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生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吐出来的血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人查看,就只是围在床边看着。
周珩就站在外圈,因为有人挡着,她没看到袁生最后的痛苦,她的双眼发直的盯着地面,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就那样安静的站着。
旁边的人问她:“周小姐,你没事吧?”
周珩没有答,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冷静下来,不要慌,稳住,尽快稳住……
同时她的余光也瞄到了站在另一旁的陈叔,陈叔一直盯着她,将她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
周珩闭了下眼,又深吸口气,直到站在床那边的人说:“已经咽气了。”
随即所有人一同望向周珩。
周珩轻声说道:“许先生交代的事,我已经完成了,余下的就有劳各位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惊。
有谁能想到,周珩这个看上去娇弱,且外面传说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女人,下起手来竟然这样狠,毫不拖泥带水。
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有人说:“我们一定会完成善后工作,请周小姐先去车上休息。”
周珩甚至没有眨眼,脚下一转,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
小白屋外阳光正盛,风拂过时,卷起花草香。
周珩踩下台阶,脑子里还在轰轰作响,她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就站在车门边看向远方。
有时一阵风吹来,她觉得有些冷,仿佛还在空气中闻到了血腥气。
直到周珩坐进车里,一个人安静的待了半分钟,另一边的车门也被人打开了,坐进来的是陈叔。
周珩一动没动,就低着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印子,那是袁生硬生生掐出来的。
许多过去的画面涌上心头,她心里也开始阵阵发疼。
可她知道,陈叔正看着她,她什么都不能露出来,就像母亲教她的那样,她要演,要笑,绝不能让人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而当她这番念头从震惊、悲痛的情绪中杀出来时,旁边的陈叔也开口了:“等许先生知道今天的事,必然会对你另眼相看。”
周珩依然垂着眸子,唇角缓慢的勾起来,轻声应了:“我若是畏首畏尾,又何必来这一趟。既然来了,自然要做到最好。”
陈叔转而又问:“他临死之前,和你说过什么?”
周珩吸了口气,说:“在我的逼问之下,他跟我坦白了,我妈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
“只是这样?”陈叔又问。
“当然还有其他的。”
周珩转过头,她在陈叔的眼睛里看到了怀疑。
陈叔追问:“还有什么?”
周珩笑道:“他说,他知道许先生的秘密。”
陈叔明显一顿,眼睛里划过一些东西,周珩看得真真儿的。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谁也别想躲避,任何细微的东西都会被对方捕捉到,这一刻比的不只是定力,还有心机,看谁能更出其不意,打乱对方的阵脚。
而这第一步,周珩知道自己走对了。
陈叔很快掩饰好,显然是在明知故问:“什么秘密?”
周珩仍是笑:“我怎么会知道呢,他又没说。”
陈叔显然不信:“既然不打算说,又何必告诉你他知道什么。”
“这你要问他啊。”周珩接道。
陈叔没有言语,只是估量着周珩话里有多少是真。
周珩慢悠悠的分析起来:“不过据我猜测,这个秘密应该和周家有关,和我爸有关。袁生是跟着我爸出来的,后来又帮许先生办了不少事,这里面一定是有我爸的授意。而袁生办的那些事若是普普通通,谁都能做,许先生也没必要让人来送他最后一程,所以那些事一定是见不得光的。”
周珩这番话一出,陈叔的脸色很快就变了,他立刻开门下车,将前面的门拉开,将行车记录仪里面的磁卡拿出来。
周珩见状,不由得轻笑出声。
果然,让她押对了。
陈叔是个顾全大局的人,也是周楠申和蒋从芸最信任的人,即便他再看不上她这个野丫头,也能拎清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她刚才的话要是被许家的人看见了,受累的可不止她一个人。
听到周珩的笑声,陈叔很快瞪过来:“这还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周珩看上去却越发轻松,她双手环胸,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有陈叔保护我,我怕什么?”
