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珩不动声色, 只露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随即就听周楠申说:“第一件事,你要多抽时间去看许家老三,和那个康雨馨也要处好关系。我听你妈说, 她在试探和拉拢你, 正好你就将计就计, 让她拉拢。关键时刻,你再透露一些讯息给她,她为了巩固根基,势必会再向你示好。如果她有困难,是你力所能及范围内的,你也可以帮衬点。”
周珩一边听一边点头,眉宇间浮现出一丝困惑,直到周楠申交代完了,才问:“建立关系这点我懂,只是为什么呢?”
周楠申倒也没藏着掖着:“我的身体近日能有起色,全靠她送的药。”
“啊……原来如此。”周珩面露恍然,装作一副完全没听说过此事的模样,“那这个康雨馨的确有些用处,光凭这一点,我就得和她处好。”
谁知周楠申话锋一转,又道:“只是这个药有个缺点,就是它不能停。”
周珩闻言,问:“那也就是说,康雨馨这条线不能断了?那岂不是反被她拿捏,任她予取予求?”
这一点真是和周楠申想到一起去了。
周楠申看着周珩片刻,心里是无比的志得意满,虽说这个女儿自小就贼,心思藏得深,当初回来周家不过十岁,看似弱小无助,却能在蒋从芸和 “周珩”眼皮子底下一路的野蛮生长,这其中的生命力和手腕,他都是看在眼睛里的。
当然了,这是他周楠申的女儿,也是他最出色的作品。
周楠申笑意渐浓,说:“所以,药方很重要。”
哦,原来还有药方。
周珩眯了眯眼:“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周楠申跟着说:“这件事不好办,康雨馨不是胸无城府的人,相反,她诡计多端,这点和她爸一模一样,她是不会轻易把药方交给你的。你不能直接要,只能迂回前进,想办法套出来。”
“可我只怕最终得到的药方,未必是真的。”周珩说。
这一点早就在周楠申的预料之内,他很快接道:“这点不用担心,我自然可以找到人来验证真伪。”
既然有人可以验真伪,那也就是说这个药方最初并非康雨馨所有,或许也是她通过一些途径得到的?
周珩轻点了下头,却没有追问原由,只说:“我明白了。您要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周楠申垂下眼,却一下子安静了,双手就在胸前合着,唯有手指尖在动。
周珩很快就明白过来,抬了下眼皮,说:“袁洋,停车。”
袁洋没有作声,只将车靠路边停下。
周珩下了车,走开数步,四下没人,她就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
周楠申这才开口:“康雨馨在未来,也许会涉毒,这一点你要万分小心,若是她找你帮忙,或是有意拉你下水,你千万不要上当。”
周楠申自然不会告诉周珩,他之前才嘱咐了蒋从芸,要瞒着她。
周珩沉默了。
涉毒这一点确实始料未及。
只是,为什么呢?
周珩想了想,说:“我不懂。她既然有那样厉害的药方,又何必剑走偏锋,选择一条不归路?”
周楠申淡淡道:“那药方是被政府明令禁止的,这件事你只要上网查查,再回忆一下‘江城基因’这家公司,自然会有头绪。所以这条路康雨馨走不通,她要想在短时间内获得暴利,在许长寻面前获得话语权,就只能捞偏门。就像她爸当年一样。”
听到这里,周珩脑中的思路渐渐成型,原本堵塞的地方也有了解释:“她爸?难道她爸也是做这个的?”
周楠申笑了:“她爸叫康尧,这个名字也曾在江城轰动一时。”
康尧……
周珩倒是有点印象,似乎是因为制毒在前些年被捕,而后枪毙。
据说康尧犯下的制毒案,还是江城有史以来最大的一起。
想到这,周珩只觉得不寒而栗。
周楠申既然知道康雨馨涉毒,却还让她去交好,为的就是那张能让他活命的药方,足可见他根本没把她的安危放在眼里。
当然,这件事她也从不抱期望。
就算周楠申提前提醒了她,也不过是为了不牵连周家。
然而周珩心里虽然如此想,面上却没有露出来,抬眼间只是一声轻叹,说:“爸,幸好你提醒我了,要不然我还真不会防着她这点。既然康雨馨是个狡诈的人,那她多半也会算计着先把我拉下水,万一将来事发,也好要挟我帮她,或者拿我当挡箭牌。”
周楠申闻言,又是一笑:“你能这么快想到这一层,就证明我没看错人。”
说到这,周楠申又话锋一转:“不过许家老三和她不是一路的,他和许景枫、许景烨也不一样,这张牌你可要把握好。”
不是一路么?
周珩轻笑出声:“前阵子我妈还说,要我景枫、景烨分别投资,哪边都别落下。怎么,现在连老三也要算上了?”
周楠申眼神深沉,里面充满了算计:“许长寻若是能把这个儿子利用好了,将来能派上大用场。他现在是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世,但早晚有一天会认命。而在这段时间里,他初来乍到,一个人面对陌生环境,最需要的就是朋友。”
周珩接道:“也就是说,在他最缺乏安全感的时候,让我去献温暖。等到将来许先生要用人的时候,我再出面做他的工作?”
周楠申这才笑了:“你是大嫂,就算你多去关心,外人也不会多想。”
“哦,我不仅要防着康雨馨把我带进坑里,也要顺便‘保护’许家老三。”周珩轻声应了,同时也因周楠申的深谋远虑而心惊。
谁知周楠申却说:“他的安危你倒是不用担心,康雨馨绝对不敢让他沾手。”
“绝对”、“不敢”?
