年的房租记录。您稍后可以仔细核对下,然后上居委会来签字盖章领房租。这房子过去是租给了附近一研究所的领导,他们比较爱护房子。所以基本上您家没什么损坏的东西。”
“好的,谢谢你了。”
“甭客气。杨叔叔,这是素筠吗?都长成大姑娘啦?怎么不认识我啦?”余建珍对着林青禾笑了笑到。
“建珍,这不是素筠。素筠结婚了,还没回来。这是我孙女婿的妹妹和妹夫。”
“同志你好,我叫林青禾,这是我爱人卢向阳。”青禾想着以后她会经常来照看杨弘儒,于是就想和居委会的同志打好关系。
“原来是这样,我刚心里还想呢,素筠怎么长大变这么多呢!林同志你是在京城随军吗?”余建珍看卢向阳一身军装就问了一句。
“是啊,不过也在京城工作。”林青禾道。
“杨爷爷,快中午了。您这个月粮食我虽然都帮您领回来了,但是菜是没有的。不然你们都上我家去吃吧?”余建珍邀请道。
“不用了建珍,我还要收拾呢。下回吧,对了现在菜站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吗?”
“是,还是王大娘在那呢,一直都没变过。那您先收拾,我们就先走了。有事您就到居委会找我,一般情况我都在的。”
“好的,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杨弘儒送她们到门口。
“您回吧,不用再送了。”
回到正屋。
“小禾,向阳你们先随便坐坐,我去把这些东西安置一下。”杨弘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