唯有她自己知道,这双拢在胸前的手,正在颤抖。
她暗暗握紧了拳,漆黑的眼睛是深不见底的,仿佛能把一切都吞噬掉。
袁生不是她的亲人,她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小时候,虽说有过温情,却也没那么刻骨。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她却清楚地感觉到有些东西正在从她心里悄悄离开,似乎是为祭奠袁生,为其哀悼。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抓不住。
这十几年来,她就只认得请一件事,那就是她始终站在悬崖边,凝望深渊,从来就没有退路。
作者有话要说:
铺垫到这里,可以安排男主了。
第10章 8
Chapter 8
许家的人很快和附近村里的人达成协议,将袁生以“村民”的身份土葬了事,尸体就埋在后山,不到两个小时一行人就回来了。
村民拿着钱,笑呵呵的恭送车队离开。
周珩坐在车里,透过窗户看到那些笑脸,心里却阵阵发凉。
她再往后望,隐约可见小白楼,甚至在想,当年母亲的尸体会不会也被这样处理掉了,是不是也埋在后山的某个地方?
只是周珩这个念头刚生成,手机就响了。
来电显示竟然是蒋从芸。
周珩将电话接起来,只“喂”了一声,就听蒋从芸说:“事情办完了尽快回家,你爸要见你。”
周珩应了一声便将电话切断。
说起来,她已经有半个月没见过周楠申了。
这几年周楠申病情时起时落,情况一直不稳定,而且每逢换季就会闹一次病,每一次周珩都以为他会挺不过去。
周珩还记得,半个月前见周楠申时,他的病情才刚刚控制住,脸色灰败,神色枯槁,双眼黯淡无光,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这场病消耗干了。
而就在昨天,蒋从芸还说,他的情况不乐观。
难道,周楠申真的不行了,所以急忙叫她回去,是准备交代后事?
……
傍晚,周珩和陈叔回到周家大宅。
周楠申的房间在三楼,为了照顾他的病情,蒋从芸恨不得将整个医院搬回家,还将三楼改建一番,将各种医疗器械设备放进家里。
周珩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换了身衣服,到三楼时,便按照流程消毒,套上隔离服,等所有程序都走完了,才踏进周楠申的房间。
哦,与其说是房间,倒不如说是病房。
屋里摆放着精密的设备,温度远比外面热得多,周楠申只穿了睡衣,盖着薄毯,躺在床上。
可令人惊讶的是,他的精神倒是不错,起码比半个月前好得多,脸色也没有那么坏,人还是清醒的,此时正看着窗外那颗银杏树。
周珩不动声色的走近了,坐下时,周楠申也转过头,这几年他瘦了很多,脸上的纹路也变得清晰了。
父女俩目光对上,周珩率先开口:“袁生已经走了。”
周楠申声音沙哑道:“我听说了。你做的很好。”
周珩对这样的夸奖毫无反应,只问:“您叫我回来,是有事要交给我办?”
周楠申也没有拐弯抹角,点头说:“这件事很重要,只能你去。”
周珩没有立刻接话,琢磨着周楠申的意思。
只能她去,意思就是只有她办成了,才能等于周家办成了。
很快,周楠申步入正题:“集团的海外部很快就会面临一个大麻烦,它直接波及的就是许景枫。以他的能力,绝对摆不平,许长寻一定会迁怒于他。”
周珩听着这番话,面上虽还能维持平静,心里却不由得收紧。
想不到周楠申都被“困”在这里了,身体上的病痛却没有阻碍他的耳目,他知道的听到的远比他们这些在外奔波的人还要多得多。
而这些事,她相信蒋从芸是不知道的,起码前一天在生日宴上,蒋从芸的反应与当下无关。
周珩说:“集团的重要事务我都没机会接触,何况是海外部。景枫也没有和我说过这些,我就算要插手,也没机会。”
“机会不会自己送上门,有时候需要自己创造。”周楠申难得的笑了下,却是一闪而过,周珩几乎以为自己眼花。
周珩接道:“这么说,您已经知道它在哪里了。”
周楠申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说:“只是这件事办起来有点难度,不仅需要能力,你还得沉得住气。过不了几天,海外部就会焦头烂额,消息就会传到许景枫这里。以他的性格一定大事化小,先想办法把事情压下来,再暗中解决。”
周珩隐约明白了些:“您的意思是,我就趁着这段时间抢占先机?”
“不错。”周楠申又是一笑,这次笑意比刚才深,倒显现出几分他年轻时的风采,“所以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帮手我已经给你找好了,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袁洋。”
袁洋,就是袁生的儿子。
这才刚处理掉袁生,就重用起他的儿子了。
周珩垂下眼,心绪一时复杂,也不由得为周楠申这番城府感到心惊。
周珩只低声问:“袁生的事,袁洋知道么?”
周楠申平静地回:“病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