周珩品着周楠申的措辞,顿时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
为什么周楠申如此肯定,为什么康雨馨是“不敢”,而非“不会”或是“不愿”?
难道让许家老三沾手了,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还是说,康雨馨是怕许长寻知道了,找她麻烦,跟她过不去?
而就在周珩琢磨的时候,周楠申又一次开口了:“最后一件事,程崎那里,你一定要与他密切来往。他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一定要让他认为,你是非常愿意与他合作的,哪怕是一起算计许家的钱,也在所不惜。”
周珩一顿,这里面的原由她心里是清楚一些的,现在许家的资金出不去,需要打通门路,需要多走关系,而程崎就是目前许长寻最看好的一条线。
倘若这条线走通了,许长寻势必会更重视此人,但是反过来,程崎也会从中抽取大量“佣金”。这也就是为什么周楠申会说,是算计许家的钱。
周珩半开玩笑的问:“爸,您也想分一杯羹?”
同时她也在想,不,绝不会是这么简单,比起那些数字,周楠申更喜欢玩弄权力。
周楠申没有回答,只问周珩:“这个人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大的本事,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周珩说:“就算他有天大的奇遇,也不可能一个人蹚出这条道,他背后一定有人帮他。”
“可这个人从来没露过面。”周楠申说:“就连我派去调查的人,都是一无所获。”
连周家的信息网都没有捞到这条大鱼的消息?
这么想来,倒有点细思极恐。
不过话说回来,她不也是周楠申推出来的门面么?只不过相比之下,程崎无父无母无家族背景,要查他背后的势力,的确很难从根上追。
周珩微微笑了,这次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真,几分毒:“您的意思是,让我想办法把这个人套出来,无论是算计许家的钱,还是周家将来取而代之,都可以和背后那位菩萨紧密合作。”
周楠申笑弯了眼睛,虽然没有接话,却用表情回答了一切。
他的野心远比许长寻要深远,当了许家的谋士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让他走上前台了。
过了许久,周楠申才撂下一句:“这些事是我交代给你的,有任何进展或者困难,尽管来问我,不需要知会其他人。”
而这个其他人,主要就是指蒋从芸。
显然,这是周楠申直接跨过蒋从芸,和她沟通迟到的父女情,而且还是以狼狈为奸的方式。
过去他病着,不得不低头,就得事事依靠蒋从芸,并将周家的权力暂时交到她手上。可如今周楠申逐渐好转了,蒋从芸也就没用了,他便又将“情分”投资到血缘关系上。
当然,相比起互相算计的枕边人来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直到电话切断,周珩盯着手机屏幕上自己的影子,再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车水马龙。
也是在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周楠申病了几年,表面上看“大势已去”,以许长寻的为人早该翻脸不认人了。
更何况追溯历史,历代都有“飞鸟尽良弓藏”的君王,尤其是将要传位的时候,老君王总会倾向于杀死功臣,为下一代上位者清除障碍。
可这几年,许长寻不仅没有动过周家,还一直放任她在集团里出入,哪怕她有“心脏病”,也一直稳坐准儿媳妇的位子。究其原委,恐怕不只是因为周家的信息网,也是在忌惮周楠申的城府吧。
以许长寻的心智,和他对周楠申的了解,多半也会想到,周楠申一定留了几手,而且还知道他很多秘密。
一旦稍有不慎,保不齐周楠申还会反咬一口。
“制衡”——这两个字突然跳进周珩的脑海中。
关键就在这个“衡”字上。
无论是表面的还是深层的,要维系平衡,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它不仅需要彼此心照不宣,更需要默契,和势均力敌的手腕,以及大局观。
……
周珩在路边坐了一小会儿,没有急着上车,只是半闭着眼,消化着周楠申的那些潜台词,和他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细节。
半晌,周珩拨了通电话给许景枫。
电话接通后,周珩第一句便是问:“现在身边有别人么?”
许景枫一听她的语气,顿时意识到什么,说:“没有,就我一个。”
周珩也没耽误时间,直截了当的问:“前阵子海外部最忙碌的时候,你们是不是有一天视频会议开到很晚,那天你在宛新苑。”
许景枫回忆了一下,说:“是有这么件事,怎么了?”
周珩倒是很平静,只淡淡说:“开完会后,你心情烦躁,还磕了药,对么。”
许景枫叹道:“这种事米红也要跟你汇报?我还有没有隐私了?”
“我当然会想着保护你的隐私,所以我从来不过问。”周珩慢条斯理的说:“而且这件事也不是她跟我说的。”
“什么……”许景枫反应过来,“你把话说清楚。”
周珩这才笑道:“是姚心语无意间透露出来的,有趣么?”
很快,电话那头发出许景枫的一声咒骂:“操,贱人!”
“行了,现在发现也不算晚,她就是坑过你,最多也就是在海外部的消息上做点文章,你又不会将重要信息透露给她。”周珩并不走心的安慰了几句,却说得许景枫越发心慌。
许景枫一时脑子也有点懵,下意识回想着自己是不是不经意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或是嗑药之后high了,一时嘴瓢?
周珩给足了他时间“回味”,等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落了句:“人就交给我吧,我会处理的。”
许景枫深吸了一口气,隔了几秒才说:“也好,那个贱人我不想再看见她。另外,以后选人仔细着点,这种错误怎么能犯呢?”
这话落地,许景枫就率先切